清洁好了租住的房间,卢瑥安才开始整理包袱。

一打开包袱,卢瑥安发现,在他的包袱里,多了一枚香囊。

掂了掂,香囊还不轻。解开一看,发现里面装了碎银与铜钱。

想必是蔡夫人暗中命丫鬟把香囊放进他的包袱里的。

卢瑥安心下一暖。

这些银钱对他来说,不会太多,让他感到惶恐,也不会太少,起码好一段日子的正常生活都不用愁了。

一日三餐,如果不想开火做饭,便可以上雷恩寺中,买斋饭吃。虽然斋饭没肉,但胜在便宜又管饱。而住的地方,就在山脚,隔壁都是卖各种香佛珠等制品的摊主借住的香客过路的路人,等等。雷恩寺香火盛,又离京城不远,治安不错。

在寺外租了个空地做摊位,有香客路过,卢瑥安便介绍一二没有香客路过,卢瑥安就拿起桃核,潜心雕刻。

看着青山绿水,闻着檀香清幽,听着悠扬钟声,或听着静心的佛偈,一个个桃核雕在手中诞生,卢瑥安在这里过得挺恰意的。

这样,一连过去了几天,卢瑥安一切皆好。只是,他还以为答应帮忙他的蔡夫人,会成功介绍到几位买家,助他脱困,可实际上并没有。

卢瑥安静观来往香客,还发现了一件事。

这得从原身说起。

在原身死后,原身的灵魂便一直跟随着当了官的吴英祈。除了皇宫和寺庙去不了,其他地方原身都能跟着吴英祈去,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卢瑥安凭借原身的记忆,许多达官贵人他都认得相貌与姓名。

来往的香客,是寻常富户,还是有权的官员,卢瑥安能分辨出来。

一进行分辨,卢瑥安便发现了跷蹊。

富户会穿戴玉佩,衣衫华美而富户的夫人和姑娘们,也在头上会戴上玉钗银花。

可卢瑥安认出来的达官贵人们,却都车马从简,衣衫简朴,连配饰都不戴,要不是护卫多,看上去与寻常百姓无异。

渐渐地,卢瑥安还发现,连富户都不爱穿戴饰品了,衣衫的色彩也单调了许多。

不止如此,从前,达官贵人们与普通富户们路过,还偶尔会来摊档这边挑选一二,买走佛珠等饰品。但现在,达官贵人们路过,却连逛都不来逛。

雷恩寺这边的摊档,不止他的桃核雕没有达官贵人来光顾,连旁边卖开光饰物的卖玉器的卖佛珠的卖佛像的,生意都下降了大半,摊主们哀声怨道,百思不得其解。

能改变众多达官贵人穿着风向的,必然是权力鼎盛之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香客没有减少,但来光顾摊位的人越来越少了。甚至,卖香的,高香都开始卖不出去了,来往香客们都选择细香。摊主们存货未清,不敢进货。

看着日渐减少的银子,卢瑥安也不禁有些担心了。

他若有所觉,但人微言轻,还得静候机会。

等了又等,卢瑥安沉住气,雕刻桃核不断练手。因为客人稀少,卢瑥安甚至低价处理了一些相对没有那么精美的桃核雕。等到隔壁的摊档集体降价,甚至还倒闭了搬走了几家,卢瑥安才终于到了福亲王来参加法事盛会的日子。

在原身的记忆里,吴英祈曾经送出过桃核雕,给几位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亲王。

福亲王便是其中之一。

福亲王继承了薨逝了的太后的习惯,每逢法事盛会,都会来雷恩寺拜祭上香。他本人也十分钟爱精美的雕品,爱好收藏珍品以及炫耀,是推广原身桃核雕作品的忠粉。

今天福亲王来是来了,但在原身记忆里,总是穿成开屏孔雀一般的他,今天竟然也像其他达官贵人一样,穿着从简,低调出行,甚至一枚玉佩都不戴,泯然众人。

要不是原身飘荡的灵魂曾经见过几次,卢瑥安都不知道这位穿得像寻常百姓的年轻男人,竟然就是福亲王本人。

见福亲王路过,卢瑥安抓住机会,抱着近日雕刻的一套的桃核雕制品,主动走了过去,厚着脸皮开始自卖自夸:“走过路过别错过,有缘人请看过来,前所未有的核雕制品出售了!这些都是用桃核雕制而成,桃木辟邪催吉,桃核功效……”

隔壁卖佛珠卖佛经的摊主们见到如此主动的卢瑥安,都纷纷张大了嘴巴。

佛门清净地,还是第一见到有人主动向路过的寻常路人推销!

向穿得华美的主动自夸推销,也就算了,可是,去向一个普通人推销,又能卖得起价钱嘛?

但是又想想,这也没办法,被动摆卖的话卖不出去,存货积压,不主动抛售低价卖掉,难道要等着坐吃山空么。

两名护卫挡在了卢瑥安和福亲王的中间,卢瑥安没有前进了,只面带微笑地举起一盒最新雕刻的精美桃核雕,用福亲王最为喜爱的珍藏品来吸引他的目光。

小巧精致的核雕制品,足以引得福亲王驻足观看。

闻所未闻的精品,令福亲王眼神复杂,既惊叹又惋惜。

卢瑥安见到福亲王果然喜欢,暗中松了一口气,微笑道:“这位公子,相逢即是有缘,倘若看中哪一件,不妨买回去送给家人,献上心意,买个吉利。”

福亲王看了又看,想提脚走远,可又挪不开视线。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镂空桃篮上雕刻着的小巧趣致的那只八脚小蟹,又扫了扫其他形状各异的小桃核雕,福亲王忍住动手抚摸的冲动,忧愁道:“真的以前从未见过,而且,你卖的东西,竟然能每个都不一样!每个我都很喜欢,可我兄长不会喜欢的,他不允许我戴。买回去也没有人见到,还会遭到我兄长的不喜,这有什么意义呢?”

不能攀比的人生有什么乐趣?不能用来炫耀的藏品根本毫无意义!

可他哥不许,福亲王也不敢忤逆,现在花钱都没处花,珍藏不能拿出来炫耀,华美的衣服不能穿上,真是憋死他了。

没有好看的衣装,福亲王甚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土了很多!

要不是需要来行香祭拜,福亲王都丑得不想出门了。

但是没有办法,福亲王愁得不行,甚至都有些生无可恋了。

卢瑥安探得了背后的真相,印证了之前推测的想法。

福亲王的兄长,能让福亲王如此愁眉苦脸,推测便是当今最高掌权人——皇帝了。

按原身的记忆,他的核雕闻名全国,原本应该是没有禁止奢靡之风这一出的。可能是他的到来扇动了蝴蝶的翅膀,也可能是皇帝本来就有这种带领国家由奢入俭的想法,只不过,在原身灵魂飘荡的时候并未发作。

毕竟原身最后的记忆,在吴英祈把保存得最好的一套十二生肖桃核雕,作为寿礼进宫献上去之后,就戛然而止了。

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如果当今皇帝崇尚简朴,不喜奢靡,不许达官贵人佩戴饰品,那他的核雕工艺再高,作品再精美,也都不能卖出好价钱。

说不定他的作品还会无人问津,甚至可能连木雕的技艺都无处可用!那他还谈何安身立命如何赡养原身的老父亲?

终于候到了近在眼前的福亲王,必须借此机会,通过福亲王说服皇帝。

可他能怎么说服皇帝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千破万破,高帽不破。

卢瑥安准备多时,早有对策,扬起从容的笑意,对福亲王说了几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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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说的话已经反复推敲过,此刻的卢瑥安能够侃侃而谈:“我观来往香客穿着日渐简朴,看来,不喜配饰的,不仅仅只有公子你的兄长。可正是因为圣上英明治理有方,华夏河清海晏时和岁丰,让我们这些小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吃饱穿暖,所以,大家在满足基本生活所需之余,产生出更高的对美观与艺术的需求,雕工因此越加精细,还加入文化传承,带有美好的寓意,陶冶情操。”

举了正例,卢瑥安还举了反例,从正反说服:“若是国家有难,百姓为生活奔波愁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哪会有闲暇追求这些呢?我们普通百姓都能佩戴美好的配饰,这正是国家强盛的表现呀!”

福亲王听了,附和道:“嗯,有些道理。”

卢瑥安给皇帝戴完高帽,又举了几个例子:“再者,自古游子背井离乡,都盼着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父母欣慰。倘若家中父母长辈,泉下祖宗,见到后辈衣衫褴褛,得多为后辈伤心担忧呢。面子是小,伤了长辈的心是大。又,如若他国百姓到来,见到我国军士兵强马壮建筑庄严巍峨人人穿着都富有美感谈吐不俗食物精细考究配饰赏心悦目……与他们国家的大不相同,必定拜服于圣上的治理,对我们心神驰往。”

福亲王的右拳捶在自己的左掌上,说道:“对啊!穿得好看能让那些小国仰慕!”

“当然,这些只是表面文章,”卢文安说道:“若果过分崇尚简朴,上行下效,那么,哎。不说别的地方,就说雷音寺附近,近日,有眼可见,不少摊主生意亏损,已经倒闭了好几家摊档,我的这些作品,也无人问津。京城附近的也尚且如此,长此以往,可以推测出来,各种饰品将会无人佩戴,建筑不再求精美,那么,出神入化的泉州漆线雕细腻精湛的东阳木雕富丽庄严的金漆木雕龙舟雕面具雕彩绘雕……除了雕品,各地绣法,染色的布料,印染的纸张,各色瓷器,各行各业,全都化繁为简,技艺面临失传,不再百花齐放,不再多姿多彩,这得多可惜呢。”

福亲王连连点头:“是啊,这也太可惜了!”

这些只是爱美的福亲王关注的地方,卢瑥安接下来说的,却是皇帝会担忧的重点:“可惜的不止这些,在各行各业各种精美作品背后的,是以此为生的手工匠人啊!如果精心制作的作品无人问津,那么,掌握高超技艺的手工匠人们,生活将如何为继?只得被迫放弃钻研一生的技艺,让家族传承的技艺面临失传。特别是家中没有良田可种的,本来可以靠着一门与众不同的高超技艺养家糊口,将来却连上敬老人,下养儿女都不能。本来衣食无忧的各行各业的匠人和他们的家人们,突然面临吃不饱穿不暖的困境,试想,他们又会如何?从此乱象横生,实在令人忧心……”

虽然看起来有些夸张,但是,乱象已有端倪了。

自从皇帝推崇一切从简开始,最直观的,在京城之中,没有贵人购买新布,都穿得旧衣服,布料开始大幅掉价,染坊入不敷出,绣娘失去活计卖饰品的店铺门可罗雀,玉雕师父收徒都开始没人拜师他的皇兄所用瓷器,用最简的,官员皇亲们都不敢越过他去,只能用更简的……

若是长此以往——

活计不能为生,那他们会去干什么?

去种地还是好的,可受影响的行业太多了,万一一时想岔了,去赌博当山贼匪首小偷……这可真难办。

没有田的那些,多少家族会挨饿受冻?

没有天灾,难道就要让朝廷开仓救济?

福亲王这会儿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直接让侍从来们回奔走,取得纸笔,把纸笔递给卢瑥安,又命侍从开始研墨墨水。

卢瑥安握住了突如其来的笔,微微一愣,问道:“这是?”

“笔给你,你来写!”福亲王兴奋地搓手道:“你说得太对了!可我记不全了,如果能说服我的兄长,这是最好不过。等一下,你会写字吗?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会是会的,记得也是记得的,”卢瑥安说罢,轻咳一声,小声问道:“那个,如果我写了,请问公子,您还买我的桃核雕吗?我也快连寺里的斋饭都吃不起了,需要公子你慷慨解囊。”

福亲王大手一挥,豪爽地说道:“买!”

卢瑥安实在是太喜爱这样豪气的客人了,他带着福亲王回到自己租的摊档内,坐了下来,又思索一番,谨慎措辞,才提笔书写。

在对福亲王说的话的基础上,卢瑥安花上更多笔墨,写了一篇赞颂君王赞颂美好生活的赞歌。并回忆了别国使者看到他们国家种种强盛而十分拜服的历史别国赞美他们国家的书目,添上百花齐放的各地域木雕工艺。又明说在太过追求简朴之后,上行下效,将会让文化倒退动荡家国的种种危害,像写论文一样,有理有据的。

而福亲王进了卢瑥安的摊位,在卢瑥安奋笔疾书的时候,对卢瑥安的各种核雕存货一个个观赏,全都爱不释手,喜滋滋的。等到卢瑥安写完,又誊抄了一遍,福亲王还意犹未尽,未曾欣赏足够。

卢瑥安催了一声,把誊抄的文章递了过去。福亲王才恋恋不舍地从一个个核雕中脱离出来,从头到尾把卢瑥安的文章看了一遍。

这字迹有点眼熟,福亲王仿佛在哪里见过。

不过,福亲王一时没想起来,就忘了这事,被内容吸引住了,他看完第一遍,忍不住从头开始,又看了一遍,细读一番,满面都是惊喜。

他觉得,如果这篇文章给他兄长看了,那他肯定可以从此不用再穿着土土的衣服,不用羞于出门不敢见人,能恢复以前的生活品质了!

不过,对比起福亲王的满心欢喜,卢瑥安仍不放心:“虽然算是有理有据,只是,你的兄长既然明言过不喜,如果朝令夕改,他在面子上可能过不去,短期内仍然不允。”

福亲王跟着忧心道:“那该怎么办呢?”

卢瑥安另起一纸,写了一份锦囊妙计,又挑了一枚岁岁平安桃核雕,对着福亲王,如此这般地交代一番。

福亲王一听,眼睛瞪大嘴巴亦张开得吞得下拳头,他喜上眉梢:“高人啊!谢谢谢谢!真没想到,你一个毫不起眼的摊主,竟然,”福亲王有点激动,没找到一时词语来形容,索性伸出了大拇指上举,重复了:“竟然能高!”

卢瑥安笑了,说道:“无需言谢,我还没对公子你表达感激,感谢你如此喜爱我的核雕作品,要把我这儿的存货全部带回家。像是遇到知音似的,有你的欣赏,被欣赏的作品便有了存在的价值。”

福亲王嘿嘿一笑,捧场道:“你的作品是都很好啊,我最喜欢这套十二生肖的!整整一套啊!可惜还是太少了,你那还有其他存货吗?我都想买。”

物以稀为贵,何况桃核雕不易成品,卢瑥安的确还有存货,不过决定留下一些,于是便摇了摇头,说道:“暂时没有,不过如果这门手艺有存在的价值,我会继续雕刻,不断雕出新作品的。”

“期待!”福亲王得了最终买走了一箱,满面笑容地下山去了。

只是,一想到他要把卢瑥安那整篇文章全文背诵,记性不好的福亲王又满面愁苦了起来。

直到马车驶入京城,福亲王还是背不下来,只得掩面哀叹道:“我是不是有点不学无术了……连一个随地摆摊的哥儿,字能写得这么好看,文采也这么好,学识这么渊博,人情如此通达,我却连背不下来,连复述都不能。”

福亲王的侍从提议道:“您要是背不下来,把文章直接呈上去,不就好了吗?”

“对哦!这不更能说明寻常百姓都能读书识字,皇兄治理有方吗!”福亲王扬起笑容,带着卢瑥安的字进宫了。

进宫之后,福亲王在路上偶遇下值的吴英祈,在吴英祈对他行礼时,福亲王忽然恍然大悟,掏出卢瑥安的文章,又扫了一眼。

就说,这字迹怎么都觉得非常眼熟,原来是被他皇兄称赞过的在骂完他字丑之后让他多学学的吴探花那别树一格俊逸又工整的字迹!

福亲王低头,又扫了一眼卢瑥安给他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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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高攀不起我[快穿]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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