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广陵在旁边闷笑一声,很给面子的往台阶下走,“臣也同罪,请陛下责罚。”
冲撞典仪自然该罚,但萧广陵身份特殊,罚也不好不罚也不好,硬生生把小皇帝卡在当中,晏钧这一跪,事情就不一样了,总不能一口气把重臣和亲王都扔去打屁gu——萧璟也不用纠结扶不扶了,轻描淡写地把话带过,结束了这场乱糟糟的经筵。
正殿旁有座观文殿,是以皇帝书_F_,日常处理公务之处,几个人鱼贯进殿坐下。
坐下来,气氛仍是剑拔弩张,主要是林如稷,老中丞刻意选了个与萧广陵最近的位置,仿佛对方要出手他还来得及挡一下似的。
“小叔叔怎么突然入京?”
萧璟坐在桌后,态度倒还亲和。
不亲和也不行,萧广陵掌兵二十万驻扎定州,又是他的长辈,别说是不同血脉的外人,帝王之家,就算是血亲,也不得不防上一防。
萧广陵倒是不大在意的样子,仍旧笑意卓然,“我也不想来呢,这不是我那儿子今年春闱名次不错,正好要殿试,我来探望探望。”
一旁的林如稷一怔,“榜上姓萧的学子是**”
“唉,是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萧广陵甲胄已除,大刀金马地往椅子上一靠,仿佛无诏入京这事不存在似的,“都说了让他随便考考,这孩子就是太认真。”
林如稷“哼”了一声,“依世子的排名,若再不认真些,定安侯就不必跑这一趟了。”
萧广陵笑眯眯,“这不是巧了吗,该着我来瞧瞧陛下和林中丞。”
“老臣好得很,不劳侯爷费心。”
“嗯,看出来了,中丞能跑那么远,确实身安体健**”
一个言官出身,一个脸皮比面盔还厚,一时间居然说了个你来我往,不分上下。晏钧没有开口,等到侍从奉茶,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的间隙,他忽然接上一句,
“侯爷此番进京,不可住在城nei。”
只一句话,萧广陵脸上散漫的笑收了起来。他道,“我是来看儿子的,一共也就只带着几十个近卫。”
“臣会替侯爷安排城外住所,妥善安排近卫。”
“**中书令。”
萧广陵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他原本风流气质,只是年过三十,又在边关日久,便不同于萧璟的金尊玉贵,变得如刀似箭的锐利。
“本王说了,”表情一闪而逝,他重又懒散起来,转脸看向萧璟,“我不过是来陪陪犬子罢了。”
御座上的帝王终于被臣子们想起来了,到底年纪小,有什么事端都是臣子们兀自唇枪*剑,没人真的认为他能做决策。
果然,萧璟还未开口,林如稷已经抢先打断,“定国侯,你本就是无诏入京,难道还想驻兵城nei不成?”
萧璟要出口的话被倒B了回去,他只好用*润的眼瞳望了望晏钧。
晏钧道,“陛下如何想?”
“我**朕**”萧璟支吾一下,忽然道,“此次殿试,是中书令协同礼部行办吗?”
任谁也听得出其中的求救意味,林如稷暗地里叹了口气,刚想接话就听见晏钧开口。
“臣荐林中丞行办此事。”
干脆利落,晏钧表明了自己不打算ca手的决心,将这件差事完全推了出去。
萧璟显然是愣住了,片刻后,他颤声道,“中书令,你这是何意**”
“林中丞忠直博学,比臣更适He经办此事,”晏钧起身行礼,“臣公务繁多,今日又殿前失仪,实在不适He再做此事。”
林如稷也很是震惊的没有言语,他没想到晏钧真就甩手不干,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萧璟的脸色苍白,手指不自觉握紧袖口,但当着旁人的面,他沉默半晌,只好咬着唇低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辛苦林中丞了**”
晏钧的视线从他脸上滑落,片刻偏过脸去,不做反应。
几个人告了退,林如稷尚在震惊,茫茫然看了一眼晏钧,随即想起还有大堆差事要办,匆匆忙忙往宫外走。
萧广陵跟着晏钧,“中书令,你怎么和传闻中不同?”
晏钧不理,“定安侯若有事,不妨先走。”
萧广陵当没听见,继续道,“听说中书令当年是殿试一甲?不如我请你喝酒,有什么诀窍教教我家犬子呗?”
晏钧道,“不如定安侯将世子送来我府中慢慢教?”
萧广陵噎了一下,随即笑了,“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他把手往后一背,哼着小曲往前走了两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对了,这几年没回上京,芳溪坊可还是城中第一?”
晏钧冷淡道,“不知侯爷说的是什么去处?”
“就是**哎算了,”萧广陵一摆手,“我那住处可要安排好点!”
他说着转身就走,很快就不见踪影,冗长御道便只剩晏钧一个。
殿试之时有波折。
倒也不是很坏的事,至少当年的晏钧因祸得福,一时风头无两。
可人生在世,谁不想活?他无意贪恋权势,本就做好只尽为臣义务的打算,不再和御史台针锋相对,更因为上一世的记忆让他不肯再重蹈覆辙,也不愿再与萧璟有什么更进一步的瓜葛。
这么想着,晏钧余光瞥见一个绯_yi身影小跑过来,认出那是保宁殿的大监,他轻叹口气,继而加快脚步,在对方追上之前走出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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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晏钧就被大监堵在了下朝的御道上。
“奏疏上的事陛下有些不知如何裁度,想请教中书令呢。”
大监躬着身子极为恭敬。
这几日为了晏钧不肯私下见他的事,萧璟的手书下得雪片一样,偏手段用尽,晏钧就是不见。
“昨日奏疏的问题不是已跟着手书送来了么?”
晏钧不为所动,“今日刚刚下朝,又是哪里不明白?”
“这**”大监一脸为难。
总不能说是陛下想见你吧?
人j似的大监也忍不住发愁,酝酿了一下只好直说,“中书令若是不忙,去喝盏茶也是好的**”
“臣不便领受,”晏钧道,“若有什么不明,还像昨日一样送誊本过来就是。”
大监愁眉紧锁,正踌躇间,一旁萧广陵路过听了一耳朵,忍不住发笑,
“大监,我看你也别劝了,说不定中书令最近是打定主意要收收心,好选个贤Q什么的?”
萧广陵这几天也跟着群臣上朝,他虽然住在城外,却不耽误在各大勾栏里玩乐,没多久就混的风生水起,认识了一票狐朋狗友。眼看着晏钧不准备搭理他,他也不恼,凑过去低声道,
“选贤Q我是不能啦,不过美妾我倒是能推荐几个,芳溪坊有个舞姬**”
有朝臣经过行礼,晏钧微微颔首,只当萧广陵不存在。
“好吧,那我只好将美人荐给他人啦,”
萧广陵站在原地闲闲地说,“唔,陛下大概会_gan兴趣**”
晏钧脚步微顿。
“人不风流枉少年嘛。”萧广陵为老不尊地咂咂zhui。
晏钧将笏板收进袖子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广陵眉头一挑,仿佛晏钧的背影很有意思似的,仔细看了半天,才转身悠哉走开。
是夜,城北大营。
说是好生安顿,城外到底也没有像样的宅院,萧广陵被安顿在原先驻兵的大营中,这地方许久不用,_F_屋窗槅都破败,只能勉强修葺,容人住下。
好在他也不在乎,定州苦寒,有时打起仗来睡在雪窝子里也是常有的事,头顶能有片瓦就已经心满意足。
不过今晚,屋中倒是燃起炭火,避免贵客在清寒的春夜受寒捱冷。
萧广陵歪在榻上,眉目倦懒,一只盛满烈酒的金杯握在掌中把玩。
“阿璟,三年没见,你还真是长大了。”
他啜干酒ye,又提着酒壶起身,坐到了另一人身边。
贵客比他怕冷,纵然有炭火,半张雪白的脸依旧藏在斗篷护领中,火光将一双凤眸染得熠熠生辉。
“小叔叔倒是没变。”
他柔和地说,“辛苦你长途跋涉。”
“我是为了我家那个小杂种,为父之心,你不懂,不懂。”萧广陵笑了起来,说着在侄儿的脸上捏了一下,
“你倒是会装,那天一见,我还真以为你吓哭了。”
萧璟举杯,将澄清酒ye一饮而尽,淡淡晕红染上脸颊,神色却清明,“也不全是装的。”
“哦,是为了晏钧?”
早上下的钩,到如今也不见鱼儿咬,萧广陵不抱希望,“这人倒是挺有趣的,不过也不值得费这么多心。”
“小叔远离朝堂日久,有些事不明白。”
马蹄声在寂静的春夜渐渐响起,少年帝王自斟一杯,仰头饮下,那张堪与明月争辉的j致眉目han_zhao甜蜜笑意,流转间言意万千,
“他就是天下。”
陛下一装B就要挨打【。
但陛下不是恋爱脑【。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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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
数匹快马奔入寂寥的城北大营,马蹄声惊动了驻守的定州铁骑,十几个军汉抛下手中的烤r烈酒,纷纷围了过来。
晏钧脸色冷肃,他下马,将马鞭丢给随从,身旁赵觉已经架住了过来拦人的军士,他看也不看对峙的双方,径直往营nei走。
也不知道萧广陵怎么规划的,铁骑都安排在营口附近,nei部却守卫稀疏,晏钧越走脸色越差,等见到正中那座屋舍门口空无一人,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大步kua上台阶,伸手将门一推。
屋nei暖意融融,离宫的天子萧璟正坐在案几旁,脸颊已被酒意熏得晕红一片,一旁软榻上,萧广陵懒洋洋地歪在天子身边,手指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中书令,一起喝一杯?”
萧广陵怕热,一件单_yi还松松垮垮穿得不成体统,看到晏钧来了也不起身,笑嘻嘻地丢了个杯子过来。
晏钧侧身让开,金杯便砸在地上,他冷硬地点了个头,连礼都懒得行,过去拉起萧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