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乖吗?”
赵悦洋闻声,停下了系皮带的手,这根皮带在一个小时前还绑在床上那个人的手腕上。
酒店房间的灯光很暗,空气中还透着一股刚刚洗过澡的湿气和暧昧的气息,地上丢着用过的白色浴巾和男士内裤,显得很混乱。
赵悦洋转过身看向那张已经乱七八糟的大床,问话的人躺在那里看着这头。
余晓每一次在和赵悦洋做完后,都会这样呈现出略显呆滞的神态,唯有在这一刻的余晓,是看起来可以让人不那么防备的。
此刻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什么好肉,白得过分的肌肤上都是赵悦洋掐出来的红痕,刚刚他太用力了。
赵悦洋手里拿着衬衫,走到床边,他就着灯光扫了一眼喘着气的余晓,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细瘦的脚踝,把他往自己这边拖了拖。
“我乖吗?”余晓又问,他对于赵悦洋有些略失温柔的行为不反抗,但一定要答案。
余晓长得很漂亮,他有一双看人时总是柔情似水的眼睛,又大又亮,嘴唇红红的,显得十分勾人。
没有人不喜欢余晓,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漂亮乖巧的富家小男孩总是备受青睐。
赵悦洋捏住了余晓的下巴,大拇指扫过他的嘴唇,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狐狸精怎么会乖。”
很快,他松开了手,温热的触感没有来得及让余晓感受到,赵悦洋就穿上了他的那件衬衫,又从沙发上找到了他的那根领带。
余晓不做声,就这样看着穿衣服的人,他发现这一次见面,赵悦洋剪了头发,两边剃短了一些,看起来更难以亲近了。
赵悦洋穿好了衣服,看到余晓依旧一动不动,小腹上还有他射出来的东西,微微皱眉,把桌上的纸巾盒丢到了床上,说了句擦一下。
“你来这边待几天啊?”
余晓没有去抽纸巾,又开始发问。
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床事,他声音也变得沙哑,混合在那怎么也纠正不好的软糯嗓音里,显得有些自暴自弃式的娇嗔。
如果撒娇有用的话,他倒是愿意一直对着赵悦洋撒娇。
“一个月。”赵悦洋也不隐瞒,“新厂要启动了。”
“哦。”余晓翻了一个身,“住在哪呢?”
这一次赵悦洋没有回答了,他从入口的橱柜里取出风衣穿上,玄关到床有一些距离,余晓视力不好,只能模糊看清楚赵悦洋挺拔的身影。
“我走了。”赵悦洋说,他走到门口,又突然想起什么,折回床边问余晓:“房钱预付的?”
“嗯。”余晓说。
赵悦洋拿出手机,低头操作。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的脸,哪怕是这个角度,他依旧显得很优越。
“好了,我把钱转给你了,记得收。”说完,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准备离开。
余晓嘴唇动了动,但始终还是没有把话讲出口,一秒后又抿紧了嘴唇,眼波流转地看着赵悦洋。
“明天能一起吃饭吗?”他问,从床上起来,光着脚走到客房中间。
赵悦洋穿得整齐笔挺,那件昂贵的风衣把他的气质衬得很好,此刻的他看不出与人做过,就像只是结束了一个普通的会议
而余晓就没有那么体面了,他赤身裸体地站在一堆衣服和浴巾旁边,手腕处是赵悦洋绑出来的痕迹,拖那张脸的福,整个人都情色得上不了台面。
“我不是来玩的。”赵悦洋很直接地拒绝,随后转开了门,走了出去。
明明和余晓预判的答案一样,可他依旧觉得手麻了一下。
房间随着关门声落下,很快安静了下来,中央空调的冷气从出风口匀速地往外涌,余晓感到一种极度挫败的失落。
他走进浴室里,打开了花洒,恒温水立刻冲到他的肌肤上,给了他一种被温暖拥抱的错觉。
很随便地洗了一个澡,余晓裹着浴巾走到了洗面池前面,酒店的洗面池镜子又宽又亮,反射出他的脸。
洗澡水进了眼睛,余晓的眼角变得很红,像刚刚哭过,别人哭起来应该很惹人怜爱,可余晓带着这样的脸落泪,如同赵悦洋说过的那样:怎么看都觉得别有用心。
赵悦洋不喜欢余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他们却在两年前搞到一起,余晓主动,倒贴,不要回报,赵悦洋也不是什么乖乖小孩,没有送上门给操还要把人家推开的道理,关键是,余晓对赵悦洋的喜欢,一点也不掩藏。
赵家是做生物工程方面的生意,时常往返国内外,赵悦洋作为赵家的小儿子,备受瞩目的同时,也叛逆得没有人治得了。
赵悦洋的叛逆不是打架逃课,而是他喜欢男人。
他在十八岁那一年和家里人出柜,然后就出国留学,在外国待了将近七年后回国,给家里的公司做事。
余晓在朋友的酒局上与他结识,赵悦洋长相出众,家庭条件又好,冷冷淡淡地站在一群人中,总是让余晓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天大家喝了不少,余晓不爱喝酒,他喝一口脸就会红,坐在那边整个人都变得呆滞,是赵悦洋注意到了他,问了他一句,你没事吧?
“没事。”余晓当时是这么说的,他侧过头,赵悦洋比他高了半个头,身上带着一些很淡的酒味混合着香水味,余晓不太喜欢香水味,但他不想表露出来,皱了一下鼻子。
“喝点水吧。”一杯水递了过来,赵悦洋的声音显得很温柔。
后来余晓才明白,一见钟情很常见,但两情相悦实在太难,这两种情况的对象,都指的是赵悦洋。
余晓没有进入过社会,到了现在依旧还在读不知道能不能毕业的博士,家里人没有指望他能干嘛,富足的生活让他过分的衣食无忧。
但即便这样,余晓也有得不到的,他得不到赵悦洋。
世界上有再多人喜欢余晓,赵悦洋也绝不在其列,他只是一个趁人之危爬到床上,可怜巴巴企图通过肉体来追求卑微存在感的求爱者。
如果还有什么是余晓觉得能够给到一些安慰的,那就是赵悦洋对于上他这件事,应该很满意。
否则也不会一跑来余晓读书的城市,就喊他开好房间,在床上像发了情的公狗。
手机在床头震动了几下,赵悦洋一直不喜欢手机铃声,余晓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只能静音或者震动。
今天原本研究室有会,他找了个借口没去,担心老板找人,于是开了震动。
国内的好友kiki发来的微信,先是一张图片,然后是几行文字
这个,赵悦洋高中时候的初恋小男朋友。
他怎么喜欢这样的啊,恋童癖啊。
kiki大惊小怪地发了几个表情包,她一直不喜欢赵悦洋,更不喜欢余晓发花痴,因此表达得很直接。
余晓点开了图片,是翻拍的过塑照片,合照里十八岁的赵悦洋旁边站着一个男孩子,脸圆圆的,眼睛很大,笑起来门牙有些大,看起来像一个糯米团子,听话又成绩好的那种。
旁边的赵悦洋则和现在区别不大,只是土了一些,依旧个子很高,拍照也不笑,在人群中很出众。
赵悦洋十八岁时的初恋,任何一处都与余晓不一样,余晓比他长得媚态,看起来有攻击性,感觉很容易给赵悦洋惹麻烦,一点也不乖。
赵悦洋是为了他出柜的咯。
kiki的微信又发了过来,她和赵悦洋高中的哥们是大学同学,阴差阳错问到了一些事。
据说当时他为了和赵悦洋谈恋爱,被老师知道后,受了处分也不肯分手,两个人爱得轰轰烈烈,丝毫不在意外界风言风雨哈。
kiki跟着几个呕吐的表情包,以表不满。
下一条就是赵悦洋的,他转账了两千人民币过来,再也没有说过其他话。
余晓今年二十七岁了,他读了很多书,家里人都说他很有出息,逢年过节他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可余晓始终没能找到赵悦洋不喜欢自己的答案。
大概对于赵悦洋来说,性和爱本身就是可以分开的,就像他不喜欢余晓那张过分招摇的脸,却可以在黑暗中和他接吻一样。
“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啊?”一年前在国内,做完之后,余晓没忍住问了一句。
依旧还是酒店,笼罩着两个人的依旧是充满了消毒水气味的床单和枕头。
“长得乖的吧。”赵悦洋低沉冷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男人十八岁时喜欢什么样的,二十八岁也还是喜欢,赵悦洋完美应证了这一点。
余晓穿好衣服,拿起自己的手机,也准备离开酒店,在电梯里,通过反光的镜子墙,他看到自己没有被风衣裹住的锁骨附近,有一个很深的吻痕,顺着这个吻痕,他又看向自己的脸。
很快,他转过头,不愿再看。
理想型不是自己,白月光也不是自己,能不能做赵悦洋胸口的朱砂痣,余晓没有任何的自信。
走到酒店外面,他没有立刻招手打车,而是抽了一根烟,这座城市开始凉意越发明显,夜风吹过来像沾过没有人抹走的眼泪,冷冰冰的。
站在立式烟灰缸旁边的高大白人朝余晓友善地笑了笑,余晓不是很想社交,点了点头,侧过身去。
天空暗得连星光也不肯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