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醉伶舫花魁被杀一事,慢慢的沉寂下来,半月后,饭馆茶楼,已没人在谈论此事。
这天天气很好,秋实是个闲不住的,跑进跑出。
我伏在案边作画,秋实跑到我身边,一叠声的喊:“哥,哥……哥……”
我搁下笔,问:“怎么了?”
秋实笑眯眯道:“外面天气很好,哥你陪我放风筝去吧。”
我怔了怔,而后点点头。
秋实欢呼一声:“哥你真好!”
我笑着牵着她去找东西。
既然秋实说要放风筝,我干脆找了材料回来自己做。
明泽坐在不远处看着。
分好枝条,备好笔墨。我侧首问秋实:“想要什么画?”
秋实想了想,道:“远山,隐在雾中的远山。”
我提笔作画。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最后。我因为双手撑着枝架,最后一道绳子没法去绑。秋实手劲不够,我担心她绑不紧。
正在犯愁间,一双十指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拿起掉落的绳头,极快的穿梭几下,然后打了个结系紧。
我头也没抬,只低声道谢。
明泽道:“该是我多谢你才是。”
我没搭腔,利落的将早已画好晾干的画粘好,然后对秋实道:“好了,走吧。”
秋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旁不说话的的明泽。
我无奈道:“好了,明庄主会一起去的,是吧?明庄主。”
明泽接口道:“叫我明泽就好。”而后看向秋实,小声道:“先说好,我可只管看不管放哦。”
秋实仰起笑脸,道:“知道了。”
出了城到了郊外,秋实牵着线在前跑,我托着风筝在后跑,明泽闲闲散步的跟着我们。
渐渐的,风筝在我手上起伏,像一只受了伤的蝴蝶,摇摇晃晃的慢慢飞起。
秋实回头冲我笑,明泽也带着笑,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我暗自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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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实病了。
我请遍城中所有的大夫,却都只得到一句:令妹之病实属罕见,恕在下无能为力。
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人都懵了,好半天反应不过来,直到明泽伸手拍我。
我猛然惊醒,将大夫送走后又去重新请大夫。
请了一个又一个,无一例外,都只得到这句话。
秋实还是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明明有气息,却就是怎么也叫不起来。
我跪在她床前,抖着手去抱她,将脸埋进她发间,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
她就只有我了,如果我现在犯浑,那她就真的没救了。秋实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她若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秋实……秋实…………”我小声唤她,多希望她能在我下一声呼唤里醒过来,揉揉眼,再软软的叫我:“哥。”
我多希望现在这一切只是梦,我宁愿折寿来换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秋实…………秋实……秋实………………
一连几天,我都昏昏沉沉的,直到明泽来找我,我才发现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明泽端了白粥进来,我守在秋实床边对他摆摆手。
我现在哪有心情吃饭。
没想到明泽走过来硬是把我往桌边拖,桌子上放着一碗白粥和一碟酱菜。我几天没吃饭,实在没什么力气,轻而易举就让他拖走了。
明泽看着我,轻声道:“吃饭。”
我看了看他,又转头去看秋实,嘴里敷衍着:“等会儿,等会儿再吃。”
明泽温声道:“多少吃点,不然你怎么照顾秋实?”
我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去端碗。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了,便将碗一放,低声道:“谢谢。”
明泽一边收拾一边道:“谢什么。”
我又软手软脚的挪回床边,看着秋实的睡脸不出声。
过了片刻,外面一阵动静。
然后明泽推门进来,走到我身边,低声问:“秋成,我要回去了。”
我默默点头。
两人静了静,明泽几次张口欲言,又生生忍下。
我余光撇见,却一言不发。
明泽忽然伸手抱住我,小声道:“你……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我多想回他一声好,可我只是无言摇了摇头。
明泽抱住我的手臂一僵,而后慢慢松开。
我心里一空。
那手臂却又猛然变紧,明泽贴近我,诱惑道:“跟我回去吧…………”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泽又道:“回去……我找人给秋实治病。”
我僵了半晌,似终于借口般,微微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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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梦山庄
长途跋涉近月余,终于到了地方。
马车在山庄门口停下,随从去敲门,我理了理秋实的衣服,将她紧抱在怀里。
明泽挑开车帘,对我道:“到了,下来吧。”
我抱着秋实下车,跟着明泽进庄,看着一路上遇到的下人向他行礼,看到几个男人对他恭声道:“庄主。”
明泽对他们点点头,转身与我耳语道:“你先跟着下人进去,我这边有点事要处理。”
我抱着秋实的手臂紧了紧,轻轻点头。
明泽笑了一下,吩咐道:“带秋公子去休息。”
领头的丫鬟道:“是。”而后对我道:“秋公子,这边请。”
我看了一眼明泽,跟着丫鬟进到内院。
这显然是间客房,屋内整洁有序,却透着一股冷清。我也不甚在意,将秋实放到内室的床榻上,给她拉过被子,便坐在床边看着她发呆。
天色渐渐暗下,有小丫鬟进来唤道:“公子。”
我隐约听到有人声,听到第三遍才反应过来真的有人在叫我:“嗯?”
小丫鬟道:“晚饭已备好了,公子是在外面吃还是让人端进来?”
我本想摇头说不用,但想到刚过来,总不能让别人觉得我第一天来就摆脸色,只好温声道:“在外面吧。”
菜色很平常,一荤两素一汤,都是些家常菜。
我食之无味,匆匆扒了几口,拿着勺子正要盛汤,门被推开了。
明泽冷着一张脸进来,进门就问:“碧水呢?”
屋里只有两个小丫鬟,刚才唤我的丫鬟上前一步,答道:“碧水姐姐去东院送膳了。”
明泽几步走到我身边,往桌上瞄了一眼,脸色更冷了:“去叫她过来。”
碧水很快过来了,进了房便双膝跪地:“庄主。”
明泽不说话,周身满是寒意。
气氛僵硬而安静。
我耐不住这诡异的气氛,眼见碧水瑟瑟发抖,出声道:“明泽……”
碧水抖的更厉害了。
明泽伸手拿起桌角的布巾,一边给我擦嘴角,一边淡淡道:“碧水,谁给你的胆子?”
碧水颤抖着跪伏在地上,声音满是恐慌:“庄主,奴婢知错了,求庄主饶命…………”
明泽放下布巾,眼睛望着我,嘴里却道:“拖下去。”
门外进来两个黑衣侍卫,一人一边架起碧水就往外走。
碧水哭着在叫:“庄主……庄主饶命……庄主饶命啊,奴婢知错了……饶命啊……”
明泽冷哼一声:“蠢东西。”
我叹气道:“你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这次……”
明泽打断我,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温声道:“秋成,我就是要让她们知道,以后,见你如见我,待你如待我。”
我怔住。
明泽握紧我的手,小声道:“秋成,我……我喜欢你…………”他说的这般轻柔,仿佛怕声音大了就惊碎自己的梦。
我抬眼望着他。
他的眼睛亮亮的,似天上闪烁明亮的繁星。带着笑,唇角紧张的似弯似绷,脸色满是一派温柔。
我看着看着,眼前似有重影。
月色下,他也是这副表情望着我。
我忍不住闭了闭眼,轻声唤他:“明泽……”
明泽的声音响起,同样温柔缱绻:“秋成……”
想看看这一切是不是梦,我睁开眼,却看见明泽的脸在我眼前越放大。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而后,唇上一阵温热。
明泽在吻我。
这个认知让我眼眶发酸,我反复抬起手臂好几次,最后还是伸手拥住了他。
明泽,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