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在歇洛克的记忆里，一直都是他躺着，约翰站着。

某个飘满了咖啡的香味的午后，约翰会站在厨房里，而歇洛克就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他。从歇洛克的视角看出去，世界呈65°倾斜——倾斜的空间下，时间变得缓慢，他可以看见阳光舒缓的旋律——光线在约翰的发梢上轻轻跳荡，像温暖轻盈的音符——阳光的琴弓正在他蜜色的发间细腻流畅地弹奏。每到这个时候，他总会突然想去闻闻约翰的头发。

而现在，他站着，约翰躺着——在重症监护病房里，约翰浑身插满管子地躺着。阳光洒进来，约翰看上去那么安静、脆弱，时间静止了。世界不再倾斜，而是崩塌了。

歇洛克永远记得当时约翰是如何推开他，在刺耳的枪声中，如何直直地倒在Yin暗的桥洞里。

医生说约翰还算幸运的，子弹差一点点穿过心脏。那他为什么还不醒来？一个人受这么重的伤要过多久才能醒来？

约翰曾对自己说过，他是直的，他想要一个普通的家庭。所谓普通，就是有人在厨房为他煮咖啡？有人为他每星期去买豆子和牛奶？有人给他一个安定的生活，没有案件也没有危险？可是约翰喜欢危险。好吧，歇洛克承认，喜欢危险不代表时刻需要危险。

他已经这样躺了一个星期了。他会不会永远醒不来了？

歇洛克看向约翰插着输液管的手，就是这双手——这双稳稳握枪无数次救过他的手，这双治疗病人救死扶伤的手，这双把他们的点点滴滴记录进博客的手，这双每小时和他发三条短信的手，这双拎外卖煎饺的手，这双从他X_io_ng口掏手机的手，这双喂他爆米花的手……奔跑时铐在一起的手，生气时紧紧握成拳头的手，揉他头发的手，在口袋里和他相握过的手……

约翰

，醒过来。

我保证在有案子的时候也每天吃饭，我保证不再偷拿你的枪打墙壁，我保证不再破坏你和萨拉的约会——哪怕你要和她结婚。

约翰，求你活过来，你要怎样都可以。就是你痴呆了、残疾了，你也是我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就还不是这座城市里最孤单的人。

歇洛克失踪前三天。

约翰没有陪玛丽去安妮婶婶家，因为今天他要回贝克街。他没跟歇洛克说今晚会去，他甚至怀疑歇洛克不会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也没给歇洛克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只是想请他出去吃个晚饭，然后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看电视，或许再来点爆米花。

天色暗了下来，远处迫近的云，是一场雨的重量。

路过街角的某幢公寓时，他看见里面有家人在聚餐，有甜饼和面包的香味飘出窗户，他听到了阵阵笑声，人们用音乐般的语言在交谈。有时他想，每天都是什么样的人在这些房间进进出出，他们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呢？是否像他的三次婚姻一样不咸不淡，甚至乏味？或者像他和歇洛克以前在221B时那样快活满足、充满刺激？还是像现在的221B，一切看起来很好，但一切又似乎不太好？

自从他结婚以后，歇洛克有点变了，没有以前那么坦率、无忧无虑。约翰拒绝去深想背后的原因——只有这样，生活才能得以继续。

歇洛克现在一个人在家里做什么呢？没了枪，他无法继续墙上的行为艺术，他会抱着头骨先生每两分钟对它喊一次“无聊”吗？花生不禁笑了起来，他的脚步不断加快，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歇洛克了，尽管他们昨天才刚见过面。

一场大雨轰然坠下，伦敦的街灯亮了，各种影子漂浮起来。冬雨使夜色不断加深，更加冷了。

歇洛克关了灯，一个人在沙发上躺平，瞳孔敛起夜幕的第一片暗绸。这屋子显得过于空旷，不断延伸的孤独，在空气中持续衰变。

他撕开一张戒烟贴，贴在了手臂上。

自从两年前约翰和死神擦肩而过后，他们之间就一直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不再提起他们的感情，约翰也不再逃开。对歇洛克来说，凡是他不喜欢的，他就选择自动忽略，因为无论约翰跟谁约会，跟谁结婚，最后总会回到他的身边。

他又撕开一张，贴在了手臂上。

但是要继续这种平衡，实在太难了。他越来越贪心，见面时的快乐，太过短暂，又赚了太长的等待时间。他每天只希望它来，希望它留，希望它再来。他意识到这就像棍子上的胡萝卜，让驴子们心甘情愿地背负着重荷前行。

他撕开第三张，贴在了手臂上。

他看见“它们”漫过来了，从屋子的四周朝他渗透，速度惊人地生长。他盯着天花板，不知该如何缓解它们——有时强势袭来，有时只是裂纹般的隐秘的疼痛，无论哪种，他都不知所措，每次只能静静等着它们自动过去。次数多了以后，他干脆放弃控制权，任由片刻不停的大脑被回忆和幻想占领，随波逐流，沉陷、被覆盖。他放纵自己，像个赖皮的孩子：跌倒了，不愿再爬起。他等着，他熟悉这种等待——精疲力竭之后，目光逐渐涣散，窒息般地睡去。

忽然，他听到约翰的脚步声，他的所有感官都敏锐起来，心脏因为期待而发疼。

约翰打开了门。“歇洛克，怎么不开灯？”他开了灯。外面

很冷，他差点淋到了雨。

歇洛克一只手按住戒烟贴，另一只手慢慢握成拳头。他睁开眼睛，缓缓长出一口气，面无表情。“你怎么来了？”

“咳……”约翰笑笑，用食指挠了挠眉毛，“今天想请你吃个晚饭。”

“我不吃东西。”

“歇洛克，你必须得吃点东西才能活下去。”

“遇到你之前我已顺利活了二十五年。”

约翰感到他今天有点不太对劲。“怎么了，歇洛克？”

歇洛克很长时间没有开口。就在约翰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歇洛克侧过头说：“你这么了解我，怎么会不知道。”

约翰X_io_ng口一阵jin窒。他以为歇洛克永远不会表达出来，这样他就可以继续装作不知道。他别开目光，看向窗外，强迫自己不要去体会这话的言外之意，他害怕整个天空会突然掉下来。

歇洛克猛地直起身，踩过茶几走到约翰面前，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咄咄逼人，瞬间爆发的躁动，仿佛就要冲破他身体的牢笼。

约翰紧张地Tian了Tian嘴唇。

雨突然变得急骤起来，窗外，两栋灰色的高楼不住地朝对方靠拢，让人明显感到，它们有挨在一起的巨大Y_u望。

约翰看见歇洛克向他压了过来——不是拥抱，是一个吻。约翰眼中有什么东西火苗般一闪，又被暗影掐灭。他伸出手，果断地阻止歇洛克的X_io_ng膛进一步靠近，他绷紧了脸，转过头去，感到手上传来一阵震动，歇洛克发出一声低笑：“是因为哈莉？”

约翰惊讶地看向他，某些隐藏的痛苦转变成愤怒。

“她不是你姐姐，嗯？”歇洛克的声音冷酷、具有穿透力，“是你母亲。”

之后，他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次争吵。

歇洛克带约翰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他们用现金付的款——刷卡会被追踪。来的路上他们把手机偷偷扔进了一辆出租车，让莫里亚蒂的人追着它到处跑吧。

这间旅馆天花板的颜色很深，距地面只有7英尺左右，紧压着头顶。烟灰色的砖墙上张贴着一幅幅旧海报。壁突式的烛台，给人一种走进密道的感觉。进了房间后，他们检查了各个地方，确认安全。歇洛克走到窗前，环视一下周围建筑，没有发现可疑的监视点或者狙击点。

歇洛克脱下外套和西装。他想起之前的那个拥抱，他开始心神不宁。他有多少时间没见约翰了？五天？还是五年？为什么分开的时候觉得如此漫长，见面以后却又像从未分开过。

约翰点上火炉，坐在床边——这家旅馆太小，连椅子都没有。他在等歇洛克解释这一切。

歇洛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想着该从哪里说起。“你知道莫里亚蒂有个教授头衔吗？”他问。

“知道。”约翰点点头。

“你知道他是什么教授吗？”

约翰摇头，歇洛克究竟想说什么？

“生命科学院教授。”

约翰隐隐感到了一些什么：“那个冒牌货和你看起来一模一样，连DNA检测结果都完全匹配。”

歇洛克弯下腰，握住约翰的双肩，近距离凝视他，他的眼睛，蓝得透明，蓝得战栗，令人眩晕：“很好，约翰，你想到了什么？”

电光石火间，约翰闪过一个念头：“哦——”他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猜想在歇洛克的眼睛里得到肯定，一切变得清晰与确切。“是的，为什么研究基地在爱丁堡？为什么喜好Xi_ng格习惯都一样？就连DNA都一样？是的，他成功了！”歇洛克直起身宣布——“那不是什么冒牌货，是克隆人

！”

“哦，天哪！”约翰瞪大了眼睛，合不上嘴巴。

“野心家和邪恶的技术人员勾搭在了一起，莫里亚蒂企图要征服整个世界。”歇洛克把自己这两天的调查收获告诉他，“他们克服了克隆人的早衰和畸形问题，并且用试管培育法把成长期缩短了50倍！”

“哦，天哪！”约翰除了这句，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了。虽然克隆技术早在1996年就已经问世，但他总觉得这一切离人们还很遥远。

“这就是他的‘终极Yin谋’！克隆我只是一个开始——他在测试这个疯狂计划的可行Xi_ng。”歇洛克勾起嘴角，“他以为我死在了爱丁堡，而找个人替代我比单纯地干掉我更有价值——更有趣味Xi_ng。”

“哦，那个疯子！”约翰由衷地认为。他试着把前后的事情串起来：“克隆人回到了221B，想代替你活下去，可是他没料到我也会在那里。我太了解你了，他应付不来。他发现我开始怀疑他了，于是他们就想干掉我。”他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可是，万一我死了，或者失踪了，警方不会怀疑吗？”

歇洛克微笑着看他，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自己发现答案。

“哦，我真蠢，”约翰说，“他们可以再克隆一个约翰·华生。”

歇洛克含着赞许地点点头。“莫里亚蒂勾结到的势力越来越大，包括国际黑手党。M15已经剪除掉了他的左右翼，但并不能动摇他的根本。”他继续说，“所有核心技术和人脉都掌握在他手里，只要干掉他，剩下的就是一盘散沙。那些依附他的势力也会不攻自破。”

“你找到干掉他的办法了吗？”约翰问。

“目前还没有，但我预感到决战的时刻快要到了。”他充满了兴奋与期待，这对谁来说都是一场解脱。

“歇洛克，我们一起！无论多么危险。”约翰说，没有商量的余地。

歇洛克沉默了，像是一种感动和默认。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伦敦开始苏醒。歇洛克站在那里，看了一眼下方静静的车流，拉上窗帘。他在地板上来回踱步，脚步声像一片寂静中的心跳声。约翰的话让他的内心无法平静。壁炉里升着火，房间很狭小，充满了他们两人的气味。约翰就坐在床上，比火焰还要令他灼热。歇洛克看着约翰的目光变得激烈起来，他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出去。我去和麦克罗夫特碰头。”歇洛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

约翰也莫名地燥热起来，他注意到歇洛克的皮肤很光滑，紫色衬衫的领口有道迷人的风景。他Tian了Tian嘴唇，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也许他怕开口后自己会失控，也许他怕说错话，让事情变得更糟，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他想找个时间好好跟歇洛克解释清楚，但现在不是澄清误会、发生关系的好时机。

歇洛克穿上大衣，系好围巾，走出房间。下到底楼时，他突然停下，重重捶墙——紧闭上情绪激动时通红的双眼，大口吸气。刚才他差点又控制不了自己！

约翰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躺在车子后座上，他听到喇叭声，和街市的喧闹声，但眼皮太重，他睁不开。不一会儿，他又失去了意识。

他再次有知觉时，感官开始渐渐清晰起来。他感到自己的手被反铐在背后，压在下面的右臂已经麻得失去了知觉。

他没有睁开眼睛，潜意识告诉他现在处境不太妙，他最好继续装昏。他可以确定自己在车上，匀速、平稳——不但路况很好，车子也很高档。他感到阳光在他脸上一阵一阵晃过——有树荫的公路。他仔细听车内的动静：三处呼吸声——前排一个人在开车，后排两个人在看着他。

他努力回忆能够想起来的最后一件事。

他记得他和歇洛克在小旅馆里，后来歇洛克离开了……去见麦克罗夫特。天亮后……他饿了……旅馆太小，没有餐点提供，于是他就叫了份外卖……是一个绿色制服的年轻人送来的，当时他觉得有点不对，但没有在意……什么地方不对？……想不起来了……再想想……对了，那人穿了一双皮鞋——送外卖的一般都穿运动鞋……吃了外卖以后，他开始头晕……他知道自己上当了。

问题是莫里亚蒂怎么找到他的？……他发现自己中套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的手当时已经不太听使唤了，但他还是Mo上夹克衫的衣领内侧……一颗豌豆大小追踪器——停尸房里克隆人帮他整理领子的时候就装上了这个！他太蠢了，早该检查到的。他昏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还好歇洛克不在。

车子靠边停下——有人要小解，后门打开了。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一个人下了车，后座只剩下一人。约翰突然睁开眼睛，抡起一脚猛踢他的腰部，那人大叫一声飞出车门，脸狠狠地在侧门上撞了一下。约翰乘势跃起，从开着的车门跳下去，一声枪响追着他，他以肩着地，就地一滚。有人在他身后大喊：“别开枪！要活的！”

约翰往公路一侧的灌木丛里跑，但双手被反铐在身后根本跑不快，他必须想办法套到前面来。他半蹲身子，伸展反铐住的双臂，把手铐绕过臀部、大腿、小腿……手铐在脚脖子处卡住了——他的右手麻掉了，难以灵活地一气呵成这些动作，还疼得要命。他调整姿势，用力把左手腕朝前伸，企图借过点空间，手铐深深地陷进手腕里，割出血痕来，他还是脱不出来！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手铐的链条滑过了他的鞋子——双手终于到了身前！

一个彪形大汉冲了过来，约翰抬起双手，用链条挡住他来势汹汹的两拳一脚，但没能挡住第三拳——他被打得撞在公路边的一棵树上。那人抓起他的头发往想往树上撞，约翰狠狠踩了他一脚，那人痛得大叫一声，松开了抓住他头发的手。

就在这时，约翰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从后面蜇了一下，他抬手Mo到了一个针筒。他全身发软，像是有人瞬间抽走了他的骨架，身后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把他的肩膀擎住了。他挣扎着，天似乎倾覆下来，他最后看到的是褐色的树皮、淡蓝的天空、还有黑色的柏油路面，然后一切慢慢变成了灰色。

恶搞小花絮：

下到底楼时，小夏突然停下，重重捶墙——紧闭上通红的双眼，大口吸气：“嗷……手好痛！”（太用力了～><～）

麦导：痛也不要哭呀！！

墨镜一号：他晕过去了吗？

墨镜二号：没有……他去拉肚子。

半小时过后。

墨镜一号：他晕过去了吗？

墨镜二号：没有……他还在拉肚子。

墨镜一号：FU……你的蒙汗药是在哪里买的？！

墨镜二号：……淘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