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对pào友这个新身份适应良好。
徐越一开始还想坚定立场,后来发现某人的脸皮厚比城墙,但凡是有羞耻心的正常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最后只好放弃挣扎了。反正只要不动感情,不像从前那样傻乎乎地陷进去,他总归不会吃亏。
不知不觉间,楚逸已在徐越家里白吃白喝地住了一个多月。
每天徐越出门上班时他还裹着被子睡觉,下班回来时他又在沙发上看电视,除开那张漂亮的脸孔,其他完全是宅男标配了。
徐越实在看不过去,某天出门前忍不住问他:“你回国这么久了,没打算出去工作吗?”
“做什么?”楚逸歪着头想了想,说,“我只擅长吃喝玩乐。”
徐越正对着穿衣镜系领带,楚逸裹着被子爬起来,柔软身段蛇一样地贴上他的背,笑道:“对了,我还擅长谈恋爱。”
徐越的手一顿,说:“那就去找个人恋爱。画家和摄影师你都已经玩过了,下次可以试试歌手或者模特。”
“阿越,”楚逸立刻绕到徐越身前来,凝视着他说,“我现在只想要你。”
这样动听的情话,也不知他曾经对多少人说过。
徐越不为所动,飞快系好了领带,说:“我先出门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
“有个大单子谈妥了,今天签约。”
楚逸看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道:“今天是10月22号?你开车去公司的话,最好别走学院路。”
“为什么?”
“没什么,”楚逸替徐越调整了一下领带的位置,说,“今天这个天气,早上可能会堵车。”
徐越扭头看了看窗外,风和日丽,天气特别好。至于堵车,这种上班高峰期,哪天不堵车?
不过楚逸既然提了一句,徐越难免放在心上,出门后就绕了点路,换了条路去公司。他最后是踩着点到公司的,谁知向来守时的苏彦文竟然迟到了大半个钟头,差点耽误了签约。
好在合作公司的齐总跟他们也是老熟人了,没在这件事情上计较,最后还是顺利签下了合约。
后来徐越问起这件事,苏彦文也是一脸无奈:“你不知道吗?今天学院路那边有栋公寓楼起火,造成连环大堵车,我的车被堵在半路上了。听说是重大事故,烧死了好几个人,应该已经上新闻了。”
徐越上网一搜,还真有这么一回事。也不知怎么这么巧,偏偏让楚逸给说中了。
下午楚逸打了个电话过来,徐越正忙着招待客户就没接,隔一会儿楚逸又发来一条短信:合约成功签下了吧?晚上一起吃饭。
徐越得了空正想回他,恰好苏彦文跑来敲他的门:“阿越,晚上有空吗?我想请嘉美的齐总吃个饭。”
“行,”徐越把手机扔在一边,道,“让明杰找餐厅订位子吧。”
“OK。”
晚上的饭局去了好几个人,酒桌上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应酬。傅明杰酒量最好,大伙都起哄跟他拼酒,他也是来者不拒、酒到gān杯,一个人gān趴下了好几个。徐越酒量一般,只跟齐总喝了几杯。苏彦文是一杯就倒的那种,坚持以茶代酒,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气,倒也没人去为难他。
等到饭局散场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醉得摇摇晃晃了。
苏彦文叫了车把客户一一送走,又将醉成一团的傅明杰塞进出租车,这才转过身对徐越道:“你也喝了酒不能开车,我送你回去吧。”
徐越道:“你这么差别待遇,明杰明天知道了又有得吵。”
“管他呢,我的心本来就是偏的。”
徐越不觉失笑。
不过还是让苏彦文送他回家了。一路上两人随便聊了点公司的事,快到家时,苏彦文突然问:“你最近还有没有去相亲?”
“没,没遇到合适的人。”
“是没有合适的人,还是你家里已经住了一个了?”
徐越怔了怔,一下答不上来。
正好车已开到了他家楼下,苏彦文停稳车子,却没开车门,抬头朝楼上望了望,说:“你家客厅的灯亮着。”
证据确凿,徐越只好说:“他最近无家可归,我留他暂住一段时间而已。”
“是楚逸?”
“嗯。”
“这个姓楚的究竟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念念不忘?你忘了他从前是怎么对你的了?你们jiāo往的时候,他不知道脚踏多少条船,后来被你撞破了,他也毫无悔过之心,一分手就跟别人好上了。你对他一心一意,他呢?只不过是玩玩而已。”
“我知道。”车里光线昏暗,徐越的神色便也有些晦暗不明,“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苏彦文哼笑一声,说:“那你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他可以玩,我当然也可以。”
“你就不打算正经谈恋爱了?”苏彦文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按住徐越的手,“阿越,你明知道我对你……”
徐越有些错愕,忙拨开他的手道:“彦文,你喝醉了。”
“毕业舞会的那天,你也说我喝醉了。”苏彦文仍维持着那个姿势,低语道,“你要装傻,我只好配合你装醉。但现在不一样,我……”
话说到一半,两人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喇叭声。
抬头一看,只见对面那辆车的车灯开得大亮,楚逸坐在车里,手按在方向盘上,正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俩。
有那么一瞬间,徐越简直以为他会开车撞过来。
但是下一刻,楚逸却微笑起来,熄了大灯下车,走过来敲了敲他们的车窗。苏彦文又不能装没看见,只好不情不愿地摇下了车窗。
楚逸趴在车窗上,头偏向一边,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说:“阿越,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接着朝苏彦文伸出手,道:“你好,我是阿越的男朋友,谢谢你送他回来。”
苏彦文当然没跟他握手,反而说:“据我所知,楚先生应该只是前男友吧?”
楚逸笑容可掬:“多谢关心,很快就能转正了。”
边说边收回那只手,顺手开了车门,道:“阿越,我们回家吧。”
徐越便下了车,临走前叮嘱苏彦文一句:“你自己开车小心点。”
苏彦文不肯失了风度,只好说:“明天公司见。”
徐越跟楚逸站在路边,看着苏彦文发动车子,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他们进了公寓的电梯,电梯门刚刚关上,楚逸就伸手扯住徐越的领带,狠狠吻了上来。
徐越吃了一惊,推开他道:“你疯了?电梯里有监控!”
楚逸不屈不挠地缠上来,嘴唇磕着徐越的唇,说:“马路上到处都是摄像头,那个暗恋你的苏先生,还不是差点qiáng吻你。”
“你在胡说什么?”
“不是暗恋吗?那就是明恋了?”
徐越头痛道:“他今天喝多了而已。”
“喝了酒还敢开车?看来他需要恶补jiāo通知识了。”
徐越说不过他,好在他家住十一楼,电梯门很快就开了。徐越快步走出电梯,正要往自家的门锁上输入密码,楚逸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他。
“阿越,”楚逸放软了声音叫他的名字,没了刚才咄咄bī人的气势,委屈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等了你多久?除了我家那个老头子之外,还没人敢这么放我鸽子。”
“楚少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从来没有答应过跟你约会。”徐越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更加没有考虑过跟你复合。”
楚逸仍旧搂着他的腰不放,说:“那这段日子算怎么回事?你故意耍着我玩?”
“是你自己非要住进来的。”
楚逸哼笑道:“别忘了,你连门锁上的密码都是用的我生日。”
徐越眼神微动,手指按在门锁上:“这个吗?我说过,只是用熟了而已。”
说着手指连按数下,门锁进入了修改密码的模式。
楚逸连忙按住他的手,叫道:“阿越……”
徐越并不理会,当着他面改了电子锁的密码,由原本楚逸的生日改成了一串无意义的数字。
楚逸环在他腰间的手慢慢松开了。
门“滴”一声开了,屋内灯火通明。徐越径自走进屋里,只丢下一句:“复合的事不用再提了,要留下还是要住酒店,你请自便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徐越洗漱一番后,就进了卧室休息。外面静悄悄的,一直没什么动静,徐越躺在chuáng上看了会书,正要关灯睡觉,却见楚逸走了进来。
他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一上chuáng就往徐越身上扑。这是他惯用的伎俩,每次两人闹矛盾,就用这一招来解决问题。
徐越当然没有让他得逞。
楚逸卷着被子,怏怏地滚回一边。
两人各自占据了半张chuáng,很有些同chuáng异梦的味道。徐越抬手关了灯,屋里暗下来后,听见楚逸出声叫他:“阿越。”
徐越没有应他。
楚逸自顾自道:“你打算怎么拒绝那位苏先生?”
“为什么要拒绝?”
“他不是向你挑明心迹了吗?你不拒绝他,难道是想顺势跟他jiāo往?”
“有何不可?”
“你又不喜欢他……”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徐越道,“或者像你说的,可以靠做出来。”
“徐越!”
楚逸气得大叫,猛地从黑暗中坐起来。
徐越有点故意激怒他的意思,但楚逸安静片刻,竟又重新躺了回去。
窗外投进来斑驳的月光,楚逸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用略微沙哑的嗓音道:“我父母的结合,是一场商业联姻。他们彼此间并没有感情,在一起纯粹是为了利益。原本有了我大哥这个继承人,他们就算是完成任务了,而我的出生完全就是一个意外。从我记事起,我父母的婚姻就已经是名存实亡了,他们一直各玩各的,甚至有几次……我母亲会在偷情时带上我。”
“她以为我年纪小不懂事,所以带上我当幌子,其实我什么都知道。酒店的隔音设施很好,听不见房间里的声音,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金色的夕阳洒在身上,又慢慢滑过手臂。房门口有一双她脱下来的红色高跟鞋,鞋跟又尖又细,鞋面红得像血……”
“我风流成性,chuáng伴换了一个又一个,是因为我从来不相信爱情。我不打算爱上任何人,也不信有人会真心爱我,直到……”
楚逸嗓音一顿,突然不再说下去了,只是转头看向徐越,道:“阿越,一个人曾经犯过一次错,难道就没有机会再回头了?”
他目光灼灼,徐越知道他期待的是什么答案,但是却没有做声。
这世上有làng子回头这回事吗?
当然有,但凭什么是因为他呢?
一个人最怕的是没有自知之明,以为爱得不可自拔,一心一意盼望着跟他地老天荒,可结果呢?只是出一趟门的功夫,他已经跟别人滚在了chuáng上。
多可笑。
所以他答道:“机会多得是。只要你勾一勾手指,多少人争着爬上你的chuáng,何必非要缠着我不放?”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楚逸苦笑一下,说,“可是,阿越,那些人都不是你。”
他伸出手来,隔着被子握住徐越的手。
那么骄傲的楚逸,此刻的声音却有些儿颤抖,问他道:“阿越,你的心仍旧是我的,对不对?”
徐越不知如何答他。
最后便什么也没有答。他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公司,虽然避开了楚逸,但没想到还有一个麻烦在等着自己。
苏彦文昨天既然把话挑明了,今天就没再遮掩,大大方方地表明了心迹。“反正你跟楚逸还没复合,我这样算是公平竞争吧。”
徐越头疼不已:“彦文,你就别来添乱了。”
“我是认真的。”苏彦文一字一顿,意有所指的说,“光是这一点,就远远胜过某人了。”
徐越跟他聊了几句,回办公室一看,那个某人正翘着脚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楚逸今日仍然穿着件白衬衫,但从头到脚都jīng心修饰过,只是那么随意一坐,便透着一种夺目的艳色。
傅明杰站他旁边,正殷勤地端茶倒水,一副狗腿模样。
徐越愣了愣,问:“你怎么在这?”
楚逸微笑着打了个响指。
傅明杰立刻解释道:“楚总是来跟我们洽谈业务的。”
徐越更加疑惑了:“楚总?”
楚逸这才开口道:“你不是让我找份工作吗?我跟我爸一提,他就弄了家公司给我。”
“楚总手上有个大项目,”傅明杰朝徐越连使眼色,“不知道我们公司能不能拿下订单。”
楚逸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那我可得仔细考察考察。”
徐越还不了解他么?不学无术这四个字就是为楚逸量身打造的,他会谈业务就怪了。但是楚逸提出要参观公司,徐越不得不全程作陪。
连苏彦文闻讯,也过来跟楚逸打了个招呼。
“听说这次嘉美的项目由楚先生负责?”苏彦文道,“看来个人能力再qiáng,也及不上有个好家世。”
楚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会投胎也是实力的一种。你要是不服气的话,可以重新投一个试试。”
苏彦文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最后还是傅明杰打圆场,把气呼呼的苏彦文拖走了。
他俩一走,徐越立刻提醒楚逸道:“你稍微收敛一点,适可而止。”
楚逸笑嘻嘻道:“我对情敌就是这个态度。”
他眼珠一转,又说:“当然,如果那位苏先生不是我的情敌的话,我对他一定会礼貌得多。”
徐越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得回去工作了。”
楚逸紧追不舍,道:“阿越,不对……徐总,晚上一起吃个饭吧。那个叫什么来着?商务叙餐?”
他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徐越当然不好直接拒绝。绕了个大圈子,俩人最终还是吃上了这顿饭。
楚逸在“君悦”订了位子,环境好,菜品也好。窗外夜色妖娆,菜上齐后,他又特意开了一瓶红酒。他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不就是想灌醉了徐越好使手段么?
徐越没那么容易中招,慢条斯理的动筷子,只吃菜,不喝酒。
楚逸举杯道:“阿越,昨天晚上那个问题……”
徐越淡漠道:“我可没说是。”
“可也没说不是。”楚逸眉眼弯弯,笑说,“这证明我还有机会。”
徐越叹了口气,还是那句话:“为什么非我不可?”
楚逸把玩着手中的红酒杯,嘴角始终挂着笑,理直气壮道:“因为你爱我啊。”
不是因为我爱你,而是因为你爱我,这句话太值得玩味了。
徐越心中一动,正要开口说话,忽听身后有人“咦”了一声,道:“小逸,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楚逸似乎怔了一下,微微眯起眼睛,隔了一会儿,才出声道:“哥,好久不见。”
徐越转过身,见身后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跟楚逸并不很像,只眉眼间略有几分相似。
楚逸问:“哥,你怎么在这?”
那人道:“跟一个朋友约了吃饭,没想到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我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正打算回家。”
“哦,”楚逸挥了挥手,马上说,“慢走不送。”
那人非但没走,反而绕到他们桌边来冲徐越笑笑,说:“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楚逸不耐烦地道:“快走快走。”
“怎么?怕我认识你的朋友?”
楚逸脸色一变,但随即恢复如常,站起来道:“介绍一下,这是我哥,楚遇。”
接着碰了碰徐越的手,说:“这是徐越,我男朋友。”
徐越纠正他道:“普通朋友。”
楚逸眉峰一挑,但是看了看徐越的脸色,还是从善如流:“好吧,暂时还只是普通朋友。”
楚遇跟徐越握了下手,道:“你好,徐先生。”
“你好,久闻大名。”
徐越说的是实话。楚天成的长子,楚家的继承人,本市恐怕没几个人不知道。
“难得这么巧碰上,一起吃个饭吧。”楚遇一边说,一边在桌旁坐下来,叫来服务生加菜。
楚逸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好说:“这顿你买单。”
“当然。”楚遇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没听爸提过?”
“你才是老头子的心头肉,我这个败家子,怎么入得了他的眼?”
楚逸说话夹枪带棒,楚遇却没当回事,依然谈笑风生。他们两个虽是亲兄弟,性格却截然不同,楚遇讲话圆融,做事八面玲珑,无论聊什么话题都不会冷场。他说到城东那块地很快就要拍卖了,这次可能会开出新地王。又提到他投资了国外的一个实验室,研究什么虫dòng理论,探索时间旅行的可能性……
这一顿饭吃得十分舒服。
楚逸却是哈欠连连,菜一吃完,立马告辞走人。
楚遇去结账之前,特别跟徐越打了声招呼,道:“我这个弟弟快三十岁了还在叛逆期,要请徐先生多多包涵了。”
徐越再次qiáng调:“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朋友之间,也需要互相包容。”
楚遇将话说得滴水不漏,徐越只好应下了。
回家路上,喝了点酒的楚逸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打开车窗透气,后来又冒出一句:“阿越,我哥刚才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你最好跟他保持距离,不对,离得他越远越好。”
“为什么?”
“你不知道,他从小就特别爱抢我的东西。”
徐越不太信他:“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吧?”
“好吧,”楚逸索性承认了,“是我抢过几次,怕他打击报复。总之,你千万别跟他私下联系。”
楚逸一再叮嘱,徐越倒是没当回事。路上有些堵车,川流不息的车河映着路旁闪烁的霓虹灯,别有一番风光。
楚逸趴在车窗上,望着窗外迷离的夜景,突然说:“阿越,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次改变过去的机会,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徐越想了想,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楚逸狡黠一笑:“哪个好听听哪个。”
“其实真话假话都一样,”徐越望了楚逸一眼,缓缓道,“如果能重新选择一次,我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