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实在想不出话来。

很快,他就注意到白泽旁边还有块墓。他知道,那是伴侣的位置,有钱人一般都这么干。

他看了几眼那块墓,里边儿好像已经躺了人了。会是谁呢?白泽的未婚妻吗?还是他的其他什么情人?

白家是把那人杀了埋进来陪葬的吗?反正白家那么变态,也不是干不出来那种事。

想到这,罗勒暗自地庆幸了几分钟,还好白家从来不知道他也跟白泽搞。

可转瞬他又没来由地有点嫉妒。

他是不是一辈子也躺不进那么贵的土地里呢?拥有一块那样好看的墓碑?然后被歌颂生前恩爱眷侣什么的。

罗勒站在那儿,总共停留不超过十分钟,就决定转身离开。

但走前他还是很乖的,给白泽讲了几句:“你是被射杀死的,五枪,两枪在心脏,一枪在脑门,两枪在腰上。这叫美感吗?我不是很懂。”

罗勒离开白蔷薇墓园,他想,白泽,反正我来看过你了,还照着信里做了,也算有情有义的。

你一个死人,别再在我脑子里占地方了吧,让我把你忘个干净吧。

但罗勒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那晚他还是梦见白泽了,醒后发现自己居然哭得厉害。

他如此没心没肺,多少年都没哭过了。

他梦到他亲眼看见白泽在花园里被射杀,枪声混乱,局势复杂,花园里栽满红玫瑰。隔着花团锦簇的猩红,他注意到白泽的视线在紧紧地盯向他。

那道视线里仿佛有什么情绪呼之欲出,有什么真心话要讲,有什么真相要揭露。

在灼热视线中,在接连枪声下,白泽跌落进玫瑰里,大量出涌的血液和花瓣融为一体。

不对,罗勒在梦里想着,这不合常理。

他和白泽没有感情羁绊,白泽不该拿那种视线来看他,那视线像极了看向挚爱的恋人。

罗勒有点儿惶恐,想假装作没看见。他把视线挪开,没几秒又忍不住挪回来,死瞪着玫瑰丛,瞪着那具已然悄无声息的白泽尸体。

该死的,他竟有点儿在意,在意白泽到底想表达什么?

梦里那道视线就那样凿刻在罗勒脑海里,让他忘不掉,躲不掉,心烦意乱,画面频频倒带,重播,以至于他之后没来由地突然哭了。

现在,罗勒干瞪着满屋的璀璨夜空,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他可能反射弧比常人长,他现在才感觉到,他有点悲伤,为了白泽。

白泽在上个月的23号送给他过一个奖杯,蓝水晶做的,《Ragnarok》里的最高荣誉。

一年多前他曾牟足劲儿要跟白泽争那位置,吃奶力气都使出来了,耍尽心机也没抢得过。后来白泽总有事没事就把那水晶奖杯晃悠出来气他,还不叫他碰,每次都能成功地惹怒他,这回死后反倒大方地送他了。

奖杯被罗勒放进书柜,给擦得还是挺干净的,虽然他已经没多想要那个奖杯了。

关于奖杯,更多的回忆是他和白泽的大绯闻。

就是那季节目结束后,陈诸采访他俩,他俩坐在桌子后头,偷摸地用脚蹭着脚玩儿。

结果被一个眼尖地观众给看出来了,暂停画面,放大、截图发到网上,还写了篇儿分析文章,一夜炒热了他俩的cp。

当然,大家都以为他俩是假的,乖乖地圈地自萌,谁能想得到他俩其实真的有一腿啊。

但那次之后,在镜头前玩儿暧昧就成了俩人得心应手又上瘾的小游戏。

时不时递个关怀的眼神,亲近地抱一下啥的,卖个相爱相杀的设定,再给对方点儿特殊待遇。某些时候,暖昧气氛上了头,惹人迷醉,气泡粉红,还真像极了爱情,几次都叫罗勒误以为自己真是爱上他了。

想到这,罗勒蹦起来,神经质地开始翻过往娱乐新闻,翻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偏执地把当年那篇泽罗分析帖翻出来,开始细细地看。

他倒要看看白泽到底都做过什么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事,在背后曾给过他怎样的眼神。

很快罗勒就发现,每一道视线,每一个眼神,都和梦里那几声枪响下的那样相像,那样炙热,那样有什么话呼之欲出。

是什么呢。

到底要说的是什么呢。

罗勒的心脏有点儿疼,一抽一抽的。

他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好。

白泽死了,他已经无法再问白泽到底想说什么了。

他想他现在可能也没那么关心什么名气和钱了,尽管这让罗勒有点儿惊喜,自己竟然会有这么想的一天,真是出息了。

现在,罗勒就窝在沙发里,斑斓的星光碎成点,映在他的皮肤上。家具很安静,整幢别墅都很安静,像个与世隔绝的小星球。

他一篇篇地浏览有关他和白泽的文章,翻着过去的那些照片,感觉自己像个初级cp粉。

茶几上零散地摆着几小瓶指甲油,罗勒窝进沙发里的脚趾盖也是五颜六色的。那是他怪癖,他喜欢指甲油,喜欢到会主动朝女床伴索要它们。

他还喜欢按着白泽给他涂,有时候故意涂到手指甲上,再看他不自然地在镜头前把几根手指遮遮掩掩的样子,那会让罗勒感到特别快乐。

现在罗勒太喜欢那盏意大利手工的星空灯了,以至于他收到后就很少再拉开过窗帘,别的什么灯也不开,就只开那一盏。

星星在白泽的别墅里洒得到处都是。

色调是蓝紫中和的,有那么点儿罗曼蒂克,这也算美感吧?

不知不觉,罗勒已经两个月多没乱搞过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性生活。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在继续跟白泽性生活。

他会每天都按时吃一颗星空糖,然后沉沦在性欲里,就像白泽说的。

眼、耳、口、鼻、手的感觉都如此滚烫和真切,被白泽赋予在他身上,就好像从未离去。

这期间,他收到过一只用活体太阳鸟做成的标本,那鸟儿很小巧、眼神里还驻留着灵动,它羽毛明亮,像太阳,被称为“小红点儿”

罗勒是喜欢鸟儿的,特别喜欢,白泽知道他。

如果这是只完全的活体,罗勒会更喜欢。

但白泽肯定不相信他能把它养好,所以才搞了个标本来。

想到这儿,罗勒还挺想跟白泽理论的,他养过鸟儿,他能养好,真的,他有机会必须得好好跟白泽理论这个问题。

后来白泽又送了他一把欧珀制成的匕首,那看起来可是太珍贵了,叫罗勒有点儿爱不释手,甚至几次想把它带到节目上去。到收到匕首为止,已经离白泽死快过去一年了。

那家伙真的没用,没能验证什么灵魂,也一个包裹都没能拦下来。

有天,罗勒呆在家里,打量着那把欧珀制成的匕首。

他已经把《Ragnarok》里能拿的荣誉都拿遍了,他现在很有钱,很有人气,走在街上也能被认出来,满足遍了他所有的虚荣心。

罗勒脑子里开始产生一个念头:

“真没意思,我有点儿不想玩了。”

他居然活腻了,一个惯来的贪生怕死、贪图享乐者居然也开始活腻了。

那天灯光非常黯淡,就是满屋看腻的星星,已经那样好几个月了。罗勒拿着欧珀的匕首,欣赏它的光泽,然后对手腕比划了两下,决定试试锋芒,一刀割了下去。

好嘛,真的很锋利,一刀下去鲜血就喷涌而出。

三秒后愣是把罗勒给疼哭了,也彻底给疼清醒了。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猛地一下跳起来,嘴里大声喊道:“流血了!流血了!流血了!”,然后光着脚冲到电话旁,滴淌得满地都是血,抹得哪哪儿都是,幸亏及时给自己叫来一辆救护车。

后来在医院里,暖阳照进病房,角落里的绿植让他感到许久未有过的舒适。

他开始难以理解几个小时前自己为什么会险些自杀,医生解释说他有点儿抑郁症。

罗勒又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有抑郁症。

对于心理和情感,他不是很灵敏,甚至有点儿迟钝,好久才叫他想到了那盏星空灯,忧郁的蓝调灯光,必须盖严实的窗帘,紊乱分泌和代谢的星空糖,一只死亡的太阳鸟,以及及时送来的匕首。

罗勒想到这儿,无端地感到了几分阴暗和诡诈,白泽是故意的吗?

信上说:“我们之于彼此,本就是些知觉——眼、耳、口、鼻、手的感觉。我把糖送给你,只要还能激起你的知觉,就不算我离开你。”

难道白泽就是在一点点地、精心地、潜移默化地影响他,然后耐心地等他拿起匕首自杀??

意识到这个问题,罗勒突然感到非常愤怒,但没多久他就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那自己怎么想的呢?自己到底想不想顺他的意呢?

关于这个问题,罗勒思考了很久,非常非常久。

最终,很抱歉,他还是决定把白泽忘个干净,继续他的泡妞,吃甜食,乐不思蜀。

嗯……乐不思白泽。

开玩笑,生活总得继续吧?

为个死人哀悼就算了,还给他陪葬?这算什么圣母玛利亚?忠贞爱情烈妇?

这像他罗勒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因此在下个月的23号,罗勒如期收到了一大笔钱,白泽给的。

这让罗勒连医药费都不用自己掏了,还能继续灯红酒绿地挥霍半辈子。

白泽那意思好像是:既然你还活着,那么你自由了,去过你的美妙生活吧。

好吧,罗勒必须感谢白泽,感谢他的体贴情人,生前看似心不在焉地相处,死后竟如此细致入微、就像寄生在他肚子里的蛔虫。

他想好了,他要拿这笔钱去做个洗脑,或者催眠什么的,把有关白泽的记忆彻底删掉。

然后卖掉那幢别墅,换一幢更大更好的,更适合玩乐的。

罗勒已经约好催眠师了,也找好下一个房主了。

他决定把和白泽所有有关的东西都留在这里,就让它们在这自生自灭。

他要这么干了,他明天就要去做催眠了。

今天是23号,快递又来了,还是那个一身黑的快递员,戴着顶鸭舌帽,下颔骨分明有致,衣领翻得很整齐。

这回包裹有点儿重,不知道是个什么。

那快递员把包裹交给他,难得的抬起头对他说了第一句话“这是最后一个包裹。”

那双瞳孔里似乎意味深长。

罗勒漫不经心地接过包裹,迟疑几秒,才突然想起今天是白泽死的一整周年忌日。

好吧,他的情人送来的最后一个包裹,是什么?

他拿起壁纸刀,将包裹耐心地拆开。

他怔住几秒,表情猛然变得难以置信。包裹掉落在地上,里面有枚红点儿正活泼地跳跃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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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礼物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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