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手冢在生活上偶尔会有点犯迷糊,比如忘带钱包有时也会懒散,比如痛恨洗碗。但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他简直就判若两人。细致、严谨、一丝不苟。

观月初耗了整整三小时仍套不出关于这次重大人质劫持爆炸事件的任何蛛丝马迹。他是《内幕文字》——颇受业界好评的纪实性周刊的大记者。文章极有张力,剖析透彻,发人深省。这和他敏锐的洞察力和尖锐的语言提问密切相关。他和手冢打过几次交道,深知此人有多难对付。只要他不想说,枪和美女都不管用,钱更是废纸一张。软磨硬泡,拐弯抹角,暗示性隐藏性提问统统弹回来。他想也许能从当时的谈判专家迹部景吾那里套出些内容来。于是便客气地道别:“手冢课长,真是打扰你了。很感谢你的合作。”

“不客气。”手冢向来不喜欢客套。伸出手握了一下。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观月收起工作用具,“走吧,裕太。”

“忘了跟你说一声。”手冢埋首于文案,头也没抬地说道:“不二已调到迹部警官部里了。”

“哦。谢谢。”观月不动声色地应道。

观月初和不二周助有些过节,这一点,知道去年那篇关于战地报道事件的人都心知肚明。不二的弟弟裕太就是此刻与观月同行的助理。去年两人远赴中东进行战地采访,观月为了得到最有价值的新闻不顾当地官方的劝阻进入前线,谁知裕太也执拗地要求一同前往。结果两人都英勇负伤——被散弹伤到肩部,另一个伤到肘部,一到阴雨天伤口就隐隐作痛。

这事让不二足足发飙了一个星期。他越生气就笑得越甜,也越让人毛骨悚然,那期间谁都不敢靠近他,就怕被当作出气筒活活整死。

“前辈。我哥他其实是——”裕太欲言又止。他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对不对。

“我向来公私分明。不用担心。”观月笃定地说道。哪像你哥,保护欲过盛。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迹部景吾。要和一个谈判专家斗智可不那么简单。心里得稍稍打一下腹稿。

然而他的所谓腹稿毫无用武之地。迹部摆明了不合作。

“观月大记者来得那么晚?”他转着工作椅,两手手指撑开顶着。一幅恭候大驾的模样。

“上一篇专题报道刚作完。”观月也不客气地直接坐下。

“那就对不住了。新闻可都被其他记者挖走了呢。本大爷没什么好说的了。”

“据说你的谈判其实很成功。”

“完全属实。”迹部骄傲地点一点头。“不过对于你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我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来回答。一切经过各大报刊都报道得很详尽。”

“警方应该正视自己的失误才能更好地工作。”作为记者,观月也绝不留情。

“可本大爷现在不想谈。我一分钟后有个会议,你请便。”

就好像是证实他的话似的,一个俊秀的轻年男子推开门轻快地说道:“迹部,开会了,你快点。”他在看到观月后停顿了一下。然后视若无睹地合上门。

迹部才刚回国不久,并不知晓两人间的纠葛。他优雅得欠欠身,说道:“那么,我先走了。要送你吗?”

“不用。我对这儿并不陌生。”观月冷笑道。“还有,骄傲不是坏事,不过别让它蒙蔽了心灵。”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现在完全相信,迹部和手冢其实都是同一类人。自尊比什么都重要。他们不是想掩盖或者抹杀错误。也不是不敢正视。或许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地自我检讨过。但仅限于此,而绝不会在失败的时候谈论它。如果真想挖掘这场悲剧的幕后故事,只有在他们下一次大获全胜的时候才有机会。因为到那时他们可以自豪地谈论,自己是怎样吸取教训,克服了多少困难,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云云。就好像那些死要面子的人常做的那样。

当然,这只是观月的初步论断。但是我们相信,以后他会发现自己至少猜错了一半。迹部也许会谈谈,但绝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高谈阔论。太骄傲的人不屑于自我夸奖或者被夸奖,他们始终相信自己是优秀的,所有的功勋只不过是证实了这一点而已。偶尔的失败反倒会激起内心的斗志。急于再一次地证明自己的实力。而手冢更像一只孤僻神秘的猫。躲在角落自舔伤口,不惊动旁人。他这样的人无论是太大的悲伤还是快乐都会远离人群,独自化解。因此,观月如果想完成此项报道只能另找门路旁敲侧击了。

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的晌午。迹部懒洋洋地睁开双眼,却发现枕边人仍在呼呼大睡。这可奇了,难不成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不用怀疑,此枕边人即手冢国光是也。迹部不但在他家常住并且待遇明显提高,收拾起地铺,转而与主人同床共枕了。更为暧昧的是,迹部对睡在手冢的臂弯里有着明显的偏好。哪怕睡下时是各分两头,第二天醒来也准是搂在一起的。就好像是两块磁石。

那么他们现在的关系应该如何定义呢?他说不清。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性向会出什么问题。在美国这个同性恋的大都会,他都没受诱惑。要说他还是处子谁都不会相信,连他自己也会笑破肚皮。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识过。统统烫平。这本事可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就的。然而现在这头骄傲的狮子竟向一只孤芳自赏的猫投怀送抱。但也许手冢是一只披着猫皮的老虎。藏在暗处,等待猎物。

爱他吗?这个问题他从来不愿去细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他不愿被任何东西束缚,而爱是最大的枷锁。以前的那些女人没有哪个他是用心付出的。在他看来她们除了尺寸大小不同外,没有多大区别。危险的是,他越来越觉得手冢是不同的——当然不仅限于性别。

手指不由自主地游走于睡美男标致的五官间。指腹在薄薄的红唇上反复摩挲。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他的神游。电话机在他那边的床头柜上。他不得不离开温暖的怀抱去接那个该死的电话。

“喂。”口气很不耐烦。

“呃,手冢家?”听筒那端传来不确定的询问。

“是。”

“那请他听电话。谢谢。”

迹部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稍等——”

一只手越过他的肩抓住听筒,接着手冢整个人压了过来。“喂。我是手冢。”他清醒得还真快。声音没有半分含糊。

“是我。真田。”又是这个家伙。手冢用胳膊肘半支在床上,迹部的脑袋就挨着他的胸口。听筒在他正上方。正如上次那样。他俩的对话,他又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事。”

“15号快到了。你那天有空吗。”

“我会去的。老时间。”

“好。我等你。”

挂上电话,手冢低头带着三分笑意看着迹部,说道:“你僵硬得像个蜡像。”

有吗?他试着活动一下筋骨。天知道,听到这话,他应该愤怒才对,应该反击回去才像他。可是他却感到窒息。从上而下,一股致命的吸引力。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就放松了下来,坦诚地面对内心的真实感受。这样的感觉除了爱,没法用其它语言来诠释。他是爱他的。

“这样才对。我可不想吻个木偶。”手冢的脸越贴越近而迹部也配合地缠上他的脖子。一个缠绵的吻,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从试探慢慢深入,一直到唇齿相连,无法呼吸才罢休。

“你其实很早就醒了。”某人终于回过神来指控道。

“是你弄醒我的。”某人一本正经地答辩。

就这样吧。如果是真的爱着,没有什么不可能。爱他无关性别,只凭着对爱的原始渴望。至于是一时冲动,偶动龙阳之兴还是会忠守一生,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15号到底是什么日子呢?迹部很好奇同时也是因为对真田这家伙有不小的敌意。怎么看他对手冢都是不怀好意的样子。一定要小心提防才行。

“今天几号?”

“10号。”

“时间过得真快呢。”

“是的。”

“还有五天吧。”

“是。”

“一切准备都顺利吗?”

“很顺利。组长请放心。”

半掩的门,虚晃过一个身影。“谁?出来!”原本恭恭敬敬站着说话的黑衣男子大步上前,果断利落地揪住门外的男子。见他穿着夜总会的服务生制服,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摆着杯兑水威士忌。便放开手,厉色问道:“鬼鬼祟祟地在那里干什么!”

“包箱服务员告诉我这间包房的客人要一杯兑水威士忌。我就送上来了。”服务生神态自若礼貌地回答。

“我没有要过任何服务。”别一个黑衣男人说道。

“是吗?那可能是他错报房间号了。很抱歉打扰你们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黑衣男子得到眼神示意,把服务生浑身上下搜了个遍,确定没问题后才放他走。

“日子临近了,别出差错。万事要小心。”

“我知道了。一定多加注意。”

服务生镇定地走回休息室才粗粗地喘了口气。好险好险。他拍着胸口。对着镜子扮了个鬼脸。暗自得意自己的聪明才智之余,又习惯性地怀胸托腮沉思起来。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不就是原东元组的久保田信树嘛。听起来他们好像又有什么计划,难道他打算卷土重来?”他思索着在房里来回踱步。手不时地卷着长长的流海。“要说,东元组已经在去年警方的大扫荡中原气大伤,就逃了个副组长久保田和几个喽罗。没想到短短一年工夫他就组了个新帮派还想要搞点名堂不成。嗯,五天后就动手,时间紧迫,明天得去通知手冢。”然后他又思索起了自己的本来任务。为了写一篇关于夜总会里毒品交易的专题报道,他才混进这家在涩谷赫赫有名的夜总会,刚才无意间的误打误撞想必已经打草惊蛇了。但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他不得不坚持到下班。

深夜1点半他总算是交班了。拖着疲累的身体走在习习凉风中,顿时精神了不少。思绪又回到了今天发生的事上。他越想越不对劲,15号。为什么是在15号?他依稀记得去年十月上旬左右警方得到线人的密报采取行动围缴东元组。后来——“啊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15号嘛。”他摸出手机,不管现在几点了都必须通知手冢。

“喂,手冢吗?我是观月,有件急事要告诉你,有关久保田——”

“喂,喂——”迹部试着叫了几声,对方却毫无回应。看了下时间,凌晨1点50分。手冢出差,明天才回来,他想等他回来要记得告诉他,然后又沉沉地睡去。

这两天警署里没有什么大事,不二悠闲地呆在图书馆里翻阅着有关犯罪心理学的书。裕太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探头探脑地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靠窗的角落发现了哥哥的身影。

“哥,——”

“嘘——,你注意点文明好不好,亏你还是个记者呐。”不二微笑地拉开身边的椅子。

“不,我不坐了。哥,观月前辈失踪了。”

不二翻书的手顿了顿,“也许是去做什么新的专访了吧。”

“不可能。他最近一直在调查夜总汇贩毒案,混进涩谷的一家夜总汇里,我们每天都要互通消息的。可是现在都有三天没有他的消息了。我去那家夜总会问过,他们说他从三天前就突然不来上班了,也没有请假。”裕太急急地说着,“哥,会不会出事啊。他不是被发现了然后给绑架了吧。”

不二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他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手机关机。怎么办呐?你到是出个声呀。”

不二合上书,“走,去手冢那儿。”

手冢课长的办公室反锁着门。里面正上演热火朝天的激情戏。迹部几近虚脱地扒在情人身上。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嚷着下次再这么没节制就腌了他之类的话。而手冢则意犹未尽地继续在他身上种草莓。

桌上的电话煞风景地铃声大作。手冢深叹口气,稳一下情绪,接起来。迹部像是得了特赦令般迅速逃离魔爪,只要再来一次他可就连走回办公室的力气也没有了。

“手冢吗?我是不二。”

“什么事。”

“现在方便吗?我过来一下。”

手冢看一眼差不多已穿戴整齐的迹部,答道:“过来吧。”

迹部随便扣了几粒扣子,累得歪倒在沙发里,半瞌上眼想小寐一会儿。手冢体贴地替他盖上一件西装外套,又忍不住亲了亲。

“饶了我吧。让本大爷睡会儿。累死了。”他含含糊糊地低喃道。

不出五分钟,不二和裕太就站在了手冢的面前。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不二的招牌笑容已不见了踪影。“紧急情况?”

“是观月前辈,他——”裕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裕太不要急,慢慢说。”不二看了一眼睡在沙发上的迹部,视意裕太小声点。

“哦,是这样的——”裕太把事情的来胧去脉又说了一遍。

迹部虽说不是很清醒但还没有完全睡着,观月这个名字让他的心猛跳了一下。他依稀记得好像有那么一个电话。现在想起来确实有点奇怪。但当时他睡意蒙胧事后也忘了告诉手冢。他坐起身,说道:“喂——”

三双眼睛同时转向他。“呃。我说是不是那个观月初大记者?”

“是。你知道情况?”

“那个,三天前吧,好像。本大爷是接到过他的一个电话。”

“什么?前辈说什么了?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半夜快两点的时候。他打到手冢家但是(看向手冢)——你出差去了。是我接的电话。说什么,那个,好像叫久保田的怎么怎么了。我没听清,他就挂了。”

“我回来的时候你怎么没说?”手冢皱眉,看来情况有点不妙。

“忘了。”迹部无辜地睁着明亮的大眼睛。

“久保田…肯定是久保田信树了。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急地通知我。迹部你太大意了,你知道不知道久保田这个人有多危险——”手冢不知不觉提高了嗓门。一年前那次激烈的枪战又在脑中重演一遍。

“本大爷刚回国!久保田是哪根葱,我怎么知道!”

“那作为一个警员你总该有一点警觉性吧。”

“半夜2点哎。本大爷在睡梦里接的电话好不好。你是机器,本大爷是人!!!”迹部觉得很委屈。自觉不是他的错,当然也的确不是他的全部责任,顶多也就是个知情不报,睡忽职守吧。

“我——”

“好了。你们不要吵。先说怎么办吧。”即使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不二也按纳不住内心的焦急。这么说来,观月是遇到危险了。只要这么一想,他就没法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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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场效应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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