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仙同上神游历山河时，也曾见过许多仙神的庙宇，或香火旺盛，或伶仃冷清。他曾问上神，他的神庙在哪里？

上神负手而立，广袖翻飞，淡淡道，我没有神庙。

小树仙惊讶地瞪大眼睛，须知，就是位卑如他，在荒山脚下，也有一座小小的庙。当地百姓有称他为树仙，也有尊为梦仙，如此已有千年，要没有村民香火供奉，他也不能成仙。

上神话说的不咸不淡，好像天上底下，六界众生，都是过眼云烟，没有一样放在心上。

小树仙心里骤紧，仰起头，笑道，上神，我给你建一座神庙吧。

上神看他一眼，说香火供奉于我无用，你不如多把心思花在修行上。

小树仙眉眼弯弯，嗳，保准儿两不耽误。

这么多年，上神偶尔也会指点他修炼。

小树仙既不是天生地养的神，也不是步步修炼得来的，全凭功德shen厚，才得了这么桩机缘，故而_geng基浅薄。

这百年来，不管是上神有意还是无意，小树仙都觉得自己受益良多。

小树仙当真为上神建了一座神庙。

神庙不同别的，颇玄，一土一木，都需要信徒虔诚。心不诚，神庙就易塌。

小树仙托了山中j怪，为他择木运石，自己又去人间找了顶有名的建筑师傅，兀自通宵达旦，琢磨许久。

上神对此不动声色，由得他折腾，只是见树仙灰头土脸，双手双脚都磨破见血，脸色微沉。树仙看他不悦，脸上的笑容滞了滞，低着头给自己掐了个诀，又是一身干净清爽。

上神道，山中的山j鬼魅你都可差遣。

树仙讷讷应了声，后来倒是再也没有狼狈地出现在上神面前。

五年后，山中多了一座神庙。神庙不大，里头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无不j心布置。

主殿中神像正是神祇，墨发青衫，长身玉立，栩栩如生。

出于私心，神像垂眼看人时，眉宇间淡漠疏离少了，似多了分温柔。小树仙坐蒲团上仰头看神像，好像神祇温柔地看他一般，忍不住咬着手指笑出了声。

他兴冲冲地拉着上神来看，上神看着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神像，微微出神。

小树仙已经点了三支香，ca在香炉里，看着他，拢袖施了个大礼，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信徒拜见上神。

上神愣了愣，shenshen地看着小树仙，说，有劳，辛苦你了。

寥寥几字几字说的平淡，上神面容冷静，无惊无喜。

小树仙的激情xing_fen如遭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他眼眸转暗，勉强地笑了笑，说，不辛苦，不辛苦。

上神道，你无需如此煞费苦心地讨好我。

小树仙急忙道，这不是讨好，上神对我好，我也想对上神好，虽然上神用不着，看不上**树仙垂下眼睫，有几分无措的窘迫，极小声地说，可我只有这些东西。

上神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冷硬漠然，不过云烟罢了，枉费心思。裙er散伶鎏韮er(散韮鎏

庙会里有大型的祭天。

凤凰握着小树仙的手挤到前头，只见偌大祭台上，站着祭司，案桌上摆了贡品。

祭司持羽扇，唱楚谣，进退间庄重神秘。陈列祭品的案桌前，竟有两个童男童nv跪着，垂髫小童，眉心点朱砂，俨然祭品的模样。

小树仙脸色都变了。

凤凰诧异地问他怎么了。

树仙指着那俩孩子，说，那是祭品？

言词之中，隐隐有惊疑愤怒。

凤凰笑了笑，说，是，不过你且放心，此地并无生祭活人的习俗。

小树仙松了一口气，凤凰道，看你对这事儿这么忌讳，怎么，见过？

小树仙皱着眉头，很多年以前，有个地方经常以生人为祭，平白死了许多人。

凤凰道，这等陋俗伤天害理，最易招致天谴，自天帝下了禁令之后，已经很少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树仙跟着凤凰在庙会里玩了一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树仙说累了，不肯走。

凤凰气笑道，你一棵树有什么可累的，忒娇气。

树仙还zhui，树怎么了，你以前又没问过树会不会累！

他道，天上众仙都喜欢养什么代步神兽，你就不能召一个出来？

凤凰知他一时兴起，似笑非笑道，这天底下我凤凰想去什么地方，只消振翅一飞就到了，养那东西做甚。

小树仙噢了声，看起来有点儿失落。凤凰掐了把树仙neng脸蛋儿，笑起来，说，算了，今儿我心情好。

话没完，烈烈红芒乍亮，凤凰化出了原型，火光中熠熠生辉，尊贵耀眼。

小树仙脸煞白，一退数丈，指着凤凰怒道，干嘛！不就让你给我弄个坐骑玩儿，用得着变真身吓我！

凤凰哈哈大笑，上来，我不烧你。

小树仙坚定拒绝，我不！

显然还记着差点被他烧秃。

你这小呆树，本座如此屈尊还不知好歹。凤凰不恼，却也懒得同他啰嗦，一gu灵气自凤翎里挥出，裹住小树仙直接甩上了凤凰背，凤唳清越，转瞬已入苍穹。

6

二人返程时突然变了天，乌云笼yinJ，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小树仙坐在凤凰背上，凤凰拢了个护yinJ，将天际高层罡风霹雳都隔绝了。

小树仙原本还畏惧凤凰天火，可却发现那些火并没有伤他分毫，凤凰洋洋自得，很骄傲，本座可是玩火的祖宗，说不烧，那就一点儿都烧不着你。

小树仙轻哼了声，托着腮，自上而下看，越过层层云霾，不见众生芸芸。耳边惊雷乍响，小树仙突然想起有一年月圆夜，他们在外游历，恰逢凶兽出世。

上神道凶兽残暴狡诈，修为非比寻常，让他好好待在远处等他。

说完，孤身前往。

神祇一人，一剑，在山谷紫电雷鸣中同凶兽对了百十余招。

狂风暴雨都被上神立下的结界挡住，小树仙待在里头，看得惊心动魄。他是知道自己shen浅的，当然不会去碍上神的事，却也想着不知能否有朝一日，能像上神一般，与他同进退，不过，大概是痴心妄想了。

这是小树仙头一回见上神动手。

目眩神迷，神魂颠倒。

凶兽是饕餮遗脉，狡猾敏锐，力战不敌，竟然朝着小树仙的方向掠来，快如闪电，狠狠一击竟破了结界，就要将他一口吞下。小树仙脸色刷白，眼疾手快祭剑来挡，登时灵剑咔擦一声断裂。

眼看着就要被活吞，上神一声森寒冷喝已经传来，孽畜！

小树仙鼻尖已经闻到凶兽口中腥味儿，电光火石间yao间一紧，人已飞出数丈，转眼上神化了庞大龙身，将惊魂未定的小树仙兜成了团子，收到yao腹龙鳞里，再无顾忌，低啸一声霸道悍勇，直B凶兽而去。

天地变色，山峦震颤。

直到红日破开雾霭，凶兽伏诛，上神幻回人形，才袖袍一甩，将小树仙放了出来。

小树仙踉跄着退了两步，tui软，跌在地上。

上神青衫带水，鬓发已*，难得如此狼狈。他低眼看着小树仙，伸出*有力的手，声音冷淡略微沙哑，说，没事了。

又是一道惊雷，小树仙回过神，掌心似乎残留着上神手掌的温度，不自觉地握紧，慢吞吞地说，凤凰，你刚刚说什么？

凤凰的声音传入他脑海里，道，我说，你不如随我去天上算了，回去有甚意思，冷冷清清，孤孤单单的。

小树仙盘tui坐着，懒洋洋道，不去，我去了，我家上神不是更寂寞了。

凤凰玩味道，他会怕寂寞？多少年了，你家上神向来独来独往，自由自在，鲜少与我们这些朋友一道，只怕，以寂寞为乐吧。

小树仙说，再喜欢寂寞的人，也一定有一个时候是想有个人陪着的。

凤凰哼笑一声，道，当年他还在天上的时候，多少男仙nv神追着他，无不无功而返，你这么一截呆木头，还是别枉费心思了。

小树仙权当没听见他后半句，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上神为什么下界了？

凤凰道，这就事关九重天秘辛了，说来话长，不如你随我回去，我再好好同你说道说道。

小树仙哼哼唧唧道，别想诓我，不管什么秘辛，都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不值一提。

凤凰笑道，你这不是挺通透的么，怎么碰上他的事就这么死心眼。

小树仙却不想同他说了。

回到荒山，二人一并落在庭院里，小树仙抬头一看，竟然发觉上神站在檐下。

**上神。小树仙愣了愣。

凤凰嬉笑道，行了行了，玩儿一天我累了，先去睡了。

他又轻轻掐了把树仙的脸颊，笑着说明儿见。

他挥挥手，轻车熟路。

小树仙没看凤凰，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朝上神走了过去。

上神立在石阶上，小树仙立在石阶下。

长夜雨未停，檐下雨声叮咚，穿廊风猎猎。

小树仙仰起头，笑着说，上神是在等我吗？

上神看他一眼，道，_F_里的照夜珠不亮了，去库_F_里取了两颗。

这时，小树仙才看见上神掌心的照夜珠，笑容微僵。清凉的雨水斜打在脸颊，竟觉出几分冷意来。小树仙垂下眼睛，是小仙失职，竟劳烦上神亲自做这等琐事。

上神淡淡道，无妨。

7

上神看着小树仙从天上下来，凤凰变成了人身，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看着像斗zhui，气氛却很融洽。

上神转了转掌心的照明珠，不着痕迹拂干微*的肩膀，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儿，后背才响起铃铛声，是小树仙跟了上来。

小树仙出去了一整天，上神自己同自己下了半天棋，棋局陷入僵局，无趣，棋子一掷，环顾荒山宫殿，少了那清脆聒噪的铃铛声，反倒觉得冷清了。

这就像养了一只鸟儿，日日盘旋在侧叽叽喳喳，有一天出去了，见天地之大，晃了眼，迷了心，去寻更新鲜有趣的物事了。

上神冷淡惫懒地想，手指一点，凭空出现一方水镜，镜子里小树仙正和凤凰说话。两个人都是话多的，x子相投，有来有往间更是亲密。上神看着凤凰搭在树仙肩上的手臂，他低着头，zhui角噙笑，同小树仙随口说了几句，小树仙扑哧笑起来。

上神一甩袖子，震碎了水镜。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屋子里，小树仙主动去放置照明珠，凝神定目，照明珠淬了翡翠似的灵力，散发出柔和的光，勾勒出小树仙的眉眼来。

很灵气，乖巧的长相，收敛了锋芒，唇角不笑也翘，年轻，又有几分烂漫无畏的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