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前三天,我的未婚夫有了读心术。
而我,恰巧对他,心术不正。
于是,我表面装得无辜忧愁,造作娇柔,但心里的虎狼之词,把他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疯狂透题,他不着痕迹,不仅处处为我兜底,还竭尽全力,随我心意。
咱就是说,以前也没人告诉我,先婚后爱这么甜啊!
1
第一次见到凤予,是在葬礼上。
人如其名,他干净、明澈,温文尔雅。
尤其从骨子里渗出的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矜贵劲儿,在来吊唁的黑压压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而我,比他还扎眼。
因为,我已经在灵堂上,跪了六个多小时了,吊唁的人都送走了好几拨。
腰酸背痛,腿也胀痛发麻,耳边还老有人叽叽喳喳,不断质疑我一个陌生人,凭什么跪在家人回礼的位置。
还有人说,就算跪,也应该是凤予来。
毕竟,他才是宁教授的关门弟子,感情之深,堪比亲儿子。
议论声越来越大,似乎故意要我听见:
「凤予都快来了,她怎么还不赶紧滚开,到底是谁啊,脸皮这么厚?!」
真是够了!
我再也忍不下去,猛地站起来,却在下一秒,眼前一黑,又栽了回去。
幸好,一双手,及时扶住了我。
2
抬头看去,正对上一双极其古典的狐狸眼,狭长妩媚,动魄惊心。
尤其眸色,是莹润浅褐,映着残阳的点点余光,透出澄澈的金,仿佛冬日暖阳下,波光粼粼的月上抚仙湖。
「你没事吧?」他轻轻开口。
极富磁性的男低音,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舒展得像清冽氤氲的雨前龙井。
我怔怔地瞧着他,移不开目光。
这时,宁教授的另一个学生,赵晓曼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微微喜色:
「凤予师哥,你终于到了。」
3
凤予。
我默念着他的名字,在唇齿间细细碾碎、研磨。
声名显赫的古典舞首席魁美。
宁教授寄予厚望的「亲儿子」。
同时,也是我垂涎已久的男神。
真人果然更帅,得想办法跟他困一觉。
「嗯?!」他挡住记者的手,突然一顿,转头看我,迟疑着开口,
「你……」
「我叫顾年年!」我立刻主动自我介绍,
「顾不上的顾,岁岁年年的年年。」
合起来,就是宁教授岁岁年年都顾不上我。
或者说,是岁岁年年都不想看见我。
他眼底的疑惑,更加明显:「你是……」
我轻轻弯唇,缓缓笑开,一字一顿,唇齿清晰:
「我是宁教授的,私生女。」
4
满堂寂静。
接着,鼎沸哗然。
门口的记者,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了进来。
毕竟,宁教授作为古典舞三座大山之首,单身了一辈子,清高了一辈子,谁也想不到,会在她葬礼上爆出私生女的惊天大瓜。
我的话音刚落,宁教授的亲戚们,还未及反应,乌泱乌泱的记者,就已经扑到了跟前,话筒更是争先恐后地怼上脸。
凤予见状,果断而迅速地挡住我,用身体把他们隔开。
接着,微微低头,清冽的的气息,循循落在耳畔:
「我先送你去进去休息。」
5
因为低血糖,我头晕的厉害,进屋的时候,脚下一软,差点直接表演平地摔。
凤予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慌乱中,两手交握,十指紧紧扣在了一起。
等终于站稳,我几乎是被他半抱在怀里,手里攥着的,是他白色衬衣的纽扣。
看着他露出的大片胸肌,我尴尬到窒息,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声音:
「对不起。」
「没关系的。」
他温柔开口,松了手,微微躬身,为我把勾在门框上的裙摆收回来。
我垂眸看他,忍不住出神。
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他,他最漂亮的地方,其实是脖颈,修颀纤长,弧度完美,像极了湖中游弋的天鹅,优雅而隽永。
尤其肌肤,冷调的白,细腻至极,如同上好的羊脂雪玉,衬得饱满耳垂上的小小的红痣,极为灵动。
让人想吻。
想触碰。
想和他……
「咳咳咳!」
他突然呛了一下,咳得厉害,脸突然就红了。
我赶紧拍他后背:
「你还好吧?」
「没……咳……没事。」
他不着痕迹地避开我的手,似乎整个人都不太自在,浓墨重彩的红,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根,把耳垂上的小小红痣浸得几乎透明。
一看就很好摸。
「……咳咳咳!!!」
他猛地后退一步,睁大了眼睛瞧我,长长的睫毛快速地眨着:
「你……你……」
6
「嗯?怎么了?」我睁大双眼,满脸的纯良无害。
「没什么」他轻咳一声,偏开了目光。
果然,只要我不要脸,要脸的就是别人。
不过,他害羞得红透耳尖的模样,让人更想欺负他了。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过露骨,他更加不自在了,甚至还紧张地咽了咽,喉结微微滑动,轻道:
「你,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读心术吗?」
他顿了顿,瞟了我一眼,「听说,人到了 25 岁还没谈过恋爱,就会听到喜欢人的心声。」
那咋了?
别说我不信,就算是真的。
你又不喜欢我。
你甚至之前都不认识我。
「我看过你的编舞,」他望着我,目色认真,「很有天赋也很有灵气,我向老师推荐过你。」
「然后被她严词拒绝了,是吧?」我自嘲地笑笑,
「她讨厌我,我知道。」
「她不讨厌你,她只是……」
「她只是不想看见我,觉得我见不得人。」
我偏过脸,结束这个话题,
「头好晕,先进去吧。」
7
进屋之后,看着凤予染着薄红的脸,我脑子里又浮现刚才的情景。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俩的对话,有点过于流畅了,他好像,真的能听见我内心的想法。
心虚地瞟了他一眼,我开始拼命回想。
刚刚,我好像在脑子里,跟他接吻来着。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他突然咳了一下。
诶?
我瞬间有点不太吉利的预感,不会……
为了测试,我又在脑子里亲了他一下,甚至还摸了一把他的八块腹肌。
他果然咳的更厉害了!
救命!
我人没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真的有读心术这种东西吗?
假的吧!
要不再测试一下?
怎么试?
他站起来了!
好像是要出去。
那就绊他一跤!
看他会不会躲开。
这么想着,我默默伸出了脚。
结果劲儿用大了,站起来了。
一时间,我看着他,他看着我,面面相对,两脸懵逼。
半晌,同时开口:
「我去拿瓶水。」
「我去挂衣服。」
「那……」我灵光一闪,心里默念:我往左你往右。
下一秒,我俩都往左边挪了一步。
我往右你往左,我在脑子里说。
结果,却同时迈向了右边。
行吧。
真是一点默契没有。
这我就放心了。
幸好没有读心术。
要不我得尴尬死,以后都躲着他走。
然而此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面对面而言,我的左边,就是他的右边,我的右边,是他的左边。
而他本来想说的话,也被我脑子里的一连串「要是真的」「一定躲着走」、「再也没脸见他」,给堵了回去。
「咳……」
他清了清嗓子,刚想转移话题,我却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今天他咳了好几次,难道……
8
「你上次做核酸,是什么时候?」我忍不住问道。
喜欢他归喜欢他,但健康码还是得查。
他愣住了,半晌回道:
「昨天。」
顿了顿,又反问,「你呢?」
我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一个月前。」
他沉默了。
我后悔问了。
果然,没有核酸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都不用吹,拿不出绿码就散了。
9
一室寂静,尴尬如影随形。
我尝试打破沉默:「今天,天气不错。」
说着,往外看了一眼,靠!阴天!
「确实。」他竟然接了话,
「这个季节,阴天正好,有太阳会很晒。」
我立刻就感动了。
不愧是我男神,递台阶都这么稳!
正准备再接再厉,加强熟悉,门猛地被推开了,赵晓曼站在外面,脸色苍白。
10
凤予几乎立刻就察觉了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赵晓曼慢慢走进来,仿佛受到了惊吓。
她说宁教授的律师,已经当众宣读了遗嘱。
由我继承宁教授名下的两个大剧院,其余的财产,雨露均沾,分给其它亲戚。
但生效条件,是我和凤予,登记结婚。
啊这……
我当然求之不得!
但凤予他……竟然也欣然同意?
我懵了!
什么情况?
凤予,你要是我妈附身了你就眨眨眼!
11
凤予说,一日为师,终生为重,宁教授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她的遗愿,无论如何,他都会完成。
但赵晓曼恋慕他多年,一听他如此轻易地同意,立刻就急了:
「凤予师哥,这是终身大事,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至少,要先问过你父母的意见,是不是?」
「他父亲同意了!」
人未至,声先闻,宁教授的一众亲戚走了进来,为首的,就是她的表弟,我的表舅宁远,
「刚刚已经给凤总去电,他表示这种喜事再好不过,乐见其成。」
说完,不等我和凤予反应,就三言两语,又定了日子,让我俩明天一早就去民政局登记。
啊这这……
「这是不是太快了?」我和凤予还没出声,赵晓曼已经等不及开口,
「他们两个,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而且,我听说年年有男朋友了。」
诶?
我有吗?
我怎么不知道?
我一脸懵:「没有吧。」
「不用不好意思,年年。」赵晓曼看向我,笑色温和,却柔里藏刀,
「我都看见你和男生去开房了。」
说到一半,她突然捂住了嘴,低低惊呼一声,大大的眼睛害怕地望着我,楚楚可怜,
「这不能说是不是?」
「不是,我没有男……」
「那就是能说咯!」她立刻开心了起来,「你们看起来很恩爱呀,好让人羡慕。」
「我没有男朋友!」我正色道,「更没有跟别人去开房。」
「别不承认啦,现在社会很开放的,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还是笑意盈盈的,可明明是喜悦的表情,眼底却透着恶毒的光,
「还是说,外面盛传你经常换男友,是真的?难怪每次看见的人,长得都不一……」
「她确实有男朋友。」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凤予打断。
12
凤予走到我身边,揽住我的肩:
「就是我。」
赵晓曼愣住了,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对啊!
我也想问怎么可能?
我配吗?
「为什么不可能?」
凤予牵起我的手,十指相扣,微微用力,不重,反而很暖,有种支持感,
「男未婚女未嫁,我爱她,她爱我,当然可以在一起。」
「你……你……」赵晓曼语塞半天,满脸的不甘心,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三个月前。」凤予面不改色。
「怎么在一起的?」
13
「我看了她的比赛,对她一见钟情,非常欣赏,并立刻展开了追求。」
凤予对答如流,
「她虽然初出茅庐,但编舞却相当纯属老练,很有想法。」
「所以我把她比赛的视频推荐给了老师。」
「当时就在剧院里,何院长也在,是不是?」
他看向何院长,何院长点了点头:
「我确实也看了,很有水平,我夸了好半天。」
我静静地听着,嘴角压抑不住地往上翘。
配合真默契,说得跟真的一样!
要不是深知宁教授绝对不允许别人在她面前提我,我差点就信了。
凤予突然转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大概是嫌我是个战五渣,圆谎还得靠他。
赵晓曼越听越气,越气越想,想完更气,几乎抓狂:
「那她跟那么多男生去开房,怎么解释?」
对啊!这怎么解释?!
我满怀期待地瞧着凤予,他也正望过来。
看我干嘛,我是真的想听你瞎编,啊不是,听你回忆似水流年。
14
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似乎颇为无奈,可又不能显露出来,只好暗暗顶了顶腮,咬着后槽牙,把锅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毕竟是个公众人物,《伏羲》又在风口浪尖,安全起见,我拜托了年年帮我隐瞒恋情,所以约会时,特意变化了装扮,避免麻烦。」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果然聪明的人,连瞎掰都是有天赋的。
你看这个谎,它又大又圆,还滴水不漏。
但赵晓曼却急了,尖利道:
「才不是呢!明明那些开房,还有开房人的不一样,都是我乱说的!根本就是没有的事,你就是在为她圆谎!」
「哦,乱说的。」
凤予故意把她的话重复了一边,让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眉目间的冷静淡然,仿佛早就料到,只是故意等她上套,主动为我澄清。
赵晓曼眼珠一转,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张了张嘴,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凤予轻轻弯唇弯,笃定从容:
「不过,你说我跟她看起来就恩爱,这倒是真话。」
他微微矮身,把脸凑到我的耳边,露出整齐的大白牙,
「我们超有夫妻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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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表舅急吼吼地开口,
「择日不如撞日,你俩明天就去结婚登记吧!」
「还是今天吧!」
「今天民政局下班了,笨蛋!」
我:「……」
凤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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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用,这么急。」
我忍不住看了看凤予,我倒是没啥问题,但是猪拱白菜,总得白菜先同意吧?
「不急不行!」表舅一副等不了的模样,
「律师说了,只有你俩登记完,遗嘱才能正式生效,我们的钱才能到手。而且,」
他话锋一转,
「按照遗嘱,只有你俩拿着结婚证去见何院长,《伏羲》舞剧才能继续排练。」
一听到《伏羲》,我就心下一沉,下意识望向凤予。
他也正看过来,四目相投,瞬间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伏羲》舞剧,是宁教授的遗作。
也是她、凤予和我,共同的心血。
她是创始人,凤予担任主舞。
而我,是借着别人名义,瞒着宁教授偷偷参与的幕后编舞。
可现在看来,老宁早就识破了我的小伎俩,正好将计就计,不止给我下套,还套住了凤予。
这波操作,可以说是在大气层,把我们拿捏住的死死的。
17
赵晓曼眼见阻止不了,变脸比变色龙还快:
「其实,我也是为年年和凤予师哥考虑,现在误会解开,就最好了。」
表舅的儿子宁思远,一直都很喜欢她,见状,立刻笑道:
「没事,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心。」
赵晓曼羞涩低头,莞尔一笑:「思远哥一直都是这么体贴。」
说完,微微抬眼,楚楚可怜,
「凤予师哥,我也是心疼你,怕你太单纯被人给骗了,才一时情急,说了那些话的,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凤予依旧板着脸:「你造谣的不是我,」
「那,我给年年道个歉。」赵晓曼满脸愧疚地看着我,眼角微微下垂,像是淋了雨的小猫,声音都带着几分可怜,
「我不是故意的,你不会怪我吧。」
我……我只能叹服你的技巧,把茶艺玩转的如此巧妙。
还没来得及说话,宁思远已经不耐烦了:
「有完没完,你们也别太欺负人了,晓曼都说了她不是故意的!」
是!
我只是差点失去名誉,在亲戚记着面前深陷丑闻,她可是被戳穿了谎言啊!
「思远哥,别这么说,都是我的错。」
赵晓曼眼角莹了泪珠,一派隐忍无辜,
「凤予师哥,你千万别怪年年,她生气是应该的。」
我都惊呆了,这四两拨千斤玩得溜啊,合着你成了受委屈的那个?
我从头到尾说过一句话吗?
咋就成了背锅侠了?
凤予本来见她哭得梨花带雨,道歉也十分诚恳,神色便缓和了许多。
可就在我内心激情吐槽时,他看了我一眼,思索片瞬,表情又慢慢冷了下来,皱眉道:
「年年又没做错什么,我当然不会怪她。就算她做了错事,我也只会帮她善后处理,不会怪她,你不用操心。」
赵晓曼闻言,眼角抽了抽,差点绷不住一身绿茶皮,硬扯起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是,凤予师哥一向最有分寸原则,是我不对。」
凤予点点头:「下不为例。」
我心里爽翻了,原来,这就是有人维护的感觉吗?
目光下落,停在相牵的手上。
感觉……还不错。
好像有点开心。
仿佛连月光也变温柔。
18
当然,如果之后,凤予没有压低声音问我,「绿茶婊是什么意思?」就更好了。
我这张嘴,真是没把门的,一定是刚刚在心里吐槽的时候,不小心说出口了。
于是,为了挽救我那岌岌可危的形象,我只好硬着头皮瞎掰:
「绿茶清冽、甘醇,回味无穷,夸一个人清新脱俗的意思。」
「噢。」他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顺嘴用绿茶婊夸我一句,谢天谢地。
但俗话说的好,他今天不夸,他总有一天会夸!
而那一天,就在不久的将来。
19
婚事被强行敲定,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仿佛这不是肃重的葬礼,而是股东分红大会。
我听着亲戚们的窃窃私语,甚至兴奋地讨论起遗产份额,只觉得脑瓜子疼,嗡嗡的。
宁教授,这就是你敲骨吸髓也要供养的的家人。
不止生前扣住你的银行卡,舍不得花钱给你治病,把你拖到了癌症晚期。
就连死后,葬礼上,都只在意遗产的数目,装都懒得装了。
太阳穴一直突突地跳,我用力地按着,突然,就听有人在我身后说: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喝杯茶垫垫吧。」
这声音实在太过幽怨,我吓了一跳,猛地一抖,就听赵晓曼一声惊叫,众人惊呼。
与此同时,凤予伸手迅速地将我拽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哐当作响,我被凤予揽进怀里。
而另一边,水壶摔落,开水洒了一地,滚滚冒着热气。
我脑袋发懵,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赵晓曼的声音带了哭腔,急急上前检查我有没有受伤,却正好踩上了水迹,脚下一滑,直接摔进了凤予的怀里。
而我,被挤了出去。
堪堪稳住身形,我揉着后腰,开始怀疑人生。
刚刚,她扑过去的时候,是不是狠狠推了我一把?
「呀,对不起,凤予师哥。」
她靠在凤予的胸口,扶着他修长的手,红着脸低头,恰似一朵白莲花娇柔,
「都是我笨笨的,明明是好心倒茶,却又给你添了麻烦。」
拜托,你添麻烦的对象,好像是我。
凤予没心思应付,推开她就往我这边走。
赵晓曼目色一沉,又是一声低呼,直接伸手拽住了凤予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望了他一眼,又怯怯低头,软软地开口:
「凤予师哥,我的手腕有点疼,好像脱臼了。」
凤予脚步顿了顿,她就顺势拉住了他的手,小声哀求:
「你能帮我看看吗?」
看个屁!
明明刚才撞我的时候,可有劲儿可有劲儿了!
20
我、看着他俩亲近,我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心里咕嘟嘟地往上冒酸水。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只会细嗅蔷薇啊!
我暗暗清了清嗓子:
「哎呀~好疼呀~」
戏精上身,有样学样,我也捂着手开始叫唤。
凤予立刻松开赵晓曼,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
「怎么了?哪里疼?我看看。」
呃……
我能说他过来得太快,我还没想好哪疼吗?
21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立刻就了无痕迹,只轻咳一声,温声道:
「是不是刚才被开水溅到了?」
「啊对对对!」我赶紧顺坡下驴。
看着赵晓曼死死咬着下唇,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怨恨,我的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不就是装可怜吗?谁不会啊!
这招就叫,狭路相逢,我必胜!
以茶攻茶,我最行!
22
「都红了。」凤予握着我的手腕,仔细检查,
「柜子里有急救包,我去拿。」
众亲戚互相看了看,都识趣地出去了。
赵晓曼不想走,连连说我被烫是她的责任,得守着我。
但最后,还是被宁思远强行拽走了,非要请她喝咖啡。
我心里冷笑,有你应付的。
23
凤予给我涂好药,轻轻吹了吹。似乎心有余悸:
「幸好溅到的地方不多。」
他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羽翼,翩然停落,撩人心弦。
我瞧着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喃喃开口:
「其实别的地方,也受伤了。」
他惊讶地抬眼,目光里的关切,显而易见:「哪里?」
我的心。
看见你和赵晓曼在一起,我心里就不舒服。
他怔了怔,似乎微微松了口气,刚要说话,我就先开了口。
「腰伤了。」
说着,我撩起衣服,露出了后腰,雪白肌肤上,一大片红痕,已经隐隐发紫。
「怎么这么严重?!」
他敛起神色,立刻拿棉签又沾了药,虽然很小心,可一碰到伤处,我还是低低嘶了一声。
「轻点,疼……」
他应了声,但再怎么不用力,还是难免刺激,我忍不住小声低吟。
碰到伤得最厉害的地方,更是整个人都弹了起来,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抱住我。
24
一时间,两个人都怔住了。
终于,他反应过来,脸腾地就红了。
「对,对不起!还是,还是你自己上吧。」
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就急着要逃。
他还是个帅哥啊,绝对不能放过他!
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角,楚楚装可怜:「可是我够不着,怎么办?」
才怪!
我柔韧度考试全校第一!
他微挑了挑眉,目中染上浅浅的疑惑,一时走了不是,留也不是。
我故意垂下眼尾,可怜兮兮,拉着他的衣角,晃啊晃:
「真够不着。」
真柔韧度无可匹敌。
他抿了抿唇,乌沉沉的眼眸凝视着我,半晌,似无奈似妥协,微微叹了口气。
「就这一次。」
我眉眼弯弯地笑开,下次还敢。
25
认命一般,他又沾了一些药水,轻而又轻地落在腰际,薄薄地晕开,像柔软羽毛拂过,荡起酥麻麻的痒。
脊背再一次蹿过微弱的电流后,我的呼吸节奏彻底乱了。
「这样不行!」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重重按在我的腰侧,酸爽直冲脑门,理智终于艰难回归。
「你得用力,才能把淤青揉散。」我含情脉脉地瞧他,嗔怪道,
「明明你比我专业,还要我叫你呀」
他的手,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一颤,就要抽回。
但我死死地攥着,不肯撒开。
没过两秒,他的气息,果然也微微急促了起来。
看来我猜得没错,他也并不是对我全无感觉。
这才对嘛!
我笑眯眯地瞧过去,故意揶揄:
「新夫新妻的,害什么臊啊。」
轰!
他的脸瞬间爆红,活像一只熟透了的虾,丢下一句「登记完才算」,就急急出去了。
我看着他同手同脚的背影,笑得不行。
什么叫落荒而逃?
这 TM 的就叫落荒而逃!
本女流氓表示,调戏高岭之花什么的,也太有趣了!
26
第二天,民政局门口,凤予却失约了。
虽然我觉得可以理解,逃婚嘛,不寒碜。
但你至少跟我说一声吧?
害我白跑一趟!
我拿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
哦,我没他电话。
那就发个微信。
哦,也没他微信。
这未婚夫妻整的,也太陌生人了!
27
打听了好半天,我终于搞到了些不靠谱的小道消息,打车去了景春路,那是凤予家族祖宅所在地。
景春路很长,我刚拐进路口,就迎面碰上了凤予。
他似乎状态很差,失魂落魄,浑浑噩噩。
「凤予。」我叫他。
他没有反应。
也不看路。
明明有车过来了,还继续往前走。
我急忙把他拽回来,下一秒,重卡轰鸣而过,带起急促的风,打在脸上,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吓得半死,忍不住冲他吼:「你不要命啦!」
他怔怔地瞧着我,目光发散。
我又跟他说了好半天,他才勉强将视线聚拢起来,神色却依旧茫然。
这才一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28
我缓和了神色,微笑道:
「我们昨天见过面的,顾年年,宁教授的女儿,记得吗?」
「顾……年年……」他机械地重复我的名字。
我点了点头,担心地望着他:「你还好吗?」
不好。
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清冷,疏离,骄矜,倔强,身如琉璃,才华横溢,是他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
但现在,却面无血色,脆弱苍白,眉宇间染着挥之不去的茫茫然,像皑皑风雪中失了攀附的孤叶,自脉络渗出易碎的美感,不堪一折。
我没有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不想示于他人的隐私,我尊重他。
现在,安静的陪伴是最好的。
「谢谢你。」默默无言良久,他突然开口。
「什么?」
「谢谢你不追问。」
「应该的。」我认真地看向他的眼底,
「你不说,我就不问,等你想说了,我洗耳恭听。」
他没再多说,只脉脉地凝着我,眸光明明灭灭半晌,眼底映进了微微的光:
「你真的很好。」
「很好很好。」
「那当然啦。」我故意眨巴眨巴眼,笑容灿烂地给了他一连串的失败 wik。
他忍不住笑,眉目飞扬,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蓬勃舒展的笑意。
29
大概是心情大起大落,凤予发烧了,路都走不太稳。
保险起见,我先陪他去做了核酸。
阴性。
挺好。
然后我送他回了家。
他家里,有人。
门一开,就欢天喜地地迎了出来。
30
「凤予师哥,你回……」
赵晓曼脸上的笑意,在看见我时,戛然而止。、
我看见她,也高兴不了多少。
凤予微微蹙眉:「你怎么在这?」
赵晓曼垂了眼,看起来楚楚可怜,小声说:
「陈阿姨让我来的,她很担心你。」
「我没事,谢谢你特意过来,下次别来了。」
凤予推开门,示意我先进去,又对赵晓曼说,
「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诶?
我也是一个女孩子,为啥你不不让我早点回去,还让我送你回来?
感受到了冒犯。
但不说。
坚强。
赵晓曼咬了咬唇:「可是……你看起来不太好。」
凤予非常直接:「你留在这儿,也不会让我变好。」
「至少我可以照顾你。」
「不用。」凤予冲我扬了扬下巴,「我有未婚妻,她会照顾我的。」
诶诶?
我同意了吗?
我同意了。
就现在!
谁让他叫我未婚妻耶!
31
凤予看了看我,如果我没看错,他微红疲惫的眼底,好像隐隐浮现一丝笑意。
有什么好笑的。
你又不知道我喜欢你。
就知道笑笑笑。
啥也不是!
咦?怎么嘴角更翘了?
啥事儿这么高兴啊,给我说说。
「咳……」
他轻咳一声,敛了神色,将视线转向了赵晓曼:
「走之前,记得把我妈私自给你的钥匙留下来,麻烦了。」
一句话,既解释了她有钥匙的事情,又表示了自己的不欢迎,毫不留情。
太直接了。
我太喜欢了。
希望将来我跟他表白,他也能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不暧昧,不吊着。
然而一个念头还没转完,他突然转头看我,表情有点惊讶又有些好笑。
32
咋,咋了?
我有点慌。
我可还啥都没说呢,你不能在我表白之前就拒绝我吧?
他好像更想笑了,静默几秒,把手伸了过来。
我身体比脑子快,立刻扶着他往卧室走。
诶?
我为什么会秒懂他的意思?
活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哈士奇。
诶诶?
为什么是哈士奇?
应该是萨摩耶。
至少还比较白。
「噗!」
他突然呛了一下。
33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紧张地问道。
「没事。」他迅速隐去眼角笑意,掩唇轻咳两声,「嗓子有点痒。」
「又多了个症状,要不,再去测一遍核酸?」
我忍不住担心,
「听说有的人,测了好几回才测出阳性。」
凤予挑了挑眉:「你很希望我是阳性?」
我实事求是:「你是阳性,我就是密接,乌鸦落在黑猪上,谁也别嫌谁黑。」
他忍不住笑:「那你是乌鸦还是黑猪?」
我:「……」
还有心情讲冷笑话,看来是没什么大事,应该不用我今晚留下照顾。
我瞅了一眼客厅的落地钟,时间也确实不早了。
刚想开口告辞,他却突然咳了起来,浑身都剧烈抖动着,发作得厉害。
给他拍了好半天后背,他才勉强顺过了气。
34
再也没有心思玩笑,我赶紧扶着他躺下。
他虚弱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像瑟瑟雏鸟的纤薄绒羽,清风拂动,微微颤颤,惹人心怜。
我给他倒了杯温水。
他就着我的手喝下,轻轻托着杯底,姿态仍是优雅。
我暗暗感叹,难怪大家都喜欢叫他凤神,这样的人,就该是造物主偏爱的。
就连手,都是匀称、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的肌肤下,隐隐透着青色的血管,像是玉雕的竹。
玉,是粉丝最常用来形容他的词。
但我觉得不对。
他该是翡翠,冰种翡翠,晶莹剔透,高不可攀。
所以,宁教授等了七年,非要他当《伏羲》的主舞,也不为毫无道理。
他确实值得。
正看着他出神,就被逮了个正着。
他忽然睁开眼,望着我,神情复杂,有些挣扎:
「你……你怪过我吗?」
我没反应过来:「啊?」
「……你有没有,怪我抢了你的母亲?」
35
我愣了愣,突然有些无措。
其实,我从来没跟别人谈论过宁教授。
我出生后,她就离开我了。
记忆中,也只见过她三次。
第一次,她警告我不要再来找她。
第二次,她说只要我跟凤予结婚,就把遗产都给我。
但我知道,她其实是想通过我,把两个大剧院归给凤予,以确保《伏羲》日后的巡演顺利。
不过,她很清楚,以凤予的性格,是不会要的。
而且,她那些吸血虫亲戚,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有太多的方法毁掉凤予,毁掉《伏羲》。
所以但凡有一点别的出路,她也不会来找我。
这样的母亲,就算她不对凤予好,也会对龙予好,会对江予好,何予好……
所以一码归一码,什么抢不抢的,谈不上。
于是我摇了摇头,对凤予道:
「我从没觉得你抢走了她。」
「是我的,抢不走,不是我的,强求不来。」
「况且,她讨厌我,也很正常。」
毕竟当年,是我爸灌醉强迫她,才有了我。
她觉得我生来有罪,也没错。
我是她的女儿,也是伤害她的强奸犯的女儿。
她恨我,我能理解。
只是内心深处,偶尔会有一点点的委屈。
会忍不住想,如果我不是她的女儿,该有多好。
我就能光明正大地跟她要签名。
也能意气风发地领受她颁的奖杯。
不会第一次见面,她刚听见名字,就变了脸色,转身就走。
更不会在我脱口叫她的时候,恶狠狠地警告我,不要让别人知道我跟她的身份,不要再来找她。
我现在依然记得那天,她已经离开了很久,我还站在原地。
周围的幕布落下,器材收回原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灭掉。
最后,一片漆黑。
我在黑暗里,极轻极轻地,应了一声好。
36
我深陷在回忆里,眼泪无意识地下落。
凤予轻轻握住我的手,将指尖的冰冷,一点一点暖热:
「不必苛责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可也不是她的错。」我心头涌上无法言喻的难过,五脏六腑像是被撕碎了一样,
「她经历那些屈辱的时候,该有多绝望?」
「她能重新站起来,拥有如今这样的地位,又得经历多少磨难?」
「她的人生,本该一路坦途,光明璀璨。」
「我是她唯一的污点。」
「你不是!」
凤予断然否决,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表情再诚挚不过,
「你知道吗?」
「之前,我一直为你不能在老师身边长大而难过。」
「可是现在,我只替老师觉得遗憾。」
「她完全不清楚,自己失去了什么,又错过了多少。」
我怔了怔,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你真的这么想?」
「千真万确。」
我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他随口安慰我的证据,可是没有,他的眼底,一片赤诚,再认真不过:
「说到底,你和老师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受害者不应该觉得抱歉。」
我沉默了很久,最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忽然就觉得,那本来会永远羁押在心口的执念,好像很轻易的,就烟消云散了。
37
凤予睡着后,我实在担心,又四处问了一圈。
不是想窥探凤予的隐私,只是了解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因为我莫名感觉,凤予今天的状态,实在不大对劲。
除了很浓烈的伤心和难过之外,竟隐隐的,还有几分意难平的怨恨。
他素来豁达,这实在不像他。
38
有确切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我把他的语音,一条一条听下去,越听越明白了凤予死死压在眼底的怨,是从何而来。
他爸带了个私生子回来。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凤予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父亲对他成长的缺席,总无法履行的生日陪伴,每逢年节的心不在焉,和电话那头的温言软语……
更过分的是,这个私生子,还比凤予大两岁。
他爸要让他认祖归宗,要让他继承家产,还逼凤予管他叫大哥。
虽然已经 2022 年了,但这些所谓的上流社会,还是最讲究长幼嫡庶,凤予他爸这么做,不止是让凤予母子难堪,更是令两个家族都蒙羞。
这也太过分了!
听着就要被气死的程度!
39
第二天,凤予终于退烧了。
我守了他一晚上,快天亮的时候,实在熬不住,直接睡死了过去,连他把我抱到床上都没感觉。
哎!
平白损失了一个公主抱!
醒来的时候,他给我留了纸条和饭菜。
我美滋滋地吃完,连发十条厨艺夸夸的消息后,也出了门。
然而一下楼,就被宁教授的亲戚堵在了门口。
阴魂不散,真是阴魂不散!
40
但是毕竟是叫表舅和表哥的,我还是耐着性子应付了一下。
他们说了半天,话里话外,就是从我要宁教授的《女娲》和《混沌》的设计手稿。
还说这两个是宁教授的遗作,和《伏羲》同属上古神话系列,如果《伏羲》火了,再好好炒作,卖几千万都不止!
我不肯给,当初是密们说,其它东西不值什么钱,就你们拿走了,权当抵宁教授的医药费了,而这些她的遗稿,是无价之宝,分给我,留个念想。
现在后悔了,晚了。
他俩又纠缠半天,见我软硬不吃,不肯松口,不免气急败坏,嘴里也不干不净了起来。
宁思齐甚至直接动起了手,一巴掌呼在了我脸上。
我猝不及防被甩到了地上,手腕立刻传来钻心的疼,口腔瞬间溢满了血腥气。
他还嫌不解气,揪着我的领子,又把我拖拽起来。
我眼前发黑,耳边轰鸣,想挣扎,胳膊却完全使不上力气,全身都麻得厉害。
视线模糊中,只勉强看见了,他高高扬起的拳头。
41
等意识终于慢慢回笼,我正被人揽着肩膀,半抱在怀里。
眼前的场景,是凤予攥住了宁思齐的手腕,死死地钳制住了他落下的拳头。
宁思齐挣开他,冷笑着掸了掸手:
「凤予,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凤予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如刀:「她不是闲事,她是我的未婚妻。」
宁思齐不屑地嗤了一声:
「你们才认识几天,装什么大尾巴狼啊,再不让开,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打?」
凤予面色冰寒,不避不退:
「我已经报警了,打架斗殴,致人轻伤,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你尽管动手。」
「哎都是一家人,别说傻话!」表舅立刻出来打圆场,
「我们就是过来办事,顺道来看看你俩登记没,他们两兄妹感情好,闹惯了,让你误会了。」
「是吗?」凤予目光发冷,
「既然是这样,思齐哥闹完了,该年年闹他了。」
啊这……
这太他娘的无法反驳了!
我瞬间头不晕眼不花了,一个箭步冲到宁思齐面前,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是挺好玩儿!」我笑嘻嘻。
宁思齐眼睛瞪得溜圆,满眼都写着『你敢跟我动手』?
「噢对不起,你刚才打的是我左边。」
我诚恳道歉,往他另外一边脸,又给了一巴掌。
42
「给你脸了是不是?!」宁思齐立刻就怒了,又要抬手揍我。
凤予把我护到身后,表舅也赶紧拽住宁思齐,低声警告:
「别把事情闹大了,咱们现在可是名人!」
宁思齐却咽不下这口气,狠狠瞪着我,愤怒得直喘粗气。
表舅到底是老奸巨猾,好声好气地跟凤予陪着笑脸:
「这玩儿也玩儿了,闹也闹了,你跟年年,该去登记了。」
凤予冷冷开口:「年年要先处理伤口。」
「是是,应该的,那你们……」
凤予打断他:「医药费你们俩谁给?」
43
还没瓜分遗产,表舅先赔了我一大笔钱。
凤予一连串算了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等等……
算得宁思远打呼他是抢劫。
但最后,还是咬咬牙给了,毕竟有求于人,怪他手贱。
44
凤予先让我动了动身上的关节,没大问题,又仔细地检查我的脸,很明显地肿了。
「这个混蛋!」
他的语气沉得厉害,神色间,还有几分不该那么轻易就放过宁思齐的后悔。
说着,一边把冰块包在毛巾里,让我敷着,一边拿了车钥匙:
「走,去医院。」
我本来想说没事,擦点药就行。
毕竟以前受伤比这严重得多,都是我自己处理好的。
但一看见他铁青的脸色,立刻识相地闭嘴了。
45
宁思齐手是真黑,我这么能忍疼的人,在护士给我清理伤口,都忍不住叫了好几声。
凤予看着我,心疼的厉害,我一叫,他五官就跟着使劲,不断嘱咐小护士轻点。
小护士冷哼一声,冲着他翻了好几个白眼,没好气地让他去外面交医药费。
凤予拿着单子去了。
他一出门,小护士就压低声音对我说道:
「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啊?」
「这男的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不干人事?我跟你说,家暴这种事情有一次就有无数次,绝对不能容忍!」
「不是他打的我。」我赶紧解释,「是遇见了流氓,他救了我。」
「嗷!」小护士瞬间有些不好意思,「我误会了,刚才还瞪了他好几眼,等下跟他道个歉吧。」
「没事,他不会介意的。」
毕竟他的心思都在我身上,压根就没察觉。
我忍不住笑:「谢谢你。」
「小事啦。」
46
等凤予结完医药费回来,我这边也快弄完了,正在跟小护士闲聊。
她听说我们是梵天剧院的,想了想,说他们医院,正好住着我们剧院的一个患者。
我知道,她说的,是江真。
《伏羲》的女主舞,我看过她的演出,实力绝对过硬,不比凤予差。
可惜半个月前,她的腿意外受伤,送到了这里治疗。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自杀了。
虽然未遂,却一直昏迷不醒。
真是令人唏嘘。
47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正好路过了民政局。
择日不如上赶着,我和凤予索性去进行了结婚登记。
之后,就直接去了剧院,要求《伏羲》开始重新排练。
一进去,赵晓曼也在。
她一看我和凤予拿着结婚证,瞬间就不淡定了,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这是真的吗?不会是为了继承剧院,伪造的吧?」
我笑了笑:「没有见识也要有常识,伪造国家机关证件是犯法的。」
说着,就把结婚证打开,故意让她看见里面我和凤予幸福傻笑的结婚照:
「这个小红本本,可真红啊。」
这个炫耀方式,可真词穷啊。
我自己都觉得怪没气势。
正懊恼着,手里结婚证旁边,又多了一本儿。
「这俩人,可真般配啊。」凤予浅笑着,开口就是绝杀,
「要不要发个朋友圈?」
我老脸一红,你就宠我吧!
48
有凤予参与的秀恩爱,不叫秀恩爱,叫屠狗。
赵晓曼气得够呛,可凤予在场,她还不好发作,憋得整张脸,白里透红,红里透着青,黑不啦唧,紫汪汪的,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然而凤予被叫走之后,她瞬间来了精神。
正好给《伏羲》定制的舞服到了,她立刻就提议让我穿上试试。
本来这一整套,都是按照江真的尺寸做的。
现在女主舞换成了她,两人身材完全不一样,反倒是我和江真体型更接近,她说我穿能更好地看出效果。
我正好也没事,又见衣服华丽精致,索性答应了下来。
49
换好舞服,一从更衣室出去,赵晓曼就皱了眉。
她上下打量着我,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
半晌,凑过来,佯装压低声音,实际却是别人都能听清的音量:
「你真的该减肥了。」
「?」
放屁!
我超标准的舞蹈演员体重!
「腰太粗了。」她又说。
「??」
Doule 屁!
我 59 的腰围 89 的臀,教科书版蜂腰翘臀!
「屁股也大,副乳还明显。」
屁✖️3!
这衣服宽松成这样,你能看见个鬼的副乳!
50
然而她这么一说,却有好几个人附和。
「可能还是因为没胸,跟江真一样。」有人语气嘲笑。
「名不经传的外来小演,没气质也正常。」有人刻意奚落。
「说到底,还是曼姐最撑得起这套衣服,难怪能一跃成为准 A 角。」还有人吹彩虹屁,拜高踩低。
我笑了笑,很客气地问道:「请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瞎的?」
「哎我们也没说啥,咋还急眼了呢?」
「开个玩笑而已,太敏感了叭。」
「我们的资历可都在你之上,你就这么跟前辈说话吗?」
他们正七嘴八舌的攻击我,门开了,何院长走了进来:
「哟,你们这是已经见上了。」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宁教授的女儿,顾年年。」
「以后就是我们的新老板。」
51
安静,极致的安静。
尴尬,令人窒息的尴尬。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五脸懵逼。
我实在没忍住,拿出手机。
她们有点慌:「你干什么?」
「你们的表情太精彩了,拍个小视频。」
我笑意盈盈,杀人于无形,
「哦对了,我昨天看了近半年的水平考核,发现有一些人,不太适合留在我们剧院。」
52
陈院长邀请我去办公室细谈人员问题,敲定后,又问我:
「我看过你的履历,也跟其他人讨论过了,你以往的成绩很不错,也得过含金量颇高的专业性奖项,有想没想过替补江真,来跳《伏羲》?」
「我吗?」我大吃一惊,「我不行。」
宁教授早就说过我,姿仪太差,四肢不调,就胜在肯吃苦,十几年的拼命练习,搭上几分编舞的天赋,才算稍稍有些说得出口的小成绩。
「有什么不行的?」何院长不甚赞同,
「我一早就看上你了,也跟你妈提过,让你来当 B 角。」
我迷茫了:「之前的 B 角,不是赵晓曼吗?她不是马上要转 A 角了吗?」
何院长摇了摇头,叹气:
「晓曼不像真真。」
「真真有灵气,又肯努力,全部心思都在舞蹈上。」
「晓曼多少有些气躁心浮,只知道追着凤予跑,在做动作上面还有硬伤。」
「说了多少次也改不过来,我就怕,她在舞台上出什么意外,把宁教授的心血都毁了。」
「她毁总比我毁好。」我直言不讳,「我是真怕搞砸了,宁教授来找我。」
「你妈很看好你的。」
我呵了一声,我就笑笑不说话。
「真的。」何院长见我不信,又说,「你知道上次的扩招,为什么又额外加了十个名额吗?是你妈在会上提出来的。」
「啊?」
「你妈不是假公济私的人,她如果不看好你,是不会推荐你进剧院的。」
「不过她也担心,你会挤掉其他人的机会,所以才会提出加名额。」
「她清高公正了一辈子,这是她第一次求人,但绝不是因为你是她女儿。」
「她很欣赏你的编舞的,也透露过如果没有比你更好的,《女娲》和《混沌》也由你来设计。」
我完全懵了:
「她知道幕后编舞是我?」
「一直都知道。」
「你不要辜负她的良苦用心。」
53
沉默良久,我努力回忆着和宁教授相处的点点滴滴,好像,有一点点悟了。
我一直以为,她对我态度的转变,是想通过我让凤予继承剧院。
可现在想想,时间点,似乎更接近我用假名投稿编舞的时候。
刚要跟何院长确认,余光就瞟到门口的半透明玻璃后,有一个人影。
我对何院长比了个嘘,快步走过去,猛地拉开门。
是赵晓曼。
她愣了愣,立刻笑了起来:、
「我正要敲门,给你们送冰咖啡呢,天热容易困,提提神。」
「噢。」我接了过来,轻声道谢。
54
凤予一下午都没见人影,傍晚的时候,我去排练楼找他。
刚进去,还没来得及找人,剧院就失火了。
大家齐齐往楼下涌,慌乱中,我听见赵晓曼叫道:
「凤予师哥还在顶楼的隔音室!」
「你们下去,我去找他!」
我大喊一声,立刻逆着人群,转身上了楼:
一边往上跑,一边焦急的给他打电话,却一直忙线。
到了顶楼,隔音室里并没有人。
我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回应。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凤予。
「你在哪里?」我俩异口同声。
「楼顶。」我说。对
「门口。」他回。
「你没在隔音室?」
「没有,我刚从外面回来。」他焦急道,「别管这个,你先下来。」
我赶紧往楼下跑。
却在楼梯转角遇见了赵晓曼。
55
「先别着急走,我们聊聊。」
她微微笑着,姿态优雅,可我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现在太危险了,我们还是下去聊吧。」
「不急。」她挡在我的面前,淡定地抚弄着艳红的指甲,
「火,是我放的,现在烧不起来。」
我心头一凉,下意识退了退:「你要聊什么?」
「当然是聊,」她顿了顿,抬眼望来,眸色凌厉,「你为什么这么不识趣?」
56
江真自杀,和赵晓曼有关。
她看着我,目光阴冷,像是阴毒的蛇:
「跟我抢的人,都该死!」
「明明我也是从头练到尾,我也付出了同样的汗水,凭什么鲜花和掌声也都是她的,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补?」
「她哪里比我好?」
「凭什么我要当她的 B 角,当她的影子?」
「要怪,就只能怪她,不该站在阳台旁边。」
我简直难以置信:「你把她推下去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
「你大概不知道,她第一次受伤,也不是意外吧?」
「她实在太蠢了,三言两语,就真的相信我不是故意的,还和别人说是自己摔的。」
「既然这么有奉献精神,把主舞的位置也让出来,也没关系吧?」
「你们都是好人,都会成人之美的,对不对?」
57
话音未落,她瞬间就到了我的面前,我只觉腰间骤然一麻,浑身就失了力气,跌倒在地。
「你……」
「都是你自找的!」
她冷笑着扔掉电击棒,攥住我的衣领将我拽起来,恶狠狠地压在楼梯栏杆上,
「本来只是想毁了你的脸,让你不能去领结婚证。」
「但是你贪心不足,抢了我的师哥,还想抢我的位置!」
「你也配?」
她死死地按住我的肩膀,用力把我往楼梯外面推,
「当初我对江真留了情,她是从这里滚下去的,但今天,我不会再心慈手软!」
她压着我的手更加用力,我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悬空,十几层楼的高度,摔下去,就会万劫不复。
我拼命伸手去抓她刚刚扔掉的电击棒,挣扎着开口:
「你这样……就不怕……报应……」
「呵!」她冷冷笑了,声音,像是恶魔一样,钻进耳朵:
「做人都赢不过我,成鬼还能把我怎么样?」
「你知道吗?害一个人是害,害两个也是害,害到第三个第四个,就会麻木,甚至会觉得不够刺激。」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和我作对?」
「妨碍我的人都该死!」
她猛然加大了力气,我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悬空出去,眼看着就要被推下去,只听叮的一声,电梯开了。
58
凤予飞速地救下了我,赵晓曼被他狠狠推到一边,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她想解释什么,但眼前的事实,明显比语言更加有力。
凤予不发一言,抱起我就走。
赵晓曼黔驴技穷,快步到了楼梯边:
「凤予!你不准走!」
「你敢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说是顾年年推的我!」
「就算之后澄清,舆论影响也无法消除,你应该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伏羲》爆出丑闻吧?」
凤予的脚步,停都没停,径自下了楼。
我看了看他冷峻的脸,忍不住道:
「刚刚失火,你怎么还坐电梯上来,很危险的。」
他默了默:「我怕你出事,顾不上了。」
「凤予!」
赵晓曼尖叫着追上来,泪水打湿了满脸,狼狈不堪,大概是没看清路,脚下一崴,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这段楼梯很长。
是整栋楼台阶最多的一层。
当初江真,就是从这滚下去的。
只能说天道好轮回。
59
赵晓曼从医院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拄着双拐来找我。
然后在学校的大门口,大肆宣扬,是我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的。
我好心劝她:「快回去吧,别丢人现眼了。」
她杏目圆瞪:「你心虚什么?自己做的事情不敢认吗?」
「我没有心虚,就是想提醒你,江真出事后,剧院已经把监控设备修好了。」
「你的一言一行,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法律,会还受害者公道。」
她:「……」
哑口无言,鸦雀无声。
好半天,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顾年年,你阴我。」
「这话说的。」我微笑着看她,「舞蹈演员凭本事抢的角色,能叫阴吗?」
她咬牙切齿,漂亮的脸蛋儿都气的变了形。
「你比我能装,我甘拜下风,我倒要看看,凤予认清你的真面目之后,还会不会喜欢你!」
「他当然会更喜欢我。」
我笑色璨璨,「毕竟,我的真面目,可比我伪装出来的样子有趣多了。」
「呵,既然那么有趣,宁老师为什么会抛弃你?」
她的眼里闪着恶毒的光,
「你爸爸也不要你,凤予更是被你骗的团团转,真可怜,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爱你。」
「才怪,」我无所畏惧,「我爱死我自己了!凤予也爱我爱得紧。」
她愣了愣,噗嗤笑出了声:「你可真会自欺欺人。」
「比你自作自受的好。」
我笑眯眯地扫了一眼她腿上的石膏:
「粉碎性骨折,挺疼的吧?比江真的还严重吧?舞剧是练不了了吧?」
「你!」她恼羞成怒,抬起拐杖就朝我打过来。
我反应超快的,一蹦三尺高地躲开,然后就被一双手托住后背腿弯,以公主抱的姿势移到了一边。
60
诶?
我震惊地抬眼,就是凤予神色凌厉的脸:
「怎么,我心爱的太太,碍着你的路了?」
诶诶?
「心爱的、太太?」赵晓曼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太太?」
「马上。」凤予施施然将我放下来,顺手理了理裙摆。
然后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拿出宝石礼盒,轻轻打开:
「顾年年,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惊讶地捂住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我老愿意了!」
他笑着为我戴上了戒指。
我看着晶莹剔透的鸽子蛋,在灯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华,心里老鹿乱撞!
我出息了!
赵晓曼却快疯了:「凤予你清醒一点,顾年年就是个心机绿茶婊,你不要被她楚楚可怜的外表给骗了!」
「我就喜欢绿茶。」
凤予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清冽、甘醇,回味无穷。」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赵晓曼突然被激起了奇怪的胜负欲,
「我哪儿不如她茶了?」
「你哪儿都比她茶,可惜,你不是她。」
凤予的刀,怼人的回旋镖。
有一说一,当初凤老师退出文坛,我是极力反对的。
61
因为故意纵火和故意伤人,数罪并罚,赵晓曼被判有期徒刑三年。
判决下达那天,江真醒了。
她复健了小半年,终于成功回归了。
和凤予磨合了几天,就又恢复了从前的默契,甚至专业水平还更上一层楼。
除了日常相处谁都看不上谁,其它都挺好。
第一轮巡演后,我和凤予举行了婚礼。
新婚之夜,凤予跟我说,其实他有读心术。
62
我看着他喝得微醺,染上薄红的脸,湿漉漉的狐狸眼,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厉害。」
真是没想到,平日里在正经不过的高岭之花,原来喝多了,也挺幽默。
「真的!」他严肃地看着我。
「是是是。」
我就先附和他,反正他明早也不记得。
「我就先附和他,反正他明早也不记得。」
他突然重复了我的想法。
诶诶诶?碰巧吧?
「诶?碰巧吧?」他又说。
你少了两个「诶?」!
被我发现了!
「你少了两个「诶」,被我发现了!」
63
……卧槽卧槽卧槽!
重要的卧槽说三遍!
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读心术?!
「卧……」
他刚开口,立刻被我捂住了嘴:
「不用重复了。」
他乖乖地点头:「好,我听你的。」
「所以……」
我努力地消化了一下。
不行,消化不良。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能听见我的心声?」
「嗯。」
我麻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
「那你也听见了我那些虎狼之词……?」
「嗯。」他点点头。
我恍然大悟:「合着你一直在跟我演戏!」
「不是演戏,是沉迷。」
「我之前说我看过你的比赛,是真的。」
「对你一见钟情,也是真的。」
他微微皱了皱鼻子,将毛茸茸的脑袋埋进我的脖颈,委屈巴巴:
「可是你说想吻我,想触碰我,想和……为什么只动了口不动手?」
我心里软的像三月的春水,回抱住他,吻了吻他耳后的小小红痣,轻轻凑过去说了一句话。
「我爱你。」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不得了:「……我也,我也爱你。」
我缓缓在唇角荡漾开笑意,与他十指相扣,
「果然高级的猎手,总是会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不,你不是猎物。」他目色凝凝地瞧着我,一字一句多郑重,
「你是我的理想,我人生拼图的缺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