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很累的时候也许会睡得很沉,但更有可能的是,即便身体和精神已经觉得非常疲惫了,但意识却一直没办法完全放松。我现在就处于这个状态。
我很明白自己现在正处在睡眠中,但身体下面树枝的形状,周围死寂的环境,我都感知得一清二楚,但就是没办法醒来。我一面在意识深处催眠自己,赶紧进入深层睡眠,养足精神明天才好继续爬山,一面又不断提醒自己,不能真正睡死过去,不然发生什么意外情况,我就真的报销在这里了。然而这样的催眠还没起到作用,一种被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突然弥漫上来。
这种感觉和黑暗中自己乱想吓自己的感觉不同,这是另一种,完完全全,猎物被锁定的窥视感。我一个激灵,想到被折断的树枝,终于清醒过来。
这个时间也不知道是几点,周围一片浓墨的黑,说伸手不见五指完全不为过。但那种窥视的目光好像完全不受这片黑暗的影响,紧紧锁定在我身上,不知道是因为夜视、气味还是别的东西。我试探着挪动了一下,立刻听到不远处响起了什么东西摩擦树叶的声音。我一停,那声音也立刻停了下来。
不知道是在哪里看到过,说野生动物并不常主动攻击人类,因为mo不准人类的底细,所以在野外碰上野生动物,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等待对方自行退去。
我一边僵硬着,一边努力轻而深地呼吸,平息自己急速的心跳,放松肌肉。这种时候,我处在完全的弱势,不论那个说法是不是真的,都只能勉强一试。
时间在这里被无限拉长,我极力调动所有感官去感知远处那个东西,可惜没有任何头绪。我们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山林里由浓黑渐渐变得有一些朦胧的光亮。
远处那个东西大概是怕光,虽然只是一点点勉强看到树木轮廓的光线,还是让它退却了。我只听到了极为响亮的“啾——”一声,那东西拔地而起,冲破浓密的绿荫,消失在密林深处。直到这时候我才看清楚,那东西,竟然是一种鸟。
我松了一口气,从树上爬下来。全身的肌肉已经僵硬,稍微动一下都困难得很。我好像很久没有上过油的机器人一样从树上艰难地摔下来,掉到草丛里。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眼前的光线渐渐增多,身上的酸疼才稍微少了一些,能够扶着树干站起来。
我看了一下手表,竟然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从我进山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我居然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我其实已经饿得前x_io_ng贴后背了。幸好山里的植被大多数还是绿色的,露水也很充足,水源暂时不用发愁。
山里松树很多,这个时节正是出松果的时候。爬树是再也没力气了,我低头在地上
找了半天,果然有熟好的松果落下来。吃了几个,没有经过加工的松果又干又涩,很不合胃口,也只能就着露水勉强咽下去。
继续深入,路变得更加难走。草已经有大腿的高度,辨认路线变得十分困难。偶尔还会踩到不知道是蛇洞还是老鼠洞的洞口,很容易崴脚。况且前几天下了雨,地上的泥一下脚就裹在了腿上。昨天已经半干的泥被裹在了里面,每一步都重得要命。
我一面打草,一面留心树上和脚下,长期的精神紧张使得我这个时候已经有点头晕眼花了,所以在看到那个洞口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快点离开,而是终于到了一个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了。
伽罗山的地形被藏在重重绿荫底下,并不为人所知。我也是直到走到了这里才知道,这山上竟然还有个悬崖。跟那些大山比起来,这里的悬崖并不算高,也不算十分陡峻。更何况悬崖底下覆盖满了植被,看上去安全得多。那个洞口就在悬崖边不远的地方,大约隔了四五米左右。洞口外面还有个十多坪的平台,植被比周围的矮小很多,也整齐很多,就好像有人拿除草机专门整理过一样。
这时候我已经察觉到不对了。这山里很明显不可能有人在,那么这么明显的活动痕迹肯定不是人造成的。联想到盯了我很久那种大鸟,这山里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猛兽?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在这里停留,赶快绕过去才是正理。哪知道刚走了几步,就感觉到身后一股强劲的风直扇过来。我顿时一惊,心里大叫不好。这么密集的山林,即便有风也肯定是微风拂面,这么强劲的风只可能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动静。
这个时候我身体的反应力极大超越了我的思维,在我还没有想明白会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人已经自动往前一扑,又赶快往边上滚了两圈,避开了那股强风的范围。
不等那东西追上来,我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候不光是腿,我整个人身上都是湿泥,说不出的恶心。然而等我看到制造那股强风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这股恶心立刻被我抛到了一边。
在我刚才站的地方的不远处,就是今天早上盯了我很久的那种大鸟。那鸟大概有一米多高,灰褐色的羽毛像钢甲一样,显得特别锋利。我在昏暗的光线里试图分辨它的样子,却看到一张无法形容的脸。整张脸是凹陷下去的,鼻子的地方只有一个大洞,眼窝深地畸形,两只眼睛犹如电筒一样反sh_e着手电的光芒,嘴巴的地方,看上去竟然像一只猫头鹰。【人面鸟外貌描写摘自 《云顶天宫》第十九章,“门殿(三)” 】
那长着诡异人脸的鸟直直地盯着我,突然一抬头,又是“啾——”一声鸣叫,接着扇动翅膀向我冲过来。
我生平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还沉浸在突然看到这么一张怪脸的恐惧和震惊中回不过神来,连滚带爬地腿了两步,慌忙举起手上的枪去挡。
那个伙计给我准备的是霰弹枪,sh_e程短,火力猛,反应快,在这种环境下算得上是最适合的枪。虽然我平时不怎么参与家里的生意,毕竟出身九门,加上自己有点这方面的小爱好,所以多少懂一点这方面的东西,也拿过几回枪。但在生死关头用它自保还是头一回。
我手忙脚乱开了两枪,第一枪完全打空,第二枪倒是扫到了那人面鸟的翅膀。人面鸟挨了一下,凶xi_ng大起,张嘴就向我叼过来。我看着它的嘴张大到一个诡异的程度,露出里面白生生两排锋利的獠牙,竟然还在继续张大。
我就地一滚,万分狼狈地避开它的嘴,左肩还是被它的爪子扫到,立刻多出几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这一下没叼到,它又向我冲过来,大张的嘴里什么东西动了一动,好像要从里面跳出来。我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样的罪,或许是人面鸟的凶悍激起了我骨子里吴家人的血xi_
ng,与其躲来躲去,不如跟这鸟拼了,说不定还有活路。
我端起枪退了一步,死死盯着它的眼睛,冲着它的嘴连放两枪。人面鸟嘴里的东西极其惨烈地“吱——”了一声,一股腥味极重的液体喷了出来。吃了我两枪,那人面鸟竟然停了下来,喉咙不停地耸动,伴随着低哑的“咔咔”声,就好像上了年纪的人咳嗽一样。
我赶紧又退了几步,瞄准,防备它再一次冲上来。
它咳嗽了几下,从嘴里吐出个东西,头已经被打烂了,看不出来是什么,四肢却还很健全,倒有点像人。那东西背上拖着一条长长的舌头,直连到人面鸟的喉咙里去,看得我一阵恶心。
现在没有时间给我多想,那鸟一吐出嘴里的东西,我立刻又是砰砰两枪,一枪直接打到它嘴里,一枪打到它两眼中间。那鸟挣扎着向我挪了几步,终于“砰”一声倒在地上,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我,好像随时都会重新跳起来报仇一样。
我不能确定早上盯着我的是不是这只鸟,它是不是还有别的同类。刚才我一共放了四枪,如果它还有同类,现在一定已经在向这边过来了,我必须赶快离开。
十几个小时,只喝了一点点露水,吃了几颗松子,我现在可以说又渴又累又饿,加上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斗,肩膀受伤,血还在不停地流,我现在的状态十分差,只要是稍微有一点威胁的人或者动物,都能轻易撂倒我。正是因为这样的状态,即便我已经听到身后传来了这种人面鸟特有的“啾啾”声和拍打翅膀的声音,身体的反应却跟不上去。
又是一阵拍打翅膀的强风,我被扇倒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受了伤的肩膀不知道撞上个什么东西,好像用金刚钻钻进骨头似的疼,我疼得一咧嘴,手上的枪飞了出去,落到远处齐大腿上深的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