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白草折,明月当空,无云无星。一片幽寂的森林里却有鸟雀升腾而起,盘旋而飞,寒鸦嘶哑而叫,树影黑压压的充塞在山上山下,如猛兽之口,大张开来,极y_u择人而噬,颇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而真正毛骨悚然的事情却正在发生。
一个少年慌不择路的飞奔,衣襟上鲜血淋漓,如果瞧得清楚些就会发现他的右臂弯曲的很不正常,如不是脱臼便是骨折,少年脸上满是恐慌之色,眼神却无比坚定,步履仓皇,方向却很明确,他一定要,一定要逃出去
少年身后有一人疾飞而来,黑衣劲装,黑布遮面,衣袂破风,声线锐利,显然内功雄浑,功夫极好。盯着少年的眼神如同苍鹰盯着穷途末路的兔子。
少年步履踉跄之间绊到一个朽倒的树干,顿时身不由己的一个跟头栽了出去,他赶忙爬起,却尚未直腰便撑着手肘动不了了,脑后铺天盖地的的杀气如一座大石从山巅滚落沉沉的压了下来,蒙面人大喝一声,一只大手伸了出来,青筋暴漏骨节粗大,显然掌上功夫极好,速度极快,空气都被激荡出了涟漪,巨大的掌影压下,少年就如同掌心下的一只蚂蚁。
“开山掌?”少年惊恐的抬头来目眦y_u裂,黑衣人的面色有些狰狞,眼神却无比冷淡,好像掌下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鸡狗甚至一段木桩。
“上路吧!”
“等,等等,我师父”
“哼哼,去了地底下你就会见到的”
“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缕血花飞溅而起,树林里再次安静下来。黑衣人鹰隼一般的身影急掠而出,转瞬而逝。
飞鸟们盘旋着落了下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月儿升起又落下。太阳再次出现在东方。亘古如常。照耀着吞噬人命的黑森林也照耀着金碧辉煌的巍峨宫城。
隆安皇朝如今的执政者已经年逾六旬,身体每况愈下,几个子嗣原本兄友弟恭的面纱早已撕破,争夺龙位的战争已经明面化,老皇帝的掌控日渐式微,今日却下了一道令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圣旨。
年仅二十三岁,青春芳华备受宠爱的玉夫人被一道白绫赐死,父兄之族一并充军流放,年仅六岁的幼子,也是最小的一位皇子却被大赦出京,加封云王,御赐九千岁。如此一道荒谬的旨意让那些一向体察圣心揣摩圣意的惶惶惴惴,而早已选择了要站得队伍,为自己主子卖命的人更是莫名其妙,一时间坊间流言纷纷而起。
跟宫墙外的纷乱截然不同。年仅七岁的云王面无表情的登上了离宫的马车,没有哭泣,没有惶恐,没有不安,一双眸子透着不合年龄的镇定和寒凉。
随着宫人一声令下,马车的滚轴砸呀而响,高手环卫下的队伍缓缓的踏上了征途。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欢送,同样,也没有人叹息,没有人不舍。
这一年的江湖,腥风四起,血雨不断。这一年的朝堂,人心惶恐,纲政大变。
一道翠金撒花的帘幕拉了下来,在微风的吹拂下慢慢晃动。一旁的折枝花瓶里孔雀的尾羽鲜亮夺目。中庭,一个黑衣人恭恭敬敬的躬身而立。
帘幕里一个威严沉着的传了出来。“办妥了?”
“在属下八成掌力之下,绝对心脉尽碎,死的不能再死了。”中肯的保证里带着绝对的自信。
“尸体毁了吗?”
黑衣人面上露出不忍之色,看着自己粗糙宽大的手掌:“那个,听说尸身被毁的人连投胎转世也不可得”
“嗯?”
黑衣人面上冷汗涔涔而落,“我可以以身家xi_ng命担保”
“罢了。”帘幕中的人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一个十岁的孩子而已,偏偏自己走了死路,你这开山掌自然能信得过,不是吗?”
“是是是。”黑衣人忙不迭连连应承。听得一声“领赏去吧。”登时如遭大赦,匆匆而退。
云王仪仗简单却法度森严的车驾迤逦而来,翠花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行人匆匆低头回避,一路无事,及至城郊却发生了意外,只听见不断有侍卫的打马声,马蹄来回踢踏声,还有喝令骚乱的声音。
年幼的云王避开侍女的环护,走了出来,却见一个清瘦的男孩靠树而站,脸上衣服上满是血污,面白气弱神色憔悴,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面对纷纷围立,拔剑出鞘的侍卫甚至带着不屑之色淡淡的笑出来。
“卑职失察,让无知弱童惊扰了王驾。”侍卫长躬身请罪。云王并不曾看他一眼,只是瞧着那个倚树而站,勉强稳住身形的少年,仔细的盯着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好像那里能开出一朵花来。少年却毫不示弱的回视这天潢贵胄,目光锋锐却坦然。
云王忽然跳了下来稳稳落地,走向这个少年,步子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因为当侍卫长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主子已经站在了这个少年面前。他登时面容失色,因为他是经过军旅的,虽然莫名其妙,但他清楚在那个少年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云王拿出一个药瓶,递到少年眼前:“跟人打架了?”清脆的童音里似乎带着点笑。
少年微微挑了一下眉毛:“你看不出来?”语气一点也不友好,药却是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云王似乎毫不介意,径直背身离去,听到少年追加的一句,仍
旧不是感谢,而是一句“后会有期”,既像陈述,又像反问。
一年后。龙驭殡天,新帝即位,建元宏观。新帝勤政爱民,手腕铁血,朝野迅速稳定下来。
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月亮依旧yin晴圆缺。百姓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天空还是那方天空,江湖还是那个江湖。有的人,却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