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还是莲叶何田田,暑意未消的夏末。

乐无异做水行偃甲时不慎搞错了材料比例,被冰冷的湖水浇了一头一脸,还未恢复时又喝了谢衣亲手熬的姜汤,顿时上吐下泻,好几天没力气爬下床。

等到他稍微好些时,恰巧看到谢衣在抚弄一只陌生的偃甲鸟。

“师父?”

“无异。”谢衣转过身,一手扶住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徒弟:“怎么起来了,好些了吗?”

“无异没事,这是……”

“是叶海传来的消息。”谢衣面上现了三分犹豫,但还是道:“他说他路过龙兵屿之际,听到了岛上魔气重现的传言,问我知不知晓这事。”

“魔气?”乐无异皱眉:“这可不是小事……师父你等下!我去收拾行李,我们一同去看看。”

谢衣怔了一下。

他眉宇皱起,反手拉住面色苍白的小徒弟:“今日天色已晚,就算

是馋鸡……怕也不宜在夜里赶路。无异你休息一下,我们明日再出发吧。”

“可是……”

“无妨,听为师的便是。”

乐无异咬着唇走了,再度醒来时,身侧却只余冰冷的温度。

“无异,为师思前顾后……你身子未愈,不宜一同远行。况且魔气重现,十分凶险,你为流月城所做已经够多,剩下的,就让为师来吧。”

“若一切顺利,为师不日即返,勿念。”

……

这字字都宛如一把重锤击在乐无异心上,就算是如今想来,也尚有难以忍受的尖锐之痛。

雨势越发大,四周也静悄悄的。

“嗤”地一声,是纸伞破裂的声音——乐无异呆了一下,才发现手中只剩伞骨了。

他只带了一把伞出门,如今伞坏了,他就只有两个选择:若不回到方才的客栈里休息,就只能孤身走在雨中。

他当然是不会选第一种的。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看不到前方三尺远是什么,身子却慢慢轻盈起来,步履轻快地朝也许有那个人的地方走去。

忽地,他的脚步停了停。

不远处有一缕白色划过——那片布料在黑夜里太过耀眼,以至于不过一瞬,就让他的目光牢牢盯在其上。

白色缓缓扬起,又坠到了黄泥地上。

乐无异只觉心跳加速,几日未饮食的身体快承受不住冲向大脑的血液——师父,是……师父吗?

他朝前跑去,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那不过是片被风吹落的帆布,上面沾了油渍,还写着某某饭馆的名字,和他印象里纤尘不染的白,根本不是一回事。

然而,乐无异还是蹲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手却像是有了自己意识一般拿起了那块帆布,折叠好后放在了门前。

然后,他呆立着,直到一道雷劈开了雨幕——

“无异?”

乐无异通体一震。

“无异……?”那声音多了几分疑惑,脚步声在暗夜里几乎听不清楚,熟悉的气息却透过雨水传了过来。

相似的白,心里的那个人。

乐无异看到雨滴打在那片单片眼镜上,谢衣撑着油纸伞站在他身后,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心痛,震惊:“你怎么……”

他喃喃道:“师父……”

唤了无数遍的两个字此时难得的轻微,乐无异踮着脚尖跑过去,不过堪堪触及到谢衣的衣袖,身子就软了下去。

他以为他会和那片帆布一样倒在冰冷的黄泥地上,鼻尖最后嗅到的气息,却是温暖的馨香。

乐无异不知道,其实那一眼,谢衣根本就没认出他来。

——记忆中丰盈的腰如今不堪一握,肩胛骨突兀地立起,他不过离开几日,乐无异竟然变得有几分形销骨立。

那声呼唤带着试探,而直到把昏倒的人抱进怀里,谢衣才发现眼前人是有多虚弱。

他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怔了一下,才想起该把人先带到温暖干燥的客栈,等他醒了再说。

于是刚刚才睡下的小二又被喊了起来,一看该在楼上睡觉的客官竟苍白着脸被人抱在怀里,吓得直哆嗦,险些又把两人关在门外。

而直到谢衣用热毛巾把乐无异身体擦干,又熬好了热粥,用嘴渡了些给他,三更的锣鼓都响了。

雨意帘帘。

谢衣想起今夜是难得的心神不宁,魔气之事明明已有了眉目,他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无奈披了件衣起身,没走两步竟就看到了那个傻孩子。

明明是和记忆中截然相反的身形,他却脱口而出:“无异。”

异。

谢衣轻叹了声,将热粥放到桌上,一手执起乐无异冰凉的手,放在手里细细摩挲着。

他这傻徒儿向来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夏天怕热了,冬天怕冷了,却全然不记得,自己也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仗剑长安意气奋发的年轻偃师了。

时光在乐无异身上的痕迹总比别人重一些,他眼角淡淡的纹路,有时会让谢衣忘了他不过还是个未到而立之年的孩子。

落寞之色闪过,谢衣轻轻地在乐无异手上印了一吻。

而乐无异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师父眼角眉梢都逸着温柔,清亮的黑眸却微微黯淡着,他看着自己,像对待什么珍惜之物。

他一瞬就脸红了。

心里翻滚着的伤心,担忧,和被抛下的一点不解与气愤顿时无影无踪,乐无异结结巴巴,唤了声:“师父。”

师父。

他问:“师,师父,你怎么在这儿……不,无异是说,你果然在这儿!别守着无异了,你快去休息会儿吧,方才淋了雨,不好好擦干又该生病了……”

他的尾音湮没在谢衣的目光中。

谢衣看着他。

乐无异捏着衣角,咬了牙,声音也渐渐沉淀下来:“无异,其实是想问……师父,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魔气有多危险,一人来这龙兵屿又有多冒险?”谢衣轻叹:“为师明白,可这毕竟是流月城之事。”

“这固然是流月城之事。可师父,你……”乐无异直起身,像是鼓足了勇气,要说什么,却不慎绊倒了榻旁的被褥,整个人滑稽地摔在一旁。

谢衣适时扶住他,却听到乐无异颤了下,一句话传来:“师父,你……明明就是无异的!”

“我,我等了那么久……”他有些语无伦次:“谢伯伯已然随着流月城轮回,无异想了好多办法,才唤回了师父的灵。”

“师父答应和无异在一起的时候,无异不知有多高兴,可师父怎么能,怎么能……”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谢衣一直都认真地听着。末了,才揉了揉那头褐色的头毛:“好了,别说了。”

“师父……”

“是为师不好。”谢衣摇了摇头,才道:“其实,为师本来就没指望你会听话在静水湖等。只是事态紧急,你又身体不适,为师才有了先行一步的念头……”

他一直以为他没有错。

自己先行打探风声,乐无异若乖乖在静水湖等最好,若稍后追上来,也不至于会病情加重。

——直到他看见雨中那个消瘦的人影。

眼前恍若又闪过那年他提着灯在黑暗里走远,身后带着哭腔唤自己“师父”的少年,谢衣终是叹了口气:“罢了,此事是为师考虑欠妥。”

见乐无异还呆呆地看着自己,谢衣忽地笑了笑,伸手把人带向怀里,凑到他耳旁道:“怎么,还不相信为师?”

“傻徒儿,当日在狼王跟前,为师明明已跟你许了生生世世……又怎会轻易离弃你?”

“生,生生世世……”

像是想起了那个承诺,乐无异的脸“唰”地一下又布满了红晕,他顿了一下,才道:“那魔气的事怎么办?”

“为师带你一起去就是。”谢衣道:“其实已经有些眉目了……岛上虽不断有人在失踪,却并没有魔气的痕迹。为师想,也许是有心人在搞鬼吧。”

“有心人?”

“……借着魔气的名头行肮脏之事罢了。无异不用担心,再答应为师一件事就好。”

“什么事?”

乐无异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事明明是他在理,怎么现在反而要他答应师父的要求?

可这不对劲还未持续一秒,就在谢衣的微笑下烟消云散了。

看师父看痴的人点了点头,甚至连唇瓣开合间说了什么都没注意。

——“傻徒儿,快些养好身体吧。这么瘦,为师都心疼了。”

乐无异养没养好身体不得而知,但三月后闻人羽再见他时,却狐疑地绕着他转了足足三圈。

“闻人……?”

“无异,你……”

“别看了,我胖了。”

乐无异叹了口气,自从从龙兵屿回来之后,师父就对他“关怀有加”,日日进补,他衣襟都快扣不上了。

闻人羽闻之,正色道:“你可还记得,再过些时日要做什么?”

“……”

“如果你不想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定国公府的新娘子腰比水桶还粗……就好好减肥吧。”

当朝的女将军,乐无异多年的好友,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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