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道士的日子说起来也算乏味。许靖远每天早早起chuáng练武,跟吴明越一起将殿里殿外打扫gān净,拜过黎阳真人和各路神仙,便开始做早课。
早课后是早饭,吃过后吴明越就拎着两小孩蹲马步去了。
黎阳观的规矩并不严。因为香客不多,也不需要一直留守值殿。许靖远左右也没什么事,揣着他的考试教材在正殿里头看。他们当道士的,旁的不说,注意力那是一等一的集中。一旦沉浸在一件事里,旁的动静是再难入耳的。
因此忽略了桃符的动静。
倒是提溜着两个小孩进来喝水的大师兄吴明越发现了。
“靖远,你那口袋里是什么动静?”吴明越推了一把许靖远。
许靖远这才发觉,将那桃符取出。
俩小孩也围了上来,双手捧着水杯好奇地看着。
然而桃符也只是震动了一段时间,huáng仙却没有出现,再过了一会,也就平息下去了。
许靖远心念微动:“今天是什么日子?六小开学吗?”
吴明越点头:“对,9点报到。等下我得带着这俩小子过去。”
“应该是张高阳要到学校里,它想去看看。”许靖远说完,那桃符就跳动了两下。
吴瑜好奇地看着跳动的桃符:“师叔,里头真的有huáng仙啊?”
许靖远揉了一把他的头:“对。”
吴明越在他身前坐下来:“上次听你同师傅说了一些,可有什么猜测?”
许靖远想了想:“林素芬借口张高阳做的桃符,一开始应该是为了欺骗林素芬。”
据许靖远推测,林家觉醒血脉里的巫力后,应当是能制作驱邪的桃符。林素芳看到张高阳“制作”的桃符,以为她觉醒了巫力,所以在两人生魂离体的时候,显得很开心。因为她更加确信自己的女儿能继承自家的血脉。
“不对。”吴明越摇摇头,“以林素芳的能力,不可能看不出那枚桃符出自谁手。她和林素芬毕竟是姐妹,刻桃符的手法、上面蕴含的灵力,她都应该很清楚才是。”
许靖远这下也皱起眉头。
“那如果,有人刻意掩盖了这些破绽,或者说那桃符根本就是其他人做的呢?”吴兴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旁边。
“师傅。”吴明越忙站起来。
许靖远却是一拍手:“没错啊,如果那桃符是别人做的呢?陌生的手法和灵力,只要能让林素芳先入为主认定了那是张高阳做的,她就不会再怀疑。”
他肯定地下结论:“张贵,这个人肯定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师伯,你真厉害!”他双眼晶亮,像只小狗似的盯着吴兴德,只差要摇尾巴了。
吴兴德低笑一声:“等下你也跟着去六小看看,把huáng仙也带过去。”
六小大门前的学府路挤满了车,许靖远两人带着两个小孩穿过人群,忍不住咋舌:“到哪都人多。”
六小是建国后不久兴建的,很有些历史了。原本就是个小学堂,这么多年来慢慢扩展,虽然现在周围都是大型小区商场,但占地竟也不小。
若要说它与其他学校有什么不同,大约是学校东南处,那座高耸的烈士纪念碑。
这事说起来与黎阳观有些渊源的。
事实上最开始的黎阳观就是坐落在这里。
当年,一群人部署了桐市bào动方案,向压榨桐市人民的党派军阀发起了攻击。失败后一些人逃到了黎阳观,被当年的黎阳观观主藏匿起来。但最终因叛徒出卖,连同观主在内的十二名道人,以及这些英雄们,甚至于附近无辜的村民都被杀害。
解放后,桐市人在这里建起了烈士纪念碑,埋葬当年的先烈。而黎阳观则迁往现在这个位置,距烈士陵不过一千米。两两相望,也算是互相守护,一起纪念当年的峥嵘岁月。
六小原本的位置与烈士陵还有些距离,几经扩建后,也将烈士陵纳入学校范围。家长们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忌讳,反倒乐呵呵的,觉得烈士英灵一定会保佑学校里的孩子。
吴明越带着他们,在烈士陵前叩拜。这举动并不突兀,不少家长也带着孩子做同样的事情。
这之后,吴明越和孩子们找教室去了,许靖远却去寻张高阳。
张高阳是今年刚升的四年级。她暑期昏迷的事情,不少同学都听说了,围着她好奇打探。张高阳自己是不大记得生魂离体时候的事情的,只模模糊糊觉得自己似乎遇上过什么人。
但让她觉得伤心的,是她醒来后,才知道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不知道死亡是何事。得知母亲死讯的时候,她的脑海中闪过什么,像是一道耀眼的光,还有母亲凄厉的叫她逃离的叫声。
许靖远依着桃符里huáng仙的指示,上了一栋教学楼四楼。
说实在的,虽然是开学报到日,人来人往必不可少,但也实在是有点危险了。若有个心怀不轨的溜进来,恐怕谁也不知道。
许靖远停在402班走廊外,看向被同学围拢的张高阳。
怀里的桃符剧烈颤动。
张高阳好像有什么感觉似的,倏然抬头望向窗外,正撞进许靖远的眸子里。她一怔,想着这个人好眼熟。
桃符突然安静下来。
许靖远低声道:“怎么?不去打个招呼?”
他微靠着栏杆,微微垂着眼,整个人有种遗世独立的孤高感。
“你是谁?在这里gān什么?”一声娇柔又清脆的声音响起。
许靖远抬眼,看见那天见到的女孩子。
她今天穿着白衬衫,藕粉色半身裙,依旧是高马尾。一双眼清亮,眼尾微挑,但看起来有些紧张。
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这里是教学区,不可以随便进入。请你出去。”
许靖远看她那副模样,估计是把自己当成坏人了。不过胆量倒也可以,虽然抱着教案的手掐得有点紧。
张高阳突然站起身走了出来。
她觉得这个人是真的眼熟。
“老师,他是我……是我认识的。”张高阳说。
孔令窈转头看张高阳,眼睛蓦地睁大:“是你!”
张高阳一愣:“老师?”
孔令窈脸色有些发白:“你叫什么名字?”
张高阳老实回答:“我叫张高阳。”
孔令窈有些紧张。她抱着教案的手悄悄隔着衣服,握了一下垂坠的饰物,好像从里头汲取了些许力量:“那,你们在这说话,就一会,老师要点名了。”
许靖远全程一句话也没说,就看着孔令窈一步三回头地走进教室。
张高阳看着他:“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哥哥。”
许靖远笑了笑。普通人生魂归体后,是会忘记她离体时所经历的事情的。但张高阳不愧是巫的后代,虽然她还不懂让自己保留那些记忆,但还是有些残留的印象存在。
“我去医院看过你。”他取出桃符,“这是你的,对不对?”
张高阳惊喜地接过,将它贴在怀里:“是我的。我回家后一直找不到它。原来是哥哥拿走了吗?”
许靖远摇摇头:“不是。我捡到的。”
张高阳抚着桃符:“这是妈妈给我的。”她眼神一黯,“妈妈,我没有妈妈了。”
许靖远有些头疼地看着哭了的小姑娘。
时不时注意着外面情况的孔令窈都快冲出来了。
许靖远感觉到了huáng仙的呼唤。他一怔,半晌问张高阳:“高阳,这桃符,能先借我吗?”
张高阳愣愣地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珠。
“有些事情,要弄明白。”许靖远揉了一下她的头,“你放心,很快就物归原主。”
张高阳说不上为什么自己对这个人很信任。她只是又将桃符递还给许靖远:“要还给我哦。这是妈妈给我的。”
许靖远笑起来:“放心。我叫许靖远,是黎阳观的实习道士。你可以去找我的。”
小姑娘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
孔令窈开始点名了。
许靖远含笑看了那个时不时溜过眼神来的女孩子一眼,对张高阳说:“快进去吧,好好学习。”
他揣着桃符,又慢腾腾地往下走。
他有点搞不清huáng仙的心思。
晚饭后,吴兴德在院落里摆了张旧式老藤椅,身边围了一圈大的小的。
吴兴德看起来年轻,实际上年纪不小,经的事也多。偶尔也会同他们说起年轻时候遇到的一些事情。两个小孩子当作故事来听,吴明越和许靖远却是能懂不少事情。
吴兴德的故事正讲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huáng仙不一起来吗?”
许靖远转头,见一只小巧玲珑的huáng鼬蹲在门槛处。它身上皮毛油光滑亮,在月光下似乎反she着光晕。
吴瑜吴瑕小小地欢呼了一声,蹲下身冲huáng鼬招手:“好可爱呀。快过来呀。”
huáng仙翘着尾巴,矜持尊贵地踱步过来。
吴瑕伸手要抱,被吴明越一掌拍在手上:“胡闹。”
huáng仙走到许靖远身边,一伸腿跳到他腿上,毫不见外地卧倒,尾巴将自己围拢起来。
许靖远伸出食指抚了一下它两耳间的位置:“huáng仙?”
“高阳的魂魄还很虚弱,我如果在她身边,会影响到她。”huáng仙甩甩尾巴,将许靖远的手指挥开,“不过她那小人父亲和小姨,哼。”
它站起来,小小的脚踩着许靖远:“小子,你来帮我吧。”
许靖远扬眉。
这huáng鼠láng不愧是狡猾的,当时在医院怕他怕得要命,相处了几天知道他脾气好,连小子都叫上了。
虽然以它的年纪,叫他小子是没问题的。
作者有话要说:老家某个村的烈士纪念碑,就是在学校里头。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会组织步行过去献花什么的。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个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