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死门,但是我很多年没遇到过能让我打开死门的人了。”阿楠忽然有些落寞的说道,然后迅速转换了笑脸说道:“我们边吃边聊吧。”
于是四人又入了正堂,果然如陶惟衍心理所料,今日的正堂自是和昨天不是一个样子了。堂中已经是大户人家的一重厅堂的样子,主座居于正中,后有瓶花两尊,对称排列,衬着后面的一副设色画卷,一副对联。
画上一片幽幽松林间,有一支杏花在飘落。有阁于山涧,阁下清溪流水,一白衣少年,墨丝盘旋,似有松风chuī过,黯然抚琴坐其间。
对联上书着:
青山冥冥有亭阁观花赏星点点,
松林茂茂有玄琴临溪听风浅浅。
横批“松风入阁”。
两排宾客座椅东西相对,中间摆着一个八角桌,四只八角凳,桌上罗列着餐食。
阿楠看着陶惟衍和云星玄对着画卷和墨文很感兴趣,就将收起的折扇变作一笔,遥指着画卷说:“这画里藏着一个故事,不知二位可要听一听?”
“愿闻其详。”陶惟衍说罢示意云星玄与她一起坐下。
“北寒之地有一山,有好事者爱听这风chuī松林的声音,于是在山涧中建了一个阁楼,唤做‘松风阁’。”
阿楠本兴致勃勃想讲下去,可当说出“松风阁”三字后,似若有所思,便闭口不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阿楠公子,没了?”云星玄诧异道。
“未尽之言,皆在画中,二位慢慢品味吧。”阿楠说。
……
显然阿楠公子本打算将一个完整的故事,可只说了这画里的阁,还未说道画中的公子,故事就停在了这里。
“我约了山外的朋友下棋,两位自便。”
难道真如庭云昨日所言,他们不需要吃饭?阿楠公子未动一筷桌子上的食物,就起身离开了。云星玄和陶惟衍带着一脸疑惑,齐齐看向庭云。
庭云一脸无奈的说:“我不知道这画里的故事的。你们,赶紧吃饭吧。”说罢庭云快步去追阿楠。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显然阿楠并未走远,庭云走到屏风后问阿楠。
“一定是有什么机缘,二位少侠才会来此间的,且先盘桓几日,看二位身上皆有伤,这里虽比不得仙府,但却是个山水有灵气的点,可以调养生息一下。后山有溪水,有果林,可以去转转,不必拘谨,随意就好。”阿楠未回答庭云的问题,却对着屋内的云星玄和陶惟衍大声说道。
“那后山往南有片银杏林,你们……”庭云还未说完,嘴巴就被阿楠的扇子堵住了。
“二位自便。我们去下棋啦。”阿楠拉着庭云就走了。
待走的离正堂远了,庭云一脸不高兴的说:“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他们又不知这其中的缘故,要是见那银杏林好看,闯了进去,可如何是好啊!”然后庭云一屁股坐在了阿楠的大棋子上,表情狰狞,万分生气:“那不雨林是师傅入定的秘界啊!”
“你我等了师傅这些年,都未曾将他唤醒,如我同二位所说,他们能入此境,必是有些机缘的,没准师傅能醒呢?”阿楠耐心的说道。
“且不说陶公子就是一介凡人,那云姑娘是个仙骨不全的,半仙都算不上,我看她资质着实一般,怎么就能把师傅唤醒呢!”庭云很是不耐烦。
“看看,又生气了!你这小孩子脾性合适才能收敛一下。一切皆有因果,这云姑娘能拿到莲座石杯里的菩提子,她就一定是师傅的有缘人,且先看看吧。”阿楠说完又看看庭云,还是坐在棋子上生闷气。于是又说:“练化经你读了多少了?在这般拖着,我出迷沱山川可是不会带着你的。”
“莫说我没有提醒你,我要下棋了,你再坐在棋子上,入了棋局,一时半会可出不来的。”阿楠说完便扬长而去。
庭云见阿楠已不见踪影,才赶忙从棋子上跳下来,赶快跑出棋盘。
“那庭云公子也很有意思,看着和我年龄相仿,可说起话来跟个五六岁的孩童一样,不对,他好像又懂得很多,好生奇怪。”云星玄说。
“确实,跟阿楠公子比起来,他是显得小孩子气了一些。”陶惟衍心想,这庭云莫不是缺了一窍,就是少了根弦,知识之渊博,心思之简单,匪夷所思的存在,可又不好和一个姑娘家说的这么直接,就随口附和道。
“阿楠公子说后山有果林,咱们去转转么?”云星玄心想这迷沱山川神奇如斯,想来后山的果林也定是长了些仙草仙果的,若有幸遇到《仙草卷》记录的仙草仙果也不虚此行了。
“嗯,既然阿楠公子说这里的山水利于我们养伤,咱们就去瞧瞧吧。”陶惟衍心里却在想阿楠公子的两次欲言又止,一是松风阁里的故事,一是后山的银杏林。在他看来,阿楠就是故意让他们知道,才露出这样的神情。
昨夜他见院子周遭天空,缥缈霞光灿若霓虹,他师傅曾经说过,这是修道大家或者得道的神仙的福地才有的征兆。因此他更笃定,阿楠和庭云定是道行高的修道之人,并无歹心,那不如暂且住下养伤,顺便探一下这迷沱山川的究竟。
两人绕过正堂屏风,不知何时,屏风后的门已经关上了,于是二人轻推门扉。
只见:艳阳当照,鹤唳泉边,溪流淙淙,花香鸟语。
不雨林唤醒执念僧
推开房门,只见艳阳当空,树木葱绿茂盛,零落仙鹤在泉边鸣叫,泉水自山壁流下,汇聚成溪,远有鸟鸣,近有花香,显然已经来到了后山。
“这鹤……”云星玄看着鹤头的一缕白色长羽,惊喜的说道:“这是我们千世台的云白鹤,不,这鹤长得同我们千世台的云白鹤一样。”
“世间都道千世台灵气万丈,是修道的仙山,果然是有原因的。原来迷沱山川的仙鹤,竟也喜欢千世台。”陶惟衍笑道。
说话间,忽然云层飘过,遮住了太阳,瞬间就下起了雨。二人赶紧回头看刚推开的门,可怎会还有门的影子?于是赶忙越过小溪跑向溪边的树下。
雨越下越大,二人只得继续找更能遮挡大雨的地方。他们在众树下一边躲雨,一边前行,朦胧雨雾中,见不远处一片huáng色氤氲之间,似有一块巨石。
两人赶忙低头朝着那块石头跑去,可还未到巨石之地,头上的雨就停了。
二人同时抬头,眼前仍在下雨,可雨并未滴到身上,而头上,一片如宫殿般宽广的huáng色华盖,罩住了yīn雨连绵的天空。
如雨伞,将如线的密雨挡在外面;如宫殿的飞檐,将周围撑起宽敞的纵横;而这“huáng色的华盖”,竟然是一颗硕大无比的!银杏树!
一树而成林,叶密而华茂,雨落不入林,霞光穿不透!
“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银杏树。”云星玄惊讶道。
“我曾在渔阳谷见过千年银杏树,与此树比之,小巫见大巫。”陶惟衍也感叹道。
而之前所见到的巨石,竟然是为此树立的石碑。因这树有万丈之姿,这石碑也毫不逊色,足有两三人之高。若不是上面有字,真的可以当做这个小山呢。
这高大的石碑上写着三个字“不雨林”。
二人看着银杏树外面还在大雨淋漓,才晓得这“不雨林”的真实含义。
“这树足够大,叶足够密,所以雨根本下不进来。”
“所以叫不雨林。”陶惟衍顺着云星玄的话,补充道。
陶惟衍仔细查看不雨林如石山一般的石碑,他觉得阿楠公子定是有心将二人引到此处,因此需看看石山是否有机关。
而此时的云星玄站在他身边使劲儿拉扯后面的头发,原来刚才一路淋雨奔波中,云星玄的自然垂落的发带和湿了的头发缠绕在一起打了个结。
“我来。”陶惟衍伸手插入云星玄长长的发丝中,将发结轻柔的慢慢的解开,云星玄忽觉得暧昧异常,有些害羞,双手不知所措,就开始抓抓拽拽石山上零星的花草。
“嘶!”
“怎么了!”
“这草边生的好生锋利,划破了我的手指。”云星玄说道。
“我看看。”陶惟衍已放下手中的发丝和发带,并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方手帕递给云星玄。
这一幕似曾相识,云星玄忽想起来,那日看到涌地莲葵的时候,陶惟衍便给过他一个手帕,放在哪里了呢?下次一定两个都清洗好还给陶兄。
“不知是谁家少年郎,唤醒我啊。”一个虚弱的声音从石碑中传出来,那声音似远又近,缥缈虚无。
陶惟衍谨慎的看了一眼云星玄,点点头,示意她自己也听到了。
“在下孤竹陶惟衍。”
“在下千世台云星玄。”
“好久没闻到过血腥味了,真熏的我头疼,哎,你们进来吧。”
只见“不雨林”的巨大石碑,应声沉到的地下,那石碑的后面可清晰见到银杏树的树gān拔地而起,撑起来这片巨大的“huáng色华盖”。
而树下,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在盘腿打坐,双手做合十状。
“爷爷,刚才是你在说话么?”云星玄问。
“前辈。”陶惟衍说。
老者缓缓的放下了合十的双手,似未听到二人说言,然后长长的谈了一口气,放松双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似是许久未曾动过,只自顾自的放松手脚,全然无视他面前站着两个少年痴痴的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才如大梦初醒般站了起来,然后踱步到了银杏树gān的另一面,靠着树gān下的一块平滑的石板坐了下来。只见他轻拂衣袖,身边就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表面也光滑异常,如一块天然的石桌。老者拂过衣袖的手肘顺势就倚靠在了石桌上。
“这句爷爷叫的对。”老者说。
“爷爷,你在这里gān什么?”云星玄接着问道。
“睡了一觉,大梦初醒。”老者回答。
“你也是迷沱山川里的神仙么?”
“谈不上神仙。只是万物皆有灵,我能操控它们罢了。”
陶惟衍有种直觉,虽然老者未曾说几句话,可老者似是不太喜欢他,全称都未曾细瞧过他一眼,于是便默默不做声,只是细看云星玄与老者聊天。
可看着看着,陶惟衍发现这老者的样貌开始发生变化了,本来□□十岁的样子,然后慢慢如吸收了此间的天地灵气一般,一点一点变年轻。
而当云星玄也发现了变化的时候,老者已经如四十左右的壮年般了。
“爷爷,不,叔叔,你怎的,变年轻了?”
“你可听过色相皆空?”
“听寺里的和尚念过这句经。”
“我悟得了这空,所以色相和皮囊束缚不得我了。”
而后老者的容貌变化更快了,直至胡须落光,出落得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就不再变化了。
老者仍是右臂支在石桌上,左手抬起来在半空中,伸直了手掌,“咚”掉下来一颗银杏果落在他掌心。他合并手掌,反手就将银杏果抛了出去,“出来吧,别躲着了!”
只见阿楠和庭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雨林,两人唯唯诺诺的走过来,然后“噗通”一下双双跪在了老者面前:“师傅!”
“您终于醒了!”阿楠两眼泛红,似是已等了许多年,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庭云也努着小嘴,开始抽抽搭搭的呜咽起来。
“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然后老者摸了摸阿楠的后背,又拍了拍了庭云的头:“庭云,竟也出落得这般大了。”
“叔叔,竟然是阿楠公子和庭云的师傅,那岂不是更厉害了?”云星玄将她心中的疑问直接说了出来,她能感觉到与老者甚是投缘,也不想避讳什么。
“你们想出迷沱山川么?”老者看着陶惟衍和云星玄问道。
“想。”
“那叫我师祖吧,好生陪我待几天,我开心了就放你们出去。”
“不瞒老先生,家师是渔阳谷的陵游和尚,唤您做师祖,怕是不妥。家师……”
“出不出去?”老者并未让陶惟衍把话说完,肯定的问道。
“出,师祖。”云星玄赶紧说道。云湖道人从小就教育云星玄,名声在外,不必在意,要识得变通之道,他最是看不上满口仁义道德儒学长幼那套说辞。尤其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闯dàng,保命逃生最重要。
“师祖。”陶惟衍心想只得回去和他师傅陵游和尚再做解释了。既然此行是为了拿到涌地莲葵,目的已经达到,就赶紧回孤竹才是大事。
师祖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站起来,走过众人五六步,右手一挥手,不雨林的银杏果簇簇落下,如下了一场huáng金雨般,千万颗、万万颗果子尽数落地。落地?奇怪的是,这果子掉在地上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