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丑阿娘,原本是乐坊的乐女。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在这里了。那时候年纪小,除了会弹个曲儿什么也不会,常常被人欺负。不过好在,那时有一人愿意护我,教我识字,算账,教我如何圆滑处事。”
丑阿娘缓缓道来:
“那人是当时的管事,偶尔在没人叫我弹曲儿的时候,叫我跟着她在乐坊里打转,打下手。渐渐的乐坊的熟客也都有为了找我而来的。时间久了,此事就传到了鲁大户的耳朵里,再不久后,那个管事离开了,自然而然的我就接替了她…”
说到这儿,丑阿娘停顿些许,抬头分别看了眼齐殁二人:“就在我接替不久,就隐约察觉乐坊似乎有些不对劲…”
朴若尘道:“不对劲?”
丑阿娘点头:“人,对不上。”
“没错…就是人对不上…”丑阿娘又重复一遍:
“未做管事时,对乐坊里来来往往好几百好几千号人,都没注意过,尤其是姑娘和乐女,每天浓妆艳抹看起来都差不多,年纪大的往小了化,年纪小的往大了化的。根本不需要记脸,不需要记年纪,只记得花名,只知道花名就够了。”
“但做了管事后,发现偶尔有些时候,鲁大户会带回来一些女人和孩子,让我安顿好,只要不出房间,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
一开始我以为是鲁大户看上的女人养在这里,于是不敢怠慢好生照顾着。也渐渐的和其中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稍微聊了两句,不过我不敢深问,她不敢多说,最后也只是对她的面相有大概印象的程度。
之后一日,刚巧来了熟客,我随口叫了一个熟悉的花名,可来人不是原本花名的姑娘…”
“难道是那个被关起来的女人?”朴若尘扶着她座下,轻声问道。
丑阿娘慢慢的点了点头,接着讲下去:
“我发觉不对但也没声张,想到她还有个孩子就悄悄去找过,结果发现不仅房间已经被彻底清理过,连那个孩子,还有其他一并来的女人和孩子也都不见了。更怪的是,那个女人当晚就搬去了之前那个花名姑娘的房间。”
“我当时先是觉得害怕,缓了几日就觉得可能是想多了。毕竟鲁大户家大业大,专门挑了一些孩子和女人们带回府邸当丫鬟和小厮也不是没可能,就把这事儿忘了。”
朴若尘问道:“是又发什么事了吗?”
丑阿娘皱眉回忆道:“那是个年末,我心血来cháo想要重新订一份花名册,就照着旧的名册誊抄在新的名册上,每写一个,脑海里就闪现出一张脸,还蛮有意思的。”
说到这儿,丑阿娘咧了咧嘴,gān巴巴的笑了笑:
“可写着写着,就发现好多花名下记录的姑娘的年纪不对劲儿,直到我写到一个名册上的年纪比实际大了一轮的花名…”
丑阿娘像是想解释的更明了些,抬头分别看了看齐殁二人:“我见过将年纪说小几岁的,但把年纪往大了说十几岁的,还真没见过,况且我清楚记得那姑娘当时最大也才十五六岁。”
“所以在那之后,我便留了心眼儿。每次鲁大户带人回来后,我都格外留心每个人的长相和年纪,他们离开后,我又花些时间观察乐坊里的人。果不其然,总是有些人被偷偷换成另外一些人。”
朴若尘胡乱猜测道:“他背后的生意难道是…人肉买卖?”
“恐怕是这样的。”丑阿娘也没否认:“而后不久,域内突然有个怪闻传开来。然后也还真就那么巧,鲁大户带来的女人和孩童越来越多,间隔也越来越短。”
“再后来,市井间,私下里大家都在说,有些大户老爷们抓女人和孩童们回去…”丑阿娘顿了顿,运口气:“有的直接吃掉,有的玩弄后再吃掉…尤其是男童…更有用…”
齐殁负在背后的手,默默地把握着的拳放开,手指在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兴奋,一种迫不及待将猎物收网的兴奋。
齐殁深吸一口气,笑盈盈露齿笑开,抬手拍了拍丑阿娘的肩,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丑阿娘被他冰凉的手冻了一个冷颤,抬头对上他那双被猩红占满眼白的眸子。
丑阿娘瞬间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凑到朴若尘耳边,询问道:“我这是见着活阎罗了?”
朴若尘嘴角无意识抽搐,反驳道:“你错了,他比阎罗还吓人。”
丑阿娘:……
齐殁倒是没发觉自己神色有异,见这俩人愣神许久,不禁皱眉,双掌互拍,“啪!”,把两人都震醒了,然后又笑呵呵的对着丑阿娘凝字,“怪闻”。
“创世万年以来食人之事确有不少,可因为一个怪闻,就吃人...未免太过...”朴若尘不可置信道。
丑阿娘着实是怕了齐殁这张笑脸,忙不迭的回想一下刚才讲到哪里,深深叹了口气,又低头接着回忆了起来:
“其实这件事,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在当时的确刮了很大的风...想必二位、都知道‘圉界’吧…”
齐殁脸上扔挂着笑,听到这个名字不禁挑了挑眉,笑的更深了。
“嗯,流放和关押获罪之人的岛,飘在距离悯生界下层很远的地方。据说去过的人,基本没有回来过的,即使是回来了也大多失心疯,没过几日便也死了…”朴若尘略有诧异:
“怎么,与圉界有关?”
“有关,也无关。”丑阿娘摇摇头,苦笑道:“那个怪闻是有关一个从圉界回来的人的...”
“传闻说,圉界时隔多年竟然活着回来了一个人,那人明明早已知天命的年岁,有人不经意从他门前经过,竟听到女人做那事儿时候发出的十分臊人的声音,听的人面红耳赤,直痒痒。
有好信儿的人,连着好几天都在那老头儿家门前守着,还真被人看到了那老头儿的模样。
那人回来便挨家挨户的传,那老头儿天命的年岁,而立的相貌,一天里最少三个女人进门,日夜宣yín,好生快活。
然后又过了几日,又有好信儿的回来传,那老头儿亲口说的,在圉界没吃食只能吃人,吃着吃着就发现自己相貌、体格都变了,不止回chūn,某方面更甚了。传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有模有样。”
“本来这种闲话就假的多真的少,也没多少人当真,可就是那么凑巧,被有心人听进去了。”
“有个姓施的大老爷,家里小妾不少,可就只生出了一个孩子,外界就有人笑说施大老爷不行。
本来就是闲话,大家笑笑就过去了。可那施大老爷是个小心眼儿的,听到传闻后,就疯魔似的,不管不顾的,到处嚷嚷要吃人肉,还重金求人肉。
闹腾了好一阵子后好不容易消停了,又有人开始传说这施大老爷府邸里日夜总能传出女人荒唐的叫声,与那怪闻中的人如出一辙。
一传十,十传百,这施大老爷回chūn的事儿就这么传开了…”
“那这施大老爷之后如何了?”朴若尘对这种民间奇事颇有兴趣。
“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和一群女人日夜承欢,结果一个激灵,死女人身上了。自那之后就再也没人提起施大老爷不行的笑话,吃人肉壮阳的事再也没人放在明面上提起过…”
丑阿娘如是负重,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用生命证明自己的男人,施大老爷是个真汉子!”
朴若尘好像突然找到了人生目标。
这人从骨头开始就是歪的,齐殁在抽死他与往死抽他之间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碰他为妙。
但那丑阿娘直接上了道儿了,上下扫了扫朴若尘,又在某个位置盯了半天,砸吧砸吧嘴,抬眼皮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偷瞄了一眼齐殁的脸,心领神会,语重心长道:
“我啊~~阅人无数~~这么一看啊~~就知道你是个行的~~年纪轻轻~~别怂着!该上就上!啊!”
“啊哈哈哈哈,丑阿娘真是个明眼人儿!”
“……”齐殁gān脆利落的打断这两个人的对话,凝字问丑阿娘:“鲁大户的生意可有影响?”
“没有,那些女人和孩童还是会频繁的被带来,偶尔也还是会有偷偷替换的人,但这乐坊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
丑阿娘紧接着道:“不过那个施家倒是给鲁家闹了些麻烦…”
朴若尘适时的接上一句:“这两家有过来往?”
“反正我是没见过。”丑阿娘摇头道:“不过啊,这施家说倒霉那是真倒霉。这个施大老爷活着的时候闹笑话,死了以后也没能消停。”
“在他死后不久,他那独子就找上鲁大户,大吵大闹,非说他爹不是因为女人死的,而是被鲁大户弄死的…”
“是吗??颇有勇气啊!可惜,和他爹一样没脑子啊~~”
“谁说不是!”
朴若尘完全变成了家长里短的婆娘。
这俩人盘腿对坐,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差点儿水果瓜子花生米。
“丑阿娘,你细细说说,这傻儿子后来如何了?可是真如他所说?”
朴若尘摇着丑阿娘的胳膊催促,顺便朝齐殁飞了个眼神儿。
“其实也没啥,就是那施家独子一口咬定是鲁大户为了报复他爹特意找女人害他,还闹到了楚君长那里。”
丑阿娘神情不屑道:
“可闹到最后那施家独子反倒亲口承认是自己为了争夺家产与乐坊乐女同谋杀了自己的亲爹,又把那乐女也灭了口。想起自己爹和那鲁大户有过生意口角就妄想着嫁祸。反正最后那施家独子自作孽,被流放圉界了…就这样而已。”
朴若尘觉得嘴巴gān巴巴的:“...就这么草率结了?”
“嗯。”
“那施家的也毫无怨言?”
“先是自家老爷,再是自家少爷,施家人只剩下老弱妇孺,楚家君长看他们可怜年年照拂着,施家就这么过去了…”
齐殁和朴若尘无言对视半晌。
朴若尘还是没忍住,拍着大腿奇道:“这楚一鸣他娘的是傻子吗?”
齐殁回想起楚一鸣,抬头看不见脖子,低头看不见脚丫子,转圈分不清前后的身材和满脑肥肠的脑袋,郑重的凝出一个字“是”。
朴若尘一肚子的骚话噎在喉咙口:……操…?
丑阿娘目瞪口呆盯着字佩服不已:两位果然是厉害的人物,那楚家君长都敢骂。
作者有话要说:严某挖地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