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书童名唤朔舟,性子素来沉稳,此时却忍不住出声:“那胡家的四少爷……”

“无妨。”花樊打断朔舟的话,水墨般的眼眸微敛,越发让人看不透,“随他去。”

“这……”朔舟抿了抿唇,还是抱怨了句,“这左相怎的让他回京了!若是被人知道……”

“回便回吧。”

“少爷!”朔舟急了,“他若是被发现,您又要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

“我自是相信少爷,但……”

“不是信我。”花樊抬头看他,朔舟对上这双墨色眼瞳,再也说不出话来。

花樊停了一瞬,而后神色淡淡的将话说完。

“……你不该信我,你该信他。”

朔舟表情复杂,半晌喏喏道了声:“……是。”

花樊不再管朔舟,重新将视线放到书上,只是好一会儿都没有翻页,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花樊淡淡开口:“父亲在书房?”

朔舟回道:“在丹室。”

花樊合上书,站了起来,意味不明的勾起唇,“国事倾颓皆在一念之间,他却去炼丹?”

“少爷也可……”朔舟正说一半,抬眼望见花樊眼神,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花樊抬步向前走,“父亲不信,我信。”

朔舟低声道:“其实老爷担心也不无道理,说到底还是太过冒险,若是赌输了……”

“赌?”花樊回身,眼神平静的有些冷漠,轻笑一声,“谁说我在赌?”

-

胡樾在花樊转头时就赶紧从假山上下来,那头江崇逍的剑招也到了最后一式。

只见他手腕一翻,挽了个十足繁复的剑花,而后足尖微点运起轻功,身形如燕白衣翻飞,落地时一个转身人站定,而手中剑直直飞出,一阵破空声后稳稳钉入树gān。剑尖没入寸余,而剑柄犹在轻颤。

“好!”胡樾立刻鼓掌,赞道,“看样子,表哥的飞凤六式已经练到第四式了。速度如此之快,当真是天才!”

胡樾还在归云山上时,江崇逍曾去看过他几次。虽说每次都只是匆匆一见,到底也还是熟悉的,不用怕露馅。因此胡樾在江崇逍面前着实放松了不少。

江崇逍见到他也很高兴,拍着他的肩打量了一番,道:“嗯,个头比我上次见你要高不少。”

胡樾骄傲的挺起身板:“那是自然,我们都一年没见了。”

说到这个,江崇逍面带歉意:“并非我不想去,只是近期事务颇多,我一直在北地,离归云山十万八千里,就算是想偷懒抽空看你一趟也不能成行。”

江崇逍虽是这么说,但胡樾一向知道他这个表哥做起事来最是认真,就算是就在归云山山脚下,若是不将正事处理完,都是不会上山看他的。

胡樾摆摆手,不甚在意:“你事情多我知道,还是正事重要。反正我现在下了山便自由了,以后可以时常见面。若是以后你再回剑气阁,我也去看你,到时候包饭包住就行。”

江崇逍笑了:“那是自然,倒时你只管来,不仅包吃住,还包玩乐。”

他说着突然又想到件事:“对了,早先时候答应替你收些碧雪冬兰,今年可算有了信儿。谁知又一直没时间送过去,现下就在这里,你待会带回去。”

碧雪冬兰是什么?胡樾一头雾水又不能露怯,只得跟着江崇逍一起进屋。

刚抬脚,胡樾余光瞥到一处,又立刻停下。见江崇逍似乎忘了,便出声提醒。

“树上的剑……不□□吗?”

江崇逍的背影僵硬了一瞬,而后若无其事的拔出剑归入剑鞘,表情淡定。

剑是被□□了,可是树上的dòng却更扎人眼,胡樾又小心翼翼的问:“……那这树?”

江崇逍清了清嗓子:“无妨,待会儿有人处理。”

他话音刚落,那头一群小厮颠颠的从远处哼哧哼哧的过来,两人拿着工具,两人扛着树苗,不一会儿就到了这头。

见江崇逍还在,那几人放下东西行了礼,而后便有条不紊的开始……挖树。

胡樾:……原来是这么处理的?

他一脸真诚的看着江崇逍,“表哥,你听说过有个东西叫靶子吗?”

“练箭用的?”江崇逍不明所以,指着远处的一排,“那儿不就是。”

“那你怎么不去戳那个?”胡樾问。一天换一棵树,钱倒是其次,不嫌费事儿?

江崇逍看了看头顶上一片绿荫,再看箭靶那边艳阳高照,铿锵有力的说了一个字。

“晒。”

胡樾:“……”

果然,贵族少年,尤其又是个练剑的少年,思维不是他这等凡人能懂的。

江崇逍做了好几个时辰的运动,出了一身汗,进屋就将胡樾撂在了偏厅里,自己先去洗澡换衣。

有顶的地方都要凉快不少。胡樾刚坐下,立刻就有丫鬟端着盆过来给他擦脸净手,这波刚退下,后头又进来几个,端着各色点心,还上了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

胡樾不喜欢酸的东西,对这碗酸梅汤兴致缺缺,勉qiáng喝了一口才发现里头竟加了不少蜂蜜和糖,酸味一点也不浓,这才就着点心,囫囵喝了大半碗。

江崇逍换好衣服过来,依旧是一身白,衣袖领口都用金线绣着花纹,看着很是贵气。

坐到一旁的榻上,看着胡樾咕噜噜喝了大半碗酸梅汤,江崇逍不由得出声提醒:“别喝多了,凉,小心脾胃受寒不舒服。”

胡樾放下碗,江崇逍又道:“我把碧雪冬兰给你。只是我得的也不多,统统加一起不过十两。你之前又说要给国师家三公子当赔礼,又说想自己尝尝,可眼下这些估摸着不够两个人分,你自己看着办吧。”

什么赔礼?怎么还和花樊有关?!胡樾心念一动,面上却不显。而这边江崇逍刚说完,立刻便有小厮捧来一个木盒。

这盒子色泽金huáng,纹理细致,上有墨线花纹,行云流水,闻起来还有股清淡的香气,在加上上头雕饰jīng美大气,着实不俗。

“这是huáng花梨的?”胡樾将盒子拿到手中把玩。入手温润细腻,一看便知是好东西。胡樾多多少少也了解些,心里大约清楚huáng花梨木的价值,更何况还是做工如此优良的一件艺术品。

“我想着你没准要送人,就打算用个好点的东西盛着。原先是想用个玉盒的,但又听人说玉性太温,与碧雪冬兰放在一起怕坏了药性,这才用了huáng花梨的。”

“这样的好东西得怎么用?”胡樾心思一转,问道,“我平日马虎你也知道,可千万别在我手里被糟蹋了。”

江崇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忘了?当初还是你告诉我的。”

胡樾后背冷汗刷的一下就起来了,正要寻个由头搪塞过去,江崇逍却没再计较,继续道:“这碧雪冬兰和chūn晖落雨乃是两种药性截然不同的灵物,要相当分量的放在一起细细磨成粉末,每日拿出五钱来,用东来山的冰雪煎成一碗喝下去,喝个半月,可开心智。“

“开心智?”胡樾眉头皱了起来,“既是开心智,我为何要给花樊?”

“你当真不记得了?”江崇逍叹了口气,“当真是没心没肺……你可还记得小时的事?”

“你九岁时将人家推进了塘里,花樊落水受惊,发了三日高烧,坏了心智。”

江崇逍简单总结:“因你顽皮,人家傻了,可你这小子竟然还忘了这事?”

登门

“我……”胡樾简直百口莫辩,只想把原版胡樾抓过来bào打一顿。

看你都gān了什么!做事的是你,背锅的全他妈是我!

江崇逍将盒子推到他面前,“你要不要看看?”

“……算了吧。”既然是这么娇贵的东西,谁知道打开会不会出问题,“待会回家我带着就行。”

江崇逍自然不qiáng求,只“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这件事。

话还没说上几句,外头便有人来唤他们去前厅吃饭,江崇逍应了,和胡樾一起去。

江崇逍的父亲安国公还在宫里没回来。秋慧做东,领着他们在外头摆了桌。

胡樾只顾闷头吃饭,秋慧看了笑道:“这孩子,果然是在外过了五年,可比小时候沉稳多了。”

“表弟长大了。”江崇逍也说,“我去归云山看他时,掌门和他的诸位同门也说表弟聪明稳重。”

江崇逍去归云山时可没和他那群同门接触过,说着话纯粹是为了捧他臭脚让长辈和他高兴。果然,王采芝一听江崇逍的话,笑的嘴都合不拢,还得谦虚道:“这孩子顽皮,还得再管教管教才能成器。”

胡樾与江崇逍对视一眼,而后默默的给他加了个jī腿。

下午回家,江崇逍特地将碧雪冬兰jiāo给了弗墨,又嘱咐了胡樾一番。

到了马车前,江崇逍后退一步,胡樾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过几天去我家玩啊。”

江崇逍点头,说:“这几日不得闲,我五天以后过去。”

“什么时候来都行。”胡樾说,“明儿我去把这玩意儿给花樊送过去,往后应该都呆在家里——除非我爹叫我出门,所以时间你自己做主。”

“嗯。”江崇逍点点头,“那你去吧。”

一边秋慧和王采芝笑着看他们俩。

王采芝捂着嘴笑:“这次阿樾回来,兄弟俩可比以前亲了不少。”

“亲了更好。”秋慧很满意,“我家崇逍的性子你也知道,我之前生怕他在京城都没个能说话的朋友,可巧阿樾就回来了。”

“我倒是想让这混小子能和你家崇逍学学,也往正道上走,不再像小时候一般只知玩乐。”

“看着模样,应该是懂事了。”秋慧也知道胡樾原来是什么狗模样,实在做不出昧着良心闭眼chuī,便安慰道,“这次回来,我瞧着与之前是大不同了,你且放宽心就好。”

“不同当然是不同的……只是希望能是好的吧。”王采芝喃喃说,而后又笑着看向秋慧,“那我回去了,赶明儿你也去我那串串门,我新得了几匹上好的罗纱,颜色正配你,有时间你过去看看。”

“娘,走吗?”胡樾和江崇逍说完话,问。

“走吧。”王采芝上了马车,胡樾对秋慧和江崇逍道了别后也上车,一行人又慢慢悠悠的往前,拐弯回了家。

回家时他爹胡时还没到家,胡樾原本打算回自己院子,心思一转又停下脚步。

“娘。”

“怎么了?”

他凑到王采芝身边,替她捶肩:“我明儿出去一趟。”

“去哪儿?”

胡樾模糊道:“出去见个朋友。”

王采芝笑了:“你都五年没回来了,这才刚回京,见什么朋友?”

“就小时候的玩伴。”

他这话一说,王采芝的眼神微变,只是胡樾站在她身后,并未察觉。

“……去吧,早些回来就行,要是有什么事,及时着人回来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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