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少爷,怎么回事?”胡樾一出院子,在小路边上藏着的弗墨就迎了上去,“麻雀少爷告状了?”
胡樾没jīng打采的往前走,听到弗墨的话,不屑撇嘴,“就他?他还没这么大本事。”
“那少爷脸色怎这样?”弗墨有些担忧,“掌门训斥了?”
“唉。”胡樾叹了口气,“掌门把我们扫地出门了。”
“啊?”弗墨懵了,“这,这……”
“他叫我收拾物件,明儿就派人送我下山。”胡樾越想越气,“叫我走也罢,偏连个由头都不告诉!”
“也不一定是掌门不留少爷,许是家里头有事让少爷回去。再者您都五年没下山了,老爷夫人得多惦记啊,正好回去陪陪尽孝,全了他们的思念之情对不对?”
弗墨说的有理,按理说十多岁少年在外头五年,现在好不容易能回家了,不说欣喜若狂,也该是高兴的,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愁眉苦脸。胡樾也只好笑笑假装宽心,不让弗墨看出异常。
一说回家,弗墨比他激动多了:“我与阿姐也五年没见了。当初走时我还与她打了赌,赌我回时能不能高过她,赌注是她那块岁寒三友的玉佩。现在我是赢定了,就看可有机会把这玉送给执书。”
胡樾啧了一声,“你阿姐……”
“少爷不记得了?我阿姐名弗霜,就夫人跟前的那个大丫头。”
“想起来了。”胡樾暗暗记下,“那那个执书……”
“也是夫人院子里的。”
“这样啊……”胡樾话题一转,“你小子可是中意人家姑娘?”
“哎,少爷!”弗墨脸噌的红了起来,“你,你别乱说啊,我就是送她做,做生辰贺礼罢了,没别的意思。”
胡樾拍拍他肩,“我懂我懂,你和我还不老实?你放心,等回去了你大胆的去,我一定支持你,花用上不用担心,我给你报销。”
追姑娘还有人赞助?弗墨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当即感动的眼泪汪汪,“少爷你待我这样好,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这就不必了,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胡樾语重心长,“倒时我再把我独门绝技传授给你,不愁佳人芳心不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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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院子后,弗墨张罗着收拾细软,最后也不过收出了几件衣在物和银钱带着,其他一概原样留归云山。胡樾早从弗墨嘴里套过话,胡家是什么情况他大概明白,无非高门大户功勋权贵,想来将这一应器具古董丢在这儿也不心疼。
胡樾没管弗墨,自己拿了本书往躺椅上一歪,看几页眯一会儿,颇为惬意,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也只是看起来淡定。因为他——失眠了。
失眠的后果是第二天之能□□黑眼圈,胡樾心情不太好,偏生还专门有人来找茬。
阕之杉摇着扇子站在路中央等他,满面chūn风,志得意满,见到胡樾,折扇往手心一拍,啪的一下收起:“你……”
“好狗不挡道。”胡樾冷冷的说。
阕之杉被他的话一噎,喘了口粗气又说:“怎的走这么早,也不等同门来送送——还是你嫌被赶出去丢人,不敢告诉别人?”
胡樾嗤笑一声,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方才哪只畜生在吠?”
“你也就会耍耍嘴皮子功夫了。”阕之杉一想到胡樾马上就要滚蛋,心情立马好了不少,“这么伶牙俐齿怎么不求着掌门把你留下来?”
“因为有你啊。”胡樾看着阕之杉,“天天看着你这张脸,我怕变丑,更怕眼瞎。”
“你!光会嘴上逞威风,你还有别的本事没有?绣花枕头一个!”
“麻雀师兄说的都是。”胡樾似笑非笑,“师弟我别的本事没有,就只有一个本事,气死人不偿命。再说别人不知,师兄您天天领教,还能不知?”
这一通话只将阕之杉气的心口疼,胡樾却懒得再和他争辩,伸手象征性的行了个礼:“师弟该走了,谢麻雀师兄前来相送。望师兄今后千万珍重,后会无期。”说完也不管阕之杉的脸色,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
“少爷您太厉害了!”弗墨回头瞥了眼阕之杉,“几句话就将他气的嘴歪!”
胡樾摆摆手,谦虚道:“小意思。”
那头阕之杉身后跟班见他脸色难看,赶忙上前:“少爷……”
“无事。”阕之杉咬着牙,“便是他表哥、安国公世子江崇逍见到我还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少主,他胡樾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祖上荫蔽横行霸道的废物。”
他顿了顿,又道:“我上次让你去查的事情有消息了没?”
“回了。那头说三公子还是之前那般,没有恢复的迹象。”
“国师呢?没想法子去治?”
“找了,都无用。”
阕之杉狠狠的盯着正在下山的那个背影,“胡樾,这便是你gān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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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樾和弗墨下了山,就见山脚下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很大,上头还有雕花,窗边纱幔垂坠。前头拴着两匹高头骏马,毛色一水白,鬃毛飘逸,煞是好看。
马边站着一人,见他们来,立刻迎上去,“属下奉老爷命来接小少爷回家。”
“行。”胡樾走到马车边,那人便要跪下来供胡樾踩着上马车。胡樾摆摆手示意不必,自己提了提衣摆一步跨了上去,掀了帘子往里钻。
钻到一半,胡樾又退了回来,回头问:“你叫什么?”
“回少爷,属下赵武。”
“从这回家大概几个小……时辰?”胡樾顺嘴差点把小时说出来,赶紧又改了口。
“快马加鞭一天便可。”赵武想了想又说,“若是慢些也就三日时间。”
“嗯……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想休息就休息,能走就走,不用管我们。”胡樾说完就进了马车,赵武愣了一下才回道:“是。”
马车里头垫着松软的棉褥,用丝绢包着,上头平铺着席垫,触手温润清凉,竟是用玉石编成的。他靠在枕上半躺着,面前矮几四周都有抽屉,里头放着各色茶和点心已经一应餐具,甚至还有几本供人解闷的书。桌上的壶里盛着热茶,边上熏着香,也不知是不是加了薄荷,闻起来格外清慡消暑。
仅仅一辆马车就如此奢华,不知道府中得是个什么样子。他觉得自己像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简直就是土包子进城不知所措。
胡樾说是让赵武自己看着办,但赵武考虑到小少爷毕竟是五年后第一次回家,该是归心似箭,因此不敢耽搁,只一天一夜,第二日一早就到了京城。
“少爷,马上就到了。”
胡樾睡的昏天黑地,被弗墨叫醒时还是懵的,喝了口浓茶才清醒过来。
他伸手掀开帘子向外看,就见路边朱门连肩,大门两边立着石雕,外头两排侍卫对站,门槛几寸高,里头也不知有多大,当真是大户人家,一个赛一个的气派,再看门上匾额,更是叫人望而生畏。
高级住宅区啊!胡樾放下帘子,抹了把脸。
又行了好一会儿还未停,胡樾又掀帘:“还没到?”
“就要到了。”弗墨笑道,“国师府再过去点儿不就是了。”
胡樾看着眼前的大门上书着花府二字,心道,这国师姓花?姓氏倒是挺少见。
正想着,就见那大门被打开,里头一个轿子出来,正好从他边上过去。清风拂过,纱帘随风扬起,露出里头景象。那少年一袭蓝衣,手执书卷,身姿挺拔,竟美的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恍若谪仙。似是感应到身侧视线,他略一转头,清泠凤目如含碎金流光,与胡樾的目光相遇。
猝然对视,胡樾呆愣了一瞬,下意识的勾起唇角,向对面的少年展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蓝衣少年似是没有想到,怔了一下后也回之一笑。那笑容极浅,却一下让他生动起来,更教人挪不开眼。
“那是谁?和我差不多大,”直到轿子离开,胡樾才转头问弗墨,“长得真好看,神仙一般!”
“谁?”弗墨伸头出去望了望:“那个啊,坐轿子出门,那该是国师家的三少爷。”
“这三少爷叫什么?”
“您不记得了?”弗墨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这三少爷名为花樊。”
娘亲
这头胡樾刚回过神来,那边赵武停了马车。
“少爷,”大门口早有人在等,一看见他们立刻就小跑过来,“您可算回来了。”
“嗯。”眼前这老人满脸和蔼,看起来应该是管家之类的人物,但胡樾不认识,只好尽量不说话免得穿帮。
还好老人没察觉到什么,依旧满脸笑容,领着胡樾和弗墨进门。
“王伯,”弗墨叫了一声,那老人回头。
“我阿姐可是在夫人跟前□□?”弗墨五年未见姐姐,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很不得立刻就到弗霜面前。
王伯笑了:“夫人良善,今日特意换了素琴和执书□□,你姐姐现下该是在院子里等着你呢,你待会见过夫人就去见见吧,少爷这里我让茜云她们□□就行。”
弗墨喜不自胜,一路走着步子都轻快了,胡樾拽了拽他的袖子:“弗墨。”
“怎么?”
胡樾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要我待会去帮你到执书那里打探打探消息吗?”
“不,不用!”弗墨吓了一大跳,“我,我……”
“别怂!男子汉大丈夫,要当机立断。下手快准狠,抓住时机懂不懂?”胡樾啧了一声,突然使劲拍了下他的后背,弗墨没有防备,险些被胡樾一巴掌拍的脸着地。
“我再,再看看吧。”弗墨一脸“我不听我不听”,胡樾只好失望的摇头。
他沉痛的说:“我真是太失望了。”
“没能看热闹?”
“……”这孩子怎么这么直接?搞的他还真没法反驳。
“一晃五年都过去了。”王伯看他们一眼,“少爷长大了啊。待会夫人看见肯定高兴。”
胡樾心想,您这话可说早了,我这便宜儿子要是演技发挥的稳定,没准还能让她高兴高兴;要是被看出来我这就是一西贝货,啧……
想到这个,胡樾的心情就像是吃了某种黑色小型大眼昆虫。不是说古代人结婚生子都早?他穿过来时二十二岁,这具身体九岁。而他前面有三个姐姐,也就是说,胡夫人生他的时候大概也就二十来岁。
待会儿他得对着一个大不了多少的女人叫妈,真是想想都觉得心情复杂。
胡府非常大,也不知走了多久,就见王伯带他们往右一拐,又过了条小路,进了一个院子。
院内极大,种着各色花卉,此时团簇着开,煞是好看。
进了正厅,王伯将帘子掀开,一阵清凉扑面而来。胡樾走进厅中,就见正中摆着一个淡青瓷缸,上头画着莲花的模样,瓷缸上头正微微散着雾气,带来一阵清凉和幽香。
胡樾没来得及细看,就听里头一阵叮叮当当传来,听着像是玉石环佩碰击,紧接着便是女人的声音。
“哎呀我的儿!我的心肝啊!”胡樾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余光里一团粉色向他扑过来,将他一把抱进怀里。
胡樾觉得自己的肝有点疼。
“你可算回来了!想死娘了!”那妇人抱着胡樾就开始抽泣,胡樾被她夹在怀里不敢动,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很是有些不知所措,半天终于做好心里建设,支支吾吾喊了声,“……娘。”
“哎!”那妇人总算是放开他。胡樾连忙退开一步,这才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这妇人眉眼jīng致,仅是略施粉黛便叫人挪不开眼;头上插着淡粉色珠花,和衣裙相得益彰,更是显得娇俏似少女,身材匀称,一眼望去似是二十刚出头一般,半点看不出来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
身后站着两个小姑娘,约莫十七八的年岁,一个赛一个水灵,都着水绿色衣衫。
见她放开胡樾,左边那位递来一块帕子,胡夫人擦了擦眼泪,看着胡樾,满脸疼爱:“一晃你竟长得这么高了……听说山上一切从简,这些年受苦了吧?一路回来也累坏了,来,到娘这里坐会儿。素琴,去拿些吃的过来让少爷填填肚子;执书,再去添些冰块,樾儿刚进家门,该是热的不行。”
胡樾回忆了一番归云山上的日子,以及他那个仿佛古玩展示间一般的房间,刚想要开口,看着胡夫人的表情,又连忙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