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年,天气冷得很,街上行人稀疏,往来之间行色匆匆,偶尔有情侣相依偎着从辛夷身边走过,几句情人间的呢喃嬉笑倏尔就被寒风吹散了。

冰凉的雪片扑在脸颊上,辛夷仰起头,路灯蓝色和昏黄的灯光里,有细碎的雪花从黑沉沉的天空中飘落。

雪,越下越大了。

辛夷抬手探向天空,沉沉的夜空遥不可及,路灯下,修长好看的手指近乎透明,手背上的旧疤痕却是如此地不协调。

收回手,辛夷过了裹脖子里的围巾,继续往前走。

酒店太贵了,暂且找个网吧过一晚,明天再找房子罢。他想。自己真是没有用,大学没有上,什么都不会,简直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操!你说谁呢!妈逼老子抽死你!”吵闹声和肢体冲撞声从路边一间暗色的酒吧门口传来,又是一群酒后闹事的。辛夷想避开走,事实偏不遂人愿,还不等他走开,一个男人就跌过来正巧撞在了辛夷身上。

一群男人喝酒,总是很容易没有节制地喝到醉,而一些男人醉酒之后往往脾气格外地大,一言不合就能上升为肢体冲突。许峥算是清醒的,所以他还能够在同事跟别人动拳头的时候上去劝两句,可他毕竟也喝了不少,脚下已经站不稳了,被人一推就往后跌了过去。

看到男人向自己跌过来,辛夷完全没有要上去扶一把的意愿,只是躲避不及。而对方在跌倒的时候下意识地挥动手臂维持身体平衡,胳膊肘好巧不巧地就撞在了辛夷的脆弱无比的胃部。

剧痛。

整个头皮都揪起来的痛,辛夷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许峥挣扎着站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向被自己撞倒的人道歉,可是一转身,他就愣住了。青年,不,或许该说是少年,倒在地上,白色的厚围巾围在脖子里裹得脸小小的,略微有些长的头发干干净净地没有染任何颜色,落在脸颊上,被风吹着,轻轻地颤动着。路边的路灯昏暗,照在他的脸上竟是格外地脆弱,仿佛他曾在某本画册上看到的宋朝冰裂纹的瓷碗一样,那么轻薄,那么剔透,精致而脆弱,叫人连碰都不敢碰,生怕手一放上去就碎裂了。

辛夷醒来的时候,是深夜。

医院病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深深地低着头,已经睡着了。辛夷看着他的睡姿,深为他的脖子感到担忧。

他张口,嗓子却是干涩无比,只发出了一个极为沙哑的音节。辛夷艰难地咳嗽了一声,床边的男人一下子就醒了。“你醒了?好点了没?哦,喝不喝水?”男人说完就站起来去倒水,辛夷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卡着嗓子让水缓缓地润下去。

“你倒是实在,就不怕我醒过来讹诈你?”辛夷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一点都不像是揶揄,男人顿时有点儿局促,辛夷微微笑了一下算是安We_i这个男人,说:“你只不过碰了我一下……”

“医生说你……”

辛夷摆摆手制止了他,“我知道,跟你没有关系。能再给我倒杯水吗?谢谢。”

男人又给他倒了杯水送到他手里,“住院的时候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从你钱包里看到了你的身份证,嗯……你叫,辛夷?”

辛夷点点头,男人笑了,“中药的名字呢,我叫许峥,许诺的许,峥嵘的峥。”

“你好。”

“呃……你好。”

……

……

两个人相顾无言,半晌一齐笑出声来。这一笑才算是冲破了之前的局促和尴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终于热络起来。

许峥说他是跟同事出去喝酒的,没成想喝多了,不小心撞到他,又说看到辛夷倒在地上他简直吓坏了。

许峥人长得不是特别出色,但五官端正,说话声也不大,语调却是很温柔,听他讲话倒也舒服。“……我当时就想,这么漂亮的孩子若是撞坏了,拿十个我也赔不起人家呀。”

用“漂亮”来形容男人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不过许峥神情自然,语气诚恳,倒也不让人觉得反感,辛夷只垂眼笑了笑。

头顶的灯光照下来,淡淡的光晕笼罩着病床上的苍白男子,男子敛眉浅笑,含蓄而悠远,隐隐哀愁仿佛青山寒烟,霎时便出离了尘嚣。许峥不觉得便看着他出了神。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辛夷看过去,巧了,竟是楚意清。

楚意清进了门径自朝辛夷这床走过来,因为不清楚辛夷和陪床男人的关系,便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接着又站到辛夷床边,问他感觉如何。辛夷回答了两句又看向许峥,说道:“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今天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时间不早了,不用陪着了。”

许峥想了想,明天还要上班,于是点了点头,站起来又跟辛夷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才走了。

“你朋友?”楚意清问。

辛夷摇摇头,“路上撞到的,倒是个好人。”

楚意清皱了皱眉。当年的事闹得很大,楚意清当然知道辛夷的父母都不在了,更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这些年一直打听不到辛夷的消息……“你现在在哪里住?”

辛夷苦笑,摇摇头,“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

果然。楚意清想,不然怎么会连户口本都揣着呢。不过他也没有多问,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只跟辛夷解释了

一下他现在的病情,建议他住院准备手术。

辛夷微笑着,说:“不了。”

楚意清皱起眉头,“为什么?有什么难处……”话没说完,他就了然了。看这样子似乎是仓促离开什么地方的,大概是没有钱。于是当下替辛夷做了决定,“钱不是问题,你安心养好身子准备手术就是了。”

辛夷只是低垂着眼,也不再说什么,他向来是不跟人争论什么的。楚意清哄着他躺下看他睡着了这才悄悄退出去。病房的门一关上,辛夷就张开了眼睛。

漂亮的眼眸里一片水雾蒙蒙,嘴角却依然噙着冷冷清清的笑意。

手术前,辛夷一直很合作,温顺得出奇。楚意清对辛夷的照料无微不至,许峥也常常来医院看望辛夷,每次都带着花来,病床旁边的柜子上被铺上了一块米白色印花的桌布,骨瓷的大肚花瓶里每天都插着鲜花,在这个萧条的冬季里为苍白的病房平添了几分生机。

辛夷瘦得厉害,越发显得一双眼睛漆黑且大,许峥每次被这双眼睛看着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明明是个年轻的孩子,怎么能有这么沉静的目光呢。明明是平静如水,怎么就这么勾人呢?

“许峥?许峥?”辛夷唤回出神的许峥,“怎么了?”

“啊?哦,没什么。我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许峥抓起自己的外套,几乎是落荒而逃。

辛夷看着许峥忘记带上的门,风吹进来,冷得厉害。

突然想去厕所。辛夷于是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去洗手间,这一层的洗手间正在清理中,于是辛夷下到二楼去用。

洗手间有门,是双开的,挺沉。开门出来,辛夷一抬头,被面前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那人看到辛夷也是一愣。

“辛夷?你怎么……”顾文琦上下打量着辛夷,眉头皱起来。辛夷以前很害怕顾文琦皱眉,只要顾文琦一蹙眉头他就会觉得心脏揪得紧紧的,说不上是心疼还是害怕或者担忧。但是现在看着顾文琦皱眉……

好像一股细细的电流从心脏上流过,然后,便是冷冷的了。

疼当然是还疼的。但辛夷发现他并不害怕这种疼痛,或者说,他甚至是享受着这种疼的。血淋淋的……鲜活。

啊,原来自己还是活着的。嗯,挺好。辛夷这样想。然后他绕过顾文琦,走上楼梯。

顾文琦从来没有想到辛夷竟然敢无视他,一时间竟忘了反应,直到辛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楼梯上。

长达五年的复仇,一朝宣告结束,看着仇人狼狈不堪的模样竟然没能收获想象中的快感,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逃开了。当重新回到那所公寓,没有人迎接上前微笑着说“你回来了”,也没有人替他拿脱下来的外套,没有人扶住酒醉的他,没有人把他送上床为他脱去鞋袜,更没有人煮好醒酒汤送到床边哄着喝下……冷冷清清的公寓让他觉得窒息。

于是他又一次逃离了那所公寓,一直住在送给连宇的那栋房子里。

连宇是个好孩子,年轻,活泼,张扬,鲜活,那是真正的少年的样子,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缺了什么。

“你喜欢的动漫结束连载了?”当连宇这么问他的时候,他不禁一愣。喜欢?

怎么可能。

不过是……一直在追的一部小

说结束了而已,有点烂尾,所以,有点儿怅然若失。他这样宽We_i自己。

可他怎么都无法预料,自己与辛夷竟然会在医院重逢。

是的,这个人的身体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得脆弱了。那天他踹他一脚,他就吐血了,那么一大片。

顾文琦此生第一次生出后怕的感觉来。

皱着眉想了想,顾文琦追着上了楼。

走廊尽头上正在抽烟的贺祈禹看到这一幕,掐灭烟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顾文琦很快就找到了辛夷的病房。他没有进去直接找辛夷,而是去了医生办公室,他要问问辛夷到底生了什么病。

辛夷的主治医师早先已经跟楚意清沟通过病人的情况,得知病人没有什么亲属,于是在看到顾文琦的时候直接拒绝回答,只说医院对病人的病情要保密。

顾文琦还想继续问,办公室的电话却响了起来,那医生接完电话之后,原本不怎么坚决的口气也越发坚定起来,死活不肯透露病人情况。耐心丧尽之际,顾文琦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话那头连宇正在抱怨,问他怎么还没到医院。

年前连宇才拿到了驾照,一直想开顾文琦的车,但因为过年期间道路拥挤,顾文琦一直没让他上手,这两天小孩儿终于耐不住偷偷开了顾文琦的车出去,结果第一天就出了事。

几个小孩儿吃饭的时候就喝过酒,又去KTV唱歌点了不知道多少瓶啤酒,出来居然还敢开车,上路没走出几公里就撞了,车上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蹭伤刮伤,连宇更是额头上擦破一片,有点儿脑震荡。

小孩儿出了车祸又住了院,心情极差,哭着闹着要立马见到顾文琦,无可奈何,顾文琦只好先放下这头。

而此刻的院长办公室里,顾文琦的死对头,贺祈禹正在跟院长聊天。聊了几句,贺祈禹接到电话离开,院长亲自送他出门。

贺祈禹的手下动作很快,单凭一个名字,很快就拿来了一份详尽资料。毕竟,是跟BOSS的对手有关的人物,资料什么的早就有备。

“辛夷……”

贺祈禹抚Mo着资料首页上照片里少年的脸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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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风月+番外第4章_☆、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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