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天,街道一片幽静。闻静思踏月而归,从角门进了家,守门的老仆一边为他提灯照路,一边答话。诸如:二老爷招待了史大人用晚膳,长谈至亥时史大人才回去,子时前又吃了宵夜,现在估计还在写折子。二公子晚膳后出门游玩,亥时三刻才回到家。三公子读书到戌时一刻,陪小姐玩了一会儿,现在两人已经睡下了。闻静思回到自己小院nei,觉得不放心,又走到父亲卧_F_门前。昏黄的烛光透过窗纸照在地上,绘出一张浓重的剪影图样。他敲响门,走了Jin_qu。

闻允休刚净完手脸准备就寝,见儿子来问安,招手让他坐到身边来。闻静思避开史逸君与清涟的情意,将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闻允休刚开始还听不出有异,听到后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神情怪异地问道:“你真的当着殿下的面这样说?”

闻静思满脸惶恐,点头道:“父亲,我跟他好好认错,他会不会再也不理我?”

闻允休拍拍儿子的肩以示安抚,叹道:“他骂你,那是应该。他不骂你,卢惠背后添油加醋告上去,你得罪的就不止殿下一人。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不能说出口。你的一言一行不止是你一人,

往后更是代表着整个闻家。三思而后行,你要做得比弟妹们更好才是。仁善之心不能失,防范之心不可无,整个朝廷,多少只眼睛盯着我们,今日殿下揭过此事,他日未必能掩饰你的错处。殿下那里,你好好去认错,他不是气量狭小之人。”

闻静思总算安下心来,又问道:“卢惠找殿下救兄长,殿下似乎答应下来,那伯父会不会也安好?”

闻允休沉下脸色,思考片刻后才道:“宗太师有意为之,结果难以预料。”

闻静思道:“我问过殿下此事,他说狩猎时我若赢了他,就会替伯父在御前求情。”

闻允休双眉一扬,诧异道:“真有此事?”见儿子点头,不可思议道:“这么简单便答应了你,真是奇事。”

闻静思看着父亲愈发疲惫的面容,站起身来道:“殿下是君子,一诺千金,不管其意在何方,总不会失言的。父亲早些歇息罢,我回去了。”

闻允休的目光随着长子的身影退至门边,逐渐shen沉下来,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如同不安一般,紧紧攥着他做为父亲的一颗心。

闻静思出了父亲的_F_门,并没有回自己的小院,转去了澡_F_。守夜的仆人手脚勤快地烧了热水,伺候他洗浴。闻静思将身子泡至脖颈,脑中一会儿是萧韫曦的斥骂,一会儿是父亲的训导,交织紊乱,难以理清。他匆匆洗净body,擦拭干爽,穿上侍nv备下的亵_fu,披上外袍,走出澡_F_。卧_F_nei早已点了蜡烛,他推门而入,ca上门闩,转过隔门,乍见萧韫曦坐在床边看过来,吃了一惊,略略定神,便提袍要跪拜请罪。萧韫曦却挥手肃声道:“免了,你给我过来!”

闻静思只好硬着头皮快步走到他面前,萧韫曦不多旁言,直接道:“我倒是不知你在椒兰阁有那么多熟人,迎客的nv子也就罢了,连男子也熟稔得很,与你所言之意哪里有半点相符?”

闻静思不料他先提此事,便如实道:“殿下,此前我想请史大哥替我送信,一路尾随至椒兰阁,遇见了碧卿,得她带路,在清涟_F_中见到了史大哥。这两人都是一面之缘,并不算真的相识。”

萧韫曦挑眉道:“你带走那男子做什么?”

闻静思犹豫片刻才道:“我怕卢公子要清涟_fu侍。”

萧韫曦冷笑道:“他琴弹得好,你看上了?”

闻静思连忙摇头道:“他是史大哥的心上人。”

萧韫曦怪道:“史逸君连这个都告诉你?”

闻静思淡淡一笑,神情有些落寞,轻声道:“清涟yao上的玉佩是史大哥十五岁的生辰贺礼,右手的翠玉戒指是史大哥从不离身之物。除了心中至爱,又有谁值得相赠?”

萧韫曦盯着闻静思的双眼,似笑非笑:“说不定是那清涟设下赌局赢来的,我心爱的匕首不也被你要去了么?”见闻静思忽然红了脸,心中一动,自言自语道:“也难说,史逸君若心里无他,又怎会以这两样做彩头。”

闻静思心头一跳,垂下头去,屏住呼xi不敢出声,萧韫曦这无意的一句话令他欣喜若狂,却不能表露分毫,努力压下鼻腔泛起的酸意,

眨着双眼B去眼底的雾气。萧韫曦在一片黯淡的昏黄中看不清闻静思的表情,抬起下巴向身前一点道:“你坐。”看他正襟危坐在妆台前的鼓凳上,叹了口气道:“今日之事,我知道你最后了悟我的意思,便做个教训,就此罢了。卢惠有求于我,也不会到处张扬。细想你的话,似有几分歪理,不过这些话只能自己想想,以后再不要说出口。”

闻静思轻声应道:“这次是我一时冲动,做错了事,今后再也不会了。”

萧韫曦伸手按了按酸痛的肩膀,又扭动脖子消除疲劳,道:“这就好。你家澡_F_在哪儿?我今夜宿你这儿了。”

闻静思“A”了一声,连忙起身去翻_yi柜,口中试探道:“殿下没有在椒兰阁洗浴么?”

萧韫曦盯着闻静思的背影,自嘲道:“有你前面的一番话,我哪里敢多待半刻。往后你做了御史言官,我岂不是要被你参个够?”

闻静思轻笑出声,捧着亵_yi亵ku走过来道:“这_yi裳是上个月新裁的,我还未着过,殿下穿或许小了些。”

萧韫曦站起来边跟他向外走,边T笑道:“新旧都无妨,最是美人香。”

闻静思让仆人又烧了热水,伺候萧韫曦沐洗完毕,亲手铺好被褥,待他躺下,又放好床帐,吹熄了烛火,柔声道:“殿下劳累一天,快睡罢,晚上有事叫我就好。”说罢,不管萧韫曦的呼喊,抱过一床薄被,转身走进邻间的书_F_,躺上矮榻,和_yi而眠。

次日正逢休沐,清晨的天色有些yin沉。

萧韫曦一觉睡到近巳时,闻静思早已起来,吃过早膳,正在读书,听到_F_中的动静,便叫侍nv端来热水,亲手侍奉他穿_yi梳洗。萧韫曦对昨晚之事一字不提,随意喝了一碗豆粥,吃下两块糕饼,尝了三四样小菜,就放下牙筷,让闻静思带路,去闻允休的书_F_商议事务。闻允休正陪着nv儿在小院中喂兔子,见萧韫曦来到,还未开口,小nv孩儿“噌”地站起身,丢下手中的萝卜,跑到闻静思身边,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道:“大哥,你快跟我来。”使劲将他往院外拖。闻静思抵不过她,只好无奈地跟着她走。眼看就要kua过院门,不料闻静心忽然回头,朝萧韫曦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萧韫曦一愣,意会过来,当场笑得几乎岔了气。闻允休也没憋住,笑得弯下yao去。过了片刻,闻允休才致礼道:“小nv尚幼,不懂礼仪,殿下勿怪。”

萧韫曦摆摆手,装做不在意地自嘲道:“这丫头还记恨我呐。你家儿nv除了静思,竟是个个都不待见我,我真的那么招人厌?”

闻允休边将他迎入书_F_,边劝we_i道:“臣平常事忙,无法照顾儿nv,思儿身为长兄,自然多担待一些。说实话,小nv几乎是思儿看着长大,对这个大哥也最为依赖。”

萧韫曦恍然大悟道:“难怪!别人都是长nv为M_,你家却是长兄为M_了。静思个xi_ng温良,确实再适He不过。”

两人相看一眼,各自朗声大笑。

九月初,两个皇子在百卷斋的课业已教授完毕,闻静思也搬回了家。本以为侍读这一名号成了空,不料萧文晟依然隔三差五将他宣召入东宫,或让他伺候笔墨,T弄颜料,或让他捡拾箭矢,奉剑以待。虽然不再有戒尺之痛,却也明白了萧文晟的意思:即便不在百卷斋,他闻静思依然是他的侍读。

九月底,萧佑安便带着皇室宗亲和十数个心腹朝臣入驻河西围场。皇帝一走,主审卢敏贪赃一案的三司便停滞下来。

闻静思第二次来此处,时隔七年,依然记得当初萧韫曦将自己从虎口救下,温声安抚。当日年幼的情意,如今回想起来,添了几分豆蔻年华的亲密,与情窦初开的苦涩。

狩猎前两日,闻静思没有跟着父亲去围场,只在行宫nei的武场练习sh_e艺。他这些年刻苦读书,虽然下午由太子太师,羽林大将军教授骑sh_e、兵法与剑术,毕竟心不在武,生疏不少。这半个月的苦练,也能十有九中。

到了第三日,萧

韫曦一早就派人来请。闻静思换上宝蓝底银白纹样的骑装,背上长弓与箭袋,牵过坐骑来到萧韫曦的院前。萧韫曦一身暗红色劲装,x_io_ng前以金丝与孔雀羽绣了五爪龙纹,衬得他神采飞扬,异常夺目。见闻静思道来,挑眉道:“先去暖暖身,打几只野味,让凌小将军先烤了当下酒菜,我们再来比试。”

两人纵马驰骋于林中,阳光投下斑驳的光影,眼前明暗交替,仿佛昔日与今朝。

萧韫曦大小不忌,见了就sh_e,闻静思却很少开弓,兔子狸猫之类的弱小更是看都不看。萧韫曦不由笑道:“静思果真是英雄年少,只取虎狼之辈,小的还看不上眼。”

闻静思抿zhui一笑,并不接话。过得一个时辰,两人停下马,一边唤来仆人清点猎物,捆好送至凌云处,一边吃了几块糕点,喝下半囊清水。萧韫曦见闻静思休息已毕,一踢马腹,率先跑向武场。

站在靶前一百步远处,仿佛回到了七年前与萧韫曦比试sh_e艺。如今也是一样,共用一张长弓,一袋羽箭,十二支为限,一百步远。不同的是他手上的每一支箭都是救伯父出来的期望,他的心跳得很快,握紧缰绳的手心沁出汗水来。萧韫曦看出他的紧张不安,安抚道:“你尽力就是,其余的我心中有数。只是我赢了你,你便答应我三个要求,如何?”

闻静思不解其意,刚要张口去问,萧韫曦已经将箭搭上弓弦,sh_e出了第一支箭。这一场比试不是“群胡归来血洗箭,仍唱胡歌饮都市”的壮烈,不是“锦壶催画箭,玉佩天涯远”的旖旎,不是“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的相思,不是“寂寞芳菲暗度,岁华如箭堪惊”的沧桑,而是带了份官场上利益的交换,与人情世故的较量。

闻静思最终以一箭落败。萧韫曦朗声长笑,看着他双目怔怔,汗*的鬓发贴在颊边,咬着唇不言不语,一点皓齿露出唇缝,红白相间,分外好看。心中一动,宽we_i道:“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闻静思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喃喃道:“殿下真的肯帮我?”

萧韫曦挑眉道:“我不B着你,你会全力以赴?”又道:“我赢过你,是不是该给个彩头?上一回投壶你要去了我的金匕首,这一次是不是该还个等分的?”

闻静思终是安下心来,笑道:“殿下看中我屋中什么?尽管拿去。”

萧韫曦轻哼一声道:“你屋中那些,本皇子还看不上眼。不如**”眼珠子一转,笑着凑近闻静思耳边,轻声道:“我赠美人金错刀,美人还我点绛唇!”

闻静思双眉微蹙看着他,神情茫然,像是听不懂他的意思。见萧韫曦伸手一指Shuang_Chun,倒抽了口气,双目圆睁,一张白净的脸骤然通红,无措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萧韫曦笑嘻嘻地道:“怎么?我的金匕首还换不来你轻轻一吻?”

闻静思心头一颤,握了握手中的弓,眼睛四处一瞟,轻声道:“在这里?”

萧韫曦*唇一声长啸,白兔从靶场边慢跑而来,他翻身骑上,伸手朝闻静思示意。闻静思将弓丢

给侍卫,用力握紧面前的手,踩上马蹬,kua坐在萧韫曦身前。未及坐稳,便听身后一声清喝,白兔缓缓跑动起来。闻静思双手抓紧马鞍,身前是一片密林,身后是萧韫曦宽阔温暖的x_io_ng膛,心中激动,不安,期待,惧怕,痛苦,五味陈杂,不辨轻重。

萧韫曦策马入了密林,奔跑到无人之处停下来,道:“这里还算幽静,你意下如何?”

闻静思知道逃不过,咬了咬唇,双tui侧坐一边,伸手去捧萧韫曦的脸颊。他眼底粼粼一片水光,指尖冰冷颤抖,轻轻贴在温热的脸上。萧韫曦见他神色有些哀戚,心中一动,刚要开口,便见他微阖双眼,慢慢贴近过来。闻静思的唇温暖干燥,微微颤动,一触即离。萧韫曦shenshen看了他一眼,一手抚上他的脸颊,道:“你没亲过人,这样生疏?”

闻静思摇了摇头,默默无语。萧韫曦勾起他的下巴,笑道:“以身传教,胜读百卷书。我来教你。”闻静思心中一惊,半声惊叫出口,半声没入萧韫曦的口中。他来不及防范躲闪,口中陡然闯入*热的*头,tian舐xi吮,放肆至极。萧韫曦一手揽着闻静思的yao,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姿态强硬,不容反抗。_gan觉闻静思僵硬的背脊慢慢放松,原本推拒的双手如今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一双惶恐的眸子渐渐He上。他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口中是无可比拟的甘甜,怀中是无与伦比的满足,仿佛这些年一直期待着今天,他的双臂终于抱住了愿望。此刻,萧韫曦的脑中清明一片,往日对闻静思的爱护一瞬间有了最强力的理由。他一直追求的权力,期望掌握的天下,其实就是为了现在左手握住右手的方寸之地。

一吻毕,闻静思满脸羞红低下头。萧韫曦仰天长笑,笑出了眼泪,他双tui一夹马腹,高喝一声,拥着闻静思纵马疾驰出密林,在宽广的平地上飞奔。看着近处的潺潺溪水,远方的巍峨行宫,身边是愿意陪伴一生之人,两人一时都有身处世外桃源之_gan,祈望这一刻能天长地久,人心能亘古不变。

第二日闻静思没有外出,陪着父亲在小院中和史传芳烹茶闲聊。两人的话题从宗维压下北地暴雪成灾的折子,到太子y_uca手吏部事务,屡屡献计上折,皇帝都无动于衷。从萧韫曦接管户部以来大力节俭各项开支,为朝廷省下数十万两白银,到上个月他巡查京城外军营的防御工事,发现种种纰漏,层层上查,揪出来的责任官员是宗维门下学生。最后聊到了两人的家事,史传芳看着给红泥小炉添加橄榄碳的闻静思,不无羡慕地道:“仲优,我与你这些年斗智斗勇,可谓各有胜负。若是君儿和你家静思比,难赢一筹A。”

闻允休脸上并没有一丝自豪之色,反而有些担忧。“逸君是个好孩子,为人处事十分成熟,接人待物也极有分寸。思儿一心向学,阅历还是欠缺了不少,办起事来,比逸君差了不止一等。虽说相差三岁,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明白,三年过后也赶不上现在的逸君。”

史传芳苦笑着摆摆手,道:“逸君做起事来还算对得起我这张老脸,可是易冲动,不够慎重。不怕在你面前揭他的底,上个月居然说要迎娶一名椒兰阁的琴师回来做男Q,真是气得我将他狠狠打了一顿。”

闻静思心中一跳,舀水入壶的手微微一抖,差点洒出壶外。闻允休倒是吃了一惊,膛目结*道:“还有这事?”

史传芳将茶盏中冰冷的剩茶泼在地上,叹气道:“本朝男风不盛,也不大禁。我自认对此事宽容体谅,逸君要娶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做Q,只要两情相悦,无愧于心,我就算拼了老脸也愿替他下聘。只是怎么也想不到逸君要娶椒兰阁的人,何止是我一张老脸,整个史家的颜面都要毁在他的手上。”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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