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谋杀
伯正
杀掉人类联盟中最后一个用脑子写作的人。
搬个旧文短篇,架空背景,很扯淡。
第一人称, 反乌托邦, 架空, 未来
【0】
The human alliance is watching you.
【1】
2191年,“国家”的概念早已消失,取代而至的是统一的“人类联盟”。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一切纸媒,人们只需要对着电子屏幕,就可以解决生活中的绝大部分需求。
我叫李燃星,20岁,大三,是个写手。在如今这个时代,所有的作者都只能被迫变为网络写手,发布的作品也集中在同一个平台上。是的,同一个平台,很不可思议对不对,但一想到曾经那么多国家都合并成了“人类联盟”,也没有多奇怪了。
我也在那个平台上发布文章,是这个平台上第529417个注册成为作者的人。
现在那个平台上共有671234个写手,这一数字已经很久很久没增长过了——人们脑子里的新鲜产物已经彻底用光。因为所有人都在用一款叫做“murder”的程序软件来创作。
不,那不配叫创作。
这个程序省时省力,只要你输入了主角名字、人物性格、文章大纲、字数范围、行文风格,就可以自动生成一部作品。
——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作品。
曾经的曾经,纸媒还在盛行的年代,有人说“文学没有三六九等”,认为严肃文学也并不比情/色小说高贵。那么现在,所有作者都在用“murder”写作的年代,则是没有文学,大家都一样低贱。
所以我想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李燃星,是个写手,笔名和本名一样,因为懒得取。
我是人类联盟中,最后一个用脑子写作的人。
【2】
murder这程序是我朋友张择介绍给我的,他也写网文,我们注册账号的时间相差无几。我不是个特别勤快的人,日更一万字已经是我的极限,而张择的字数还要更少些。我们两个天赋平庸,掀不起什么水花,看文的人寥寥无几,稿费更是约等于没有。渐渐地,张择觉得坚持不下去,放弃了。
结果他封笔了五天左右,又突然重新开始了写作。
这一回,他如同变了个人。张择删掉以前写的东西,新开了篇文,以前稚嫩的文笔突然老练稳重,写作技巧堪称完美,剧情虽然没有惊为天人的创意,但也一波三折引人入胜。更奇怪的是,他现在居然每天能写出五万字。
日更五万是什么概念?
张择一pào而红,收入也变得越来越多。
仅仅五天就发生这样的改变,任谁想都知道绝对是不可能的。
我当然好奇是什么导致了张择这么大的变化,因为和他关系不错,我问得很直接。
而张择却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
我对他这样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毕竟这事本就蹊跷,必然藏着什么说出来不太好听的缘由。
我便也没再追问下去,正要转身离开之际,张择拉住了我,他小声开口道:“燃星,我把你当朋友,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张择带我回了他的家,他打开电脑,点开了什么东西。
页面上是大大的“murder”字样,歪歪扭扭的手写体,黑底红字,看起来颇为瘆人。
随后张择点击“开始创作”,输入了几个字。我注意到他输入的正是他在连载的那部小说的名字——《无尽深渊》。
而后我又看到,张择只简单地录入几个人名和设定,又在“行文风格”那一栏里输入:辛辣幽默。
几乎是立刻,屏幕上就出现了依照张择的要求写出来的文章。
张择说:“你这几天看到的东西就是这么写出来的。”
那一刻,我相当震惊。
张择对我的诧异和难以置信表示理解:“murder也是别人告诉我的,我当时反应和你差不多。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真的很好用,我等会儿把下载资源分享给你,够意思吧?”
看我半天不吭声,张择又说:“被高科技震傻啦?我知道你比我更喜欢写作,也更能坚持,这回有了murder你肯定能红的。”
我半晌才勉qiáng憋出一句很苍白的话:“你怎么能用这种东西,你明明知道就算写出来的也不是你的……”
“怎么不是我的?名字是我想的,剧情也是我想的,它只是帮我写出来了而已。”
不是这样的。
灵感和创意固然很重要,可是谁没遇到过刹那间迸发的激情呢,谁没点昙花一现的巧思呢。我也有,并且有很多。可有了它们难道就能代表你是一个好作者了吗?有了想法就能写出来吗?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自己推敲、斟酌字句、一遍又一遍地打磨,以独一无二的方式呈现出完整的作品吗?
murder制造出来的,是流水线上千篇一律的产品,也配叫创作?
我气得浑身颤抖,破口大骂:“这他妈哪是什么高科技,根本就是人类联盟控制人们思想的工具!”
是一张网,一座牢笼,囚禁人的思想,借murder这个程序写出来的文字,传递人类联盟所谓的极权正义。
人类联盟成立初期,就将居住地分为上城中城下城,联盟掌权人居住在上城区,达官贵族则住中城区。
至于剩下的人,显而易见。
早些年也有人提出过抗争,可惜这张网织得牢不可破密不透风,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把率先呐喊的人勒死了。
死的人是我父母。
我和张择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李燃星,你以为我没想到这些吗,你以为就他妈你懂啊?!但我就是抗拒不了,你知道吗,我抗拒不了!”张择朝我大吼,“现在基本上没人不用murder,你可以选择继续你以前的方式,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天我们不欢而散,在我临走前,张择说:“李燃星,风骨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说风骨实在抬举,我只是选择了继续用生活积累灵感、用脑子构思、用手打字。陪伴我的是一个破旧的键盘——现在也没有人会用键盘了,它按键上的字母早就磨损得不成样子,但我熟知每个键对应着什么。
我觉得这种生活没什么不好,即使我写的文字还是没人看。没人看就没人看吧,我还是会继续写下去。我和那些用murder的人不一样。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向联盟妥协。
况且,我还有楚禾,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啊?
楚禾是我男朋友。
[碎片A #
人类联盟的首领,代号红桃Q,没有人知道她的真正名字。她的对面端坐着一位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说:“我写了一款叫murder的程序,或许会很有用。虽然它可以按照作者们的心意来写作,但是传达的却是人类联盟的价值观。您看——”]
【3】
楚禾在我们学校念大四,是我的学长。
其实我和他也在一个高中,我觉得那个时候我就有点暗恋他的苗头,后来得知楚禾报考这所大学,第二年我也填报了同样的志愿。但我们彼此之间,毫无jiāo集。
楚禾相貌英俊,从小优秀到大,风风光光,是别人口中的现充。反观我,长得算得上眉清目秀,不夺人眼球,因为近视还带了个黑框眼镜,总之在人群中绝对不会第一个看到我。在学业上,为了楚禾考上这个大学就已经搭进了我半条命,在这样qiáng者如云的高校里,我只有垫底的份,痛苦地当着凤尾。在社jiāo方面更是凄凄惨惨戚戚,我非常不喜欢与人jiāo流沟通,朋友满打满算就张择一个。
所以我不会向楚禾表白,且不说不知道楚禾喜不喜欢男的,就算他喜欢,也喜欢不上我这样的男的。
我和楚禾就像两条平行线,结果某一天,平行线jiāo汇了。
那一天是学校安排的一场讲座。我生平最烦这样的讲座,qiáng制学生当观众,不去就要扣学分。到底是哪来的傻叉规定,延续几百年了都不废除?
讲座主题也是无聊得要命,我怀疑中学生考试都不考这么老套的东西了——人类联盟未来发展规划。
给我们演讲的是人类联盟高层领导人之一,也是我们学校的毕业生,每个学校都以培育出越来越多的上城人为荣,还会为他们定制独一无二的塑像摆放在校史馆中。
演讲者虚伪的长篇大论听得我昏昏欲睡,当然我也不敢真睡,被发现了会被记过,所以我十分痛苦地死撑着,让上下眼皮别粘到一起去。讲座整整持续了两个半小时,台下掌声雷动,我也立马鼓掌,期盼着可以赶紧走人。
结果这时主持人走上了台,说:“下面有请优秀学生代表楚禾进行发言。”
我以前也烦这些“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无非就是把之前演讲者说过的话换一种方式重复一次而已。
但既然发言者是楚禾,那另当别论。
楚禾这个人之所以吸引我,就是因为他有一些独特的想法。这些想法与我一直坚持的东西不谋而合。
我还挺想听听看楚禾这次会说什么。
楚禾走上台,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他穿着妥帖的西装三件套,先是冲台下鞠了个躬。
楚禾的发言,果然不太一样。
他确实提倡人类联盟应适度放松对群众的管控,也认为不该有上中下城之分,这篇演讲稿称得上字字珠玑,但略显苍白,实则是空中楼阁。不过这也不奇怪,楚禾本就是中城里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哪经历过什么人间疾苦啊。
发言完毕,学生们对楚禾报以更热烈的掌声,楚禾再次鞠躬。
我还在思考楚禾刚才说的话——最简洁有力的控制是思想控制,最直观的办法是由文字入手。
很久以后我发现,这不就是murder那个程序么。
散场后,我走进礼堂里的洗手间。从隔间出来时,我正巧看见了洗手池前正在洗手的楚禾。近距离观赏楚禾时,我发现他更加耀目。
整个洗手间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鼓起勇气,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搭话:“楚禾学长你好,我很喜欢你刚才的演讲,你讲的内容我还录音了。”
出于紧张的缘故,我语速很快,声音也不大。
楚禾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挑起一侧的眉毛,迟疑道:“这……不至于吧?”
直到我们在一起后,楚禾告诉我,他当时听成了:“你讲的内容我还硬了。”
不过那时的楚禾并不知道这是个误会,还以为现在的学弟都很开放。
我也不知道自己闹出了怎样的笑话,再一想想这个误会倒是帮我误打误撞地表了白——带有性暗示含义的那种。
楚禾对我笑了笑,他问:“我在高中时见过你,你叫李燃星对不对?”
“对、对的……”我结结巴巴地说。怎么也没想到楚禾会对我有印象。
这是我与楚禾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接触。
自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楚禾。
[碎片B #
Wee to the murder 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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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对红桃Q笑了笑:“我说过的,murder的蔓延速度会很快。没有作者能抗拒得了这种诱惑。”]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