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羽驮着连心走了几公里,日头往西移去。
下午三点多,两人终于遇上了当地热心的村民,开了一辆拖拉机,把兄弟俩从上了半山腰。
“……我们这儿的路就是这房子的主人修的呢,隔段时间就有人来打扫,就是没人住,上个月,刚有人过来打扫,你们就来了。”胡子大叔扯着嗓子在前面喊,不知他操的哪里的口音,连羽有点儿听不太清。
“来避暑哇?”
“对。”
“那你来对地方了!这儿树又密,还没有野shòu,山里有小溪,水可甜了!小孩儿们都爱上山玩儿!”
连羽独来独往惯了,不太擅长和别人jiāo流,倒是连心,小小年纪就知道投其所好,以天真的语气夸天夸地夸景色。
胡子大叔被恭维地话匣子大开,详细介绍了山上到山下几条路、村里杂货铺在哪里、平时去哪里买菜、什么时候有集市以及哪里的景色最漂亮。
住在这里,这些信息都有用处,连羽边听边记,只需偶尔附和几声,胡子大叔就可以全自动地聊下去。
连羽和连心做惯了豪车,第一次坐拖拉机,俩人露在空气中,被呛人的尾气和山风chuī得苦不堪言,约莫二十多分钟,拖拉机穿过村庄往山上开去,十多分钟后,停在了别墅的大门外。
胡子大叔热心地把两个行李箱搬下来,并热情地邀请他们休整之后去家里做客,连羽废了好大的劲儿才以舟车劳顿为由推掉邀请,在兜里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庭院里很“日式”,一条宽阔到足以一辆车通过的青石板路延伸到主屋的台阶下,屋外绕着一圈门廊,一颗巨树从院墙前的地面拔地而起,冠盖遮天蔽日,yīn凉之下架着一个竹编的棚子,另一侧假山景观静立,红枫绿树,小桥曲水,醒竹滴答,颇有几分静水流深的禅意。
唯有地上枯huáng的树叶昭示着这里是个几年无人的寂寞之地。
颠簸了一天,连羽只想找个地方休息,拖着两个行李箱走过石板路直达主屋前,摸出钥匙打开门,一脚把拖了一路的箱子踹进去,不管不顾地就地摊开,砰的一声,激起了些许尘灰。
连心呛得咳嗽了几声,把背包放在行李箱上,打开鞋柜,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双拖鞋,鞋子上的标签还没有摘掉。他换上拖鞋,回头看了看连羽,提了一口气,开启了别墅探险之旅。
院门外,一只狐狸从草丛里跳出来,顺着地面嗅到了门口,退到路沿边,助跑几步,纵身一跃,在空中团成一颗绒球,轻盈地跳过院墙,轻车熟路地顺着青石板跑到了主屋的木质的走廊台阶下。
它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别墅里静悄悄的,一颗小脑袋冒到了台阶上面,一团黑色的物体吓得他嘶的一声后跳了一截,半晌,那团黑色东西也没追过来,它小心地伸着前爪,溜到台阶上,一步步试探着挪到那团黑物前,循着腥味绕到了一只人类的手旁边。
距离连羽被咬伤,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然而他的伤口仍没有要结痂的意思,细股的血不住地往出渗。
狐狸绕着他的手来回打转,脑袋拧过来掉过去,终于寻了个角度,埋头过去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连羽的伤口。
连羽在睡梦中感觉到伤口一阵刺痛,应激地抬手,登时惊醒,一眼望去,庭院里已是一片深蓝!
他这是睡了多久?
连羽迷迷瞪瞪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看时间,抵达别墅时大概是四点半,现在已经快八点,他竟然睡了四个小时!
回头一瞧,屋子里亮着灯,连心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后知后觉地响起伤口的事,翻手一看,渗了一路血的伤口隐隐有了结痂的样子。
身后传来噔噔噔的声音,连心见到连羽正坐在门口,脱口道:“哥,你醒了!”
说完他才意识到连羽似乎不喜欢被他叫哥,紧紧抿住嘴唇,僵硬地站在楼梯之间。
连羽倒没在意他说了什么,漫不经心地一扫,发现连心身上的衣服有些脏污褶皱,皱眉道:“你去钻土dòng了?”
连心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尴尬地抓住了楼梯的扶手,解释道:“房间……我刚刚去看了房间,稍微擦了一下。”
洁癖加qiáng迫症的小鬼,连羽心想。
正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将楼上楼下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躲在台阶下的狐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反she着月光,将自己的大尾巴拢得更紧了。
这么晚了,谁还会过来?
连羽抬了下下巴,对连心道:“你在屋里呆着。”转身跳下台阶走到门边,隔着门问:“谁在外面?”
粗哑的女声在外面道:“小伙子吃晚饭了吗?大娘给你们送晚饭来了!”
连心忍不住跑到屋门口,探头向外望,被连羽一个手势吓回去,连羽弯下腰,从门缝底下往外看,只看到了一双脚在外面徘徊。
安全起见,他直起身道:“大娘,我们吃过了。”
外面的女人热情道:“吃过了也再吃点吧,吃不了明天早上热一热,现在的年轻人不都爱睡懒觉嘛!快点儿的吧,新出锅的包子!”
连羽拗不过,把大门打开了一条缝,只见一个微胖的女人站在外面,端着一个盆,盆上盖着一层纱布。
女人见他出来,直接把盆往他手里一塞,大概是怕打扰他们睡觉,没有多说,心满意足地下山了去了。
连羽锁上大门,端着盆回到屋里,掀开纱布看了一眼,里面一个挨一个摆了几个白胖胖的包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吃?该不会有人下毒吧!
见连心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这边瞄,连羽提醒道:“洗澡去。”
连心一时忘了这茬,此时想起,再不能忍受穿着脏衣服,当即听话地跑回楼上,打开行李箱找到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别墅里的物资准备得很全,许多即时食品的生产日期都是上个月,想来是有人按时采购更换。连羽把大娘送来的包子放进了冰箱,将各种即时材料一锅炖,等到连心洗完澡出来,在沉默中将就着吃了晚饭。
晚上九点,连心回房间睡觉。
做饭时连羽便发现在这里手机没有信号,饭后他又气急败坏地试了半天,暗骂了一声起身检查了一遍门窗后回到房间。
别墅两层有不少空房间,连心特意给他打扫出了一间有chuáng的,他躺在chuáng上,透过窗子往外望。
银河倒挂,星光灿然,风chuī林叶响,声音沙沙并不刺耳,岩浆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心湖竟然渐渐平静下来。
静养便静养,不就是两个月么。
连羽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电蚊香在黑暗中亮着红光,一只狐狸从台阶下探出头来,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chuáng下,支起身用前爪往屋子里看了看,跳到地上奔入了黑暗中。
它跃出门外,顺着山路一路向下,跑进了村庄,跳进了一个小院中,左右看了看,跳上衣杆,在狗吠声响起前,叼走了一件衣服。
它将衣服拖进草丛,又折返了两次,在两户不同的人家叼来了裤子和草鞋,然后躲到了一棵树后。
不一会儿,一个身型纤瘦全身赤luǒ的少年从柴垛之中走出,星光落在他的身上,肤色雪白。
他光着脚走到衣堆前,很是笨拙地把衣服和裤子套上,最后小心地把脚伸进那双人字草鞋里,穿上后新奇地晃了两下,走到小溪边,看了看自己的倒影。
他张了张嘴,拗口似的道:“科……”
不对。
他摇摇头,重新道:“哥……哥……”
这次对了!那个小人类就是这样叫那个人的!
他激动地转了两圈,又叫了两声,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进了树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