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黎睁开眼时,前所未有地感到几分茫然。

他原本正在拳打罗睺、脚踢鸿钧,说句风头无两也不为过。照此发展下去,走上神生巅峰,成为混沌第一大佬指日可待!

谁料想那两人却突然停止身形,开始面无表情、怪腔怪调地吆喝起来:

“来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包甜的柑橘十元三斤,十元三斤!”

“大甩卖咯,原本一百两百的皮鞋,通通二十块,通通二十块!”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

浮黎打眼一看,浊缈的原野边际渐显出了无数个小点,众魔神或乘着流光溢彩的法器,或撵着遮天蔽日的妖shòu,争相朝着他飞驰而来。

口中还高声喊着:

“柑橘给我来五斤!”

“留两双皮鞋!”

“……”

于是浮黎一激灵,吓醒了。

吓,醒,了。

他眨眨眼,试探地向着黑暗伸出手。不过片刻,手指就像是被什么纤薄却坚韧的东西挡住一样,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浮黎并不意外,因为这道格挡层正是他在闭关前下的禁制,他意外的是

——禁制仍在,那他怎会醒来?什么东西厉害到能穿透禁制把他弄醒?

此时此刻,浮黎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隐隐约约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甚至觉得之后的日子可能都会天翻地覆。

说起来,他乃混沌中叱咤一方的魔神。

当时,盘古尚未自混沌青莲中诞生,天地亦尚未开辟。

一切,仍处于鸿蒙之初,太微之始。

因此,创世元灵亲自造出四生灵:其一为鸿钧,另二位与浮黎无甚瓜葛,不必多谈。

而这最后一位,便是他浮黎天尊。

虽勉qiáng同为创世元灵之子,两人的关系却颇为尴尬。浮黎向来十分不屑鸿钧的灭绝七情、奉公正己。

而更令人不满的是,姑且称他一句父尊的三个儿子竟也相继拜入鸿钧门下,简直是狠狠打了老父亲的脸!

是以浮黎有事没事就上鸿钧的紫薇天道场捣乱,弄得诸天神佛都不堪其扰,直接将他盖棺定论,打上了个“混世魔王”的诨号。

鸿钧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大约还是对创世元灵造出浮黎这么个玩意儿有所不满的。

有一副绝佳的跟脚却不勤加修炼,只晓得抢人dòng府,掠人财物。哦,还偷听他讲道。

可谓劣迹斑斑。

但也不知碍于什么,浮黎找他打架他从来不应,就算应下也从来不赴,完美继承了天道大气浑圆的意志,也完美秉持了既往的君子作风。

对此,被屡屡放鸽子的浮黎只想说一句:呸,虚伪!

而罗睺,则算得上他积怨已久的死对头。如果说鸿钧仅仅是让他看不惯,那么罗睺就足以让他厌恶。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罗睺便频频出现在一些魔神的口中。他们说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个十足的凶神。

浮黎就不服了,这不是曾经对他的专有形容吗?怎么就能被一个打哪儿冒出来都不知道的魔神给抢去了?

况且混沌众人皆知:浮黎有三个便宜儿子,天宝灵宝和赤宝,简称三宝。

是以,这些吃饱了饭没事gān的魔神gān脆也列出个三恶来讽刺他,罗睺和浮黎各占一头,中间轮空了。

可万不该的是,罗睺在前,浮黎在后。

这下浮黎可再也忍不了了。罗睺先是抢他恶名,现在又在恶榜上压他一头,不打他一顿还配称“混世魔王”吗?

于是他俩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每每碰面,不打他个天昏地暗、无尽海倒灌、罗浮涧填平,那是万万不能善罢甘休的。

打上许久许久,久到一些得了空的魔神都开始在战场边缘吃果闲谈,他们还是没有分出胜负。于是两人gān脆停手,不打了。

转而把吃瓜群众给bào揍了一顿。

恶名也因此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更凶了。

鉴于以上这些深沉又复杂、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浮黎在闭关前捉来一只擅长造梦的魇shòu。别的不谈,只消让他力压鸿钧和罗睺,登顶混沌便成。

于是向来惫懒的他难得地在梦中勤加修炼,待到东极沧海第七回 变成桑田的时候,浮黎出关了。

这第一件事便是找鸿钧和罗睺gān架。

于是才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可谁曾料想,好端端的美梦竟叫这莫名的声音搅和成了噩梦!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了君山撒野,竟叫本尊被生生……生生吵醒了!

怎么,他们混沌魔神的事还能叫吓醒不成?

浮黎气不打一处来,可怜他平白修炼七载,却还是没能达成毕生夙愿。憋屈,憋屈死了!

他一憋屈就想打人。

于是他也不管自己还在像模像样地闭关了,直接挥掌击开禁制,只听“轰”的一下——像是什么东西爆裂开的声音,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浮黎一下跳出坑,拍拍自己沾了灰的衣服。

打人,仪态还是要有的。

不过接下来他就傻眼了——怎么好端端的,dòng府大变样了呢?

瞧这破破烂烂的木头,胡乱支棱着个低矮的穹顶,有劣质粗糙的雕花附着其上。本来许是放桌子的地方,被他破了个大口,七倒八歪地扭向一边,还有花里胡哨的碎块飞溅一地。

本尊的冻台冷泉呢?白玉方桌呢?素绡织锦呢?

他烧杀抢掠来的宝贝去哪儿了!

“喂!哪来的小姑娘,不知道这道观不能随便进的吗?”

浮黎正捂着胸口心疼呢,没想到还有人敢撞他枪口上,此时不揍更待何时?于是他猛地一回身——

“啊——我的三清老爷!这怎么回事儿啊!刚才还好好的神像,现在怎么就碎成这样了呢?”那人pào仗似的冲上前来,看着一地碎块哀嚎。

浮黎被这怪人唬了一跳,赶忙撤开一步,生怕被肥硕的身躯擦到。

他歪头细瞧了一眼,发现此人的灵台中除了荆天棘地的荒草外别无他物,也是颇为不解她到底是怎么在混沌活下来,还把自己养得如此白白胖胖的。

等等,浮黎在脑海里把女子的话过了一遍。

她方才说了三清?他倒是在刚闭关的几载里头还有些外放的神识,隐约听见几个灵侍在那咬耳朵:

——听说天宝、灵宝、赤宝证道成圣了!好像自称三清来着,那可真是给咱了君山长脸啊!

——听说女娲也成圣了!她造出了人,天道降下大功德了!不过你说这人有什么好的,一副弱jī样,没灵力能活下去吗……

——你说,咱们天尊怎么就不能争气点儿,也来个顿悟啊?哪天嘭嗵一下,指不定就成圣了呢!

咳咳,最后一条暂且不谈。

前两条信息量过大,浮黎一时有些不知从何处问起。

斟酌良久,那女子都快把眼珠子戳到浮黎脸上了,他才开口,嗓音清淩淩的,哪里像个混世魔王的样子:“你是女娲后人?”

他还是决定先打听清楚这人和女娲的关系,若真是女娲后人,他看在同女娲jiāo情尚可的份上,倒是打不得了。

“是!我是女娲后人,我还是炎huáng子孙,龙的传人,社会主义接班者呢!”大嗓门叭叭的,承认地倒慡快。

龙?什么龙,祖龙?祖龙这荒yín无度的老臭虫,什么时候和女娲搞到一起了?

浮黎想不明白。不过这算他们的私事,他不便管也懒得管。至少这女人承认自己确是女娲后人,如此,便暂且放她一马。

“哦,那你跟三清什么关系?”他有些好奇,这女人叫三清老爷,那他作为老爷的爹,是不是该叫——太老爷?

女子绕着浮黎转了几转,却对他的问题避而不谈,反而讶然开口:“嚯!你不是小姑娘啊……啧啧,这脸比还小姑娘还嫩,张姐我在晋阳大半辈子,还没瞧见过这么俊的娃子!”

浮黎颔首,客套敷衍道:“过奖。”

看着倒是温润如玉,君子端方。这也是混沌里头流传的四大诡谈之一:为何那混世魔王前脚彬彬有礼,后脚却突然bào起?

还有三个诡谈就没什么意思了:为何那天道代言开坛讲道数十载,却从来讲不腻?为何那罗浮深涧掉下去后,就再也爬不上去?为何那魔头罗睺成天往了君山跑,俩人却还没搞到一起?

浮黎深觉其他几个诡谈都是凑数的,尤其最后一个,谣言,荒谬,无聊至极!

“哎呀小伙子,你咋穿成这样啊?三清像该不是你弄坏的吧?”女子欣赏美色之余,狐疑道。

三清像?是他理解的那个三清像吗?

浮黎指着地上被他嫌弃过花里胡哨的碎块,有些难以接受:“这是,三清的法像?”

“是啊,你不认得?你不认得还跑进这三清观做什么,看风景啊?”女子理所当然道。

“认得……却也不认得。”

他记忆中的三清分明是三个香香软软的团子,跟了君山上结的白桃似的。哪怕长大后只见过寥寥几面,也依稀有几分印象——至少是好看的,个顶个的俊秀,绝不会如这法像般不堪入目。

“什么认得不认得,我问你话呢!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偷溜进来就算了,平时也不是没人溜进来过,但你要是弄坏了三清像,我怎么说也要把你送去上级那里要个说法!”女子叉腰,有些蛮横地指着浮黎念叨,昂起的脖子像极了打鸣的雉jī。

浮黎被莫名一通怼,本就qiáng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但他实在不好和女娲后人动手,于是又qiáng压下去。

一来二去,快把自己烧着了。

他舔了舔发gān的嘴唇,觉着弄坏儿子法像的这个罪名着实有点大。于是丝毫不知廉耻地推诿责任:“不是我弄的。”

“不是你弄的谁弄的?”

“……罗睺弄的。”对不住了,下次打架让你三招。

“罗睺?那他人呢,人怎么不见了?”女子不依不挠,明显是不信。

“跑了。”顿了顿,又觉得不能失了颜面,补充道:“我打跑的。”

女子气笑了,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是白生得一副好皮相,胡诌出这种理由来诓骗她:“好,我再问你一遍,谁弄的?”

“罗睺。”浮黎很奇怪,这人怎么老要他重复?难不成是罗睺近来名声变好了,‘凡事无原委,罗睺来背锅’这条huáng金定律,不好用了?

“行,那你到时候去上级那里也这么说。记住啊!要用你现在这种特别肯定的语气说!不然我的工资没了,可要赖到你头上!”女子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找不着那劳什子罗睺,勉勉qiángqiáng让这个年轻人试试吧。

浮黎着实没听懂她说了些什么,什么工资、上级?但观其神态惶恐的样子,她大抵是那个上级的灵侍,工资指不定就是灵石之类的修炼资源。

可他的dòng府怎会落入上级手中?还在其中造了几尊甚为丑陋的三清法像……莫不是与他有所结怨,故而趁着他闭关偷偷潜入了君山,刻意在此处放上jīng心准备的丑陋版三清像,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父子反目成仇?

哈,当真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浮黎自以为理清了原委,状似不经意地问:“上级跟女娲有关系?”

“啊?”女子被他问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哦,没关系。

那可以打。

浮黎点点头,有些雀跃地让女子带他去找上级。

女子巴不得他快点去和上级说清楚,赶忙带着他离开三清观。

踏出道观的瞬间,同梦中别无二致的吆喝声如八方围剿般,汹涌而来。

“柑橘十元三斤!”

“皮鞋啊皮鞋,二十元一双……”

……这么多女娲后人。想不到祖龙这老臭虫还挺能gān的嘛。

浮黎有些惋惜,这好好的女娲后人不做,偏就要甘受上级驱使,做出平白扰人清梦的下作事儿来。但他打架向来只找顶头的打,欺负这些手无缚jī之力的灵侍算什么魔神?

就好比罗睺那厮住的五台山,栖息在他山上的一只鸟飞到了了君山的地头,浮黎也要掘地三尺,把罗睺拉出来打上一架。

但那只鸟,他是断然不会动的。

他可是个很有原则的魔神!

“你重吗?”女子驭出一只造型古怪的妖shòu,拍了拍那妖shòu下半身说,“不重就坐上来,张姐我载你!”

他乃混沌元气化形,无所谓轻重。要说轻,他可比金乌的火羽更轻,要说重也成,但他猜想这女娲后人定是载不动几座了君山的。

于是浮黎轻巧地翻身坐上妖shòu,刻意将重量往轻了变。倒不是怜惜女娲后人,而是怕这瘦小的妖shòu受不住。

他看了一眼女子随着妖shòu行进而颤动的肥肉。嗯,受不住,是真受不住。

趁着闲暇,浮黎四处张望,这一看却了不得。

混沌何时成了这般模样?

——平直的大道把地域切得四四方方,道上跑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妖shòu。这些妖shòu长相诡谲,有些四个腿,有些两个腿,颜色也十分斑驳杂乱。个子虽都不大,但在日光下,表皮竟能生出熠熠寒光来。有的妖shòu还能将人纳入腹中,在奔跑时甚至会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声。

这般奇景把浮黎唬地一愣一愣的,他茫然四顾,确定自己在混沌横行多载也从未见过此等妖shòu,这是什么隐居的种族吗?

但许是偏颇之心作祟,他觉得其他妖shòu虽看着威武,却远不及座下的这只乖巧可爱。瞧这靛蓝的皮肤,小巧的身躯,还有这清脆悠扬的鸣啸,着实灵动有趣。

于是他轻抚了抚小shòu粗粝的外皮,又顺手捏了捏——哎呀,扁了。

扁了?!浮黎立马缩回手,有些紧张地抬眼瞅正在驭驶妖shòu的女娲后人,见她没发现异样,又略安下心去看妖shòu的三条圆腿——也正跑得欢快。

还好还好,这小shòu还挺顽qiáng,哪怕被他伤了也没有哀叫。虽然跑得不比其他四足妖shòu,但浮黎瞧它越瞧越顺眼,都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把这只小shòu抢回dòng府了。

反正他烧杀抢掠的名号都定下来了,也不差这一回。

“到了到了,下车。”不久后,女子把妖shòu栓停在一座造型古怪的dòng府前。

这dòng府也和浮黎惯常见的不一样。瞧这模样似乎是只妖shòu所化,整个shòu态方方正正的,自上而下生着一对对方形的眼睛,最底下还敞着张方形的大口。

浮黎想给它取个名字——唔,就叫方方shòu好了。

他不急不徐地走入方方shòu口中,脑袋里想的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瓮中捉鳖……而是一有异动,就gān脆利落点儿,一把混元真火将其五脏六腑、七筋八脉烧个gān净!

“你好,我是三清观的张艳芬,想找huánggān事谈谈工作上的事情。”女子走向前,对着似乎是看管dòng府的另一女娲后人说道。

“huánggān事——有人找——”

“谁呀?不知道我正吃饭呢嘛!”被称作huánggān事的人嘴里叼着块jī骨头走了出来,语气有些不耐。

谁料,走出来的一瞬间,huánggān事突然被一阵大力掼到墙上!这力甚至快到生出了一阵刺脸的风。

他感觉自己的内脏仿佛被一只长毛的巨手狠狠捣了一拳,又痛又痒,连刚吃下去的一只jī、昨日还未消化完的一只jī都差点吐出来。

“上级?”清越的声音在huánggān事耳畔响起,他晕乎乎地抬起头,只看到一对斜飞的眉,底下缀着双眼尾微上挑的眼睛。

“是,是我……”huánggān事觉着这人八成是来挑事的,挑的什么事呢?无非就是那些退休工资、养老补贴、二胎奖励,他只要拿出自己的身份压一压就好了。

“很好。”浮黎弯起眼笑了,本有几分邪气的眼睛一弯,便骤然生出点温柔多情来。

他拿手背拍了拍huánggān事的脸颊,见对方流露出无法克制的惊恐后,又有些恶意地勾起唇角,语气却仍带着几分理所应当的天真:“总算找到你了啊。”

“先打一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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