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已经有了几个人，唐瑜在门口踟蹰：他看到了宋驰。

宋驰的个子比同龄人高，头发削得很短，浓重的五官完全凸显出来，显得有几分社会人的凶悍。

唐瑜很早就认识他了，他是唐天华部门主管宋智和的独生子。

看到唐瑜在门边徘徊，宋驰嗤笑一声，冲他勾勾手指。

这个动作吸引了室内众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看向唐瑜。

“唐瑜，进来进来。”教导主任摸摸脑袋，亲热地将他拉了进来，“今天呢，我们几个老师在这里，做个见证啊。”

唐瑜看了一圈，这些人他都认得。教导主任，唐瑜和宋驰的班主任，还有一位级长。教导主任的办公室角落里还有两个正在整理资料的老师，他们没有抬头，显然不属于教导主任所说的“见证之列”。

唐瑜被他拉扯着，站到了宋驰面前。

光是站在宋驰面前，他就已经觉得很可怕了。

不敢抬头，脚下的地面仿佛在不停震dàng，他只能低着头，费尽所有力气止住自己的颤抖。

“你和宋驰同学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教导主任说，“你们班主任也很难过，是他没有注意到你们的矛盾。现在宋驰当着我们这么多老师的面跟你道歉，你觉得怎么样？”

唐瑜没有看宋驰，他猛地抬头，盯着自己的班主任。

班主任年约三十多岁，不年轻，但也不老。他推了推眼镜，没有看唐瑜：“宋驰，你说吧。”

“对不起，我做错了。”宋驰的声音在唐瑜头顶响起，不像他平时说话那么懒洋洋，反而像是背书，“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几个老师同时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这就对了，同学之间的矛盾，说开了就好了。”班主任笑着上前，拍了拍唐瑜的背，“你跟宋驰握个手好吧？握手言和嘛。”

唐瑜像是触电一样蹦开，连连后退，撞倒了角落那两位老师刚叠好的文件盒。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跟你说过！我说过他打我！

唐瑜无声地大喊，他死死指着班主任：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

几个老师面面相觑，最后是宋驰开口说话：“你真的哑了？”

他的口吻像是好奇，也像是寻到了某种有趣的东西，轻佻且毫无压力。

唐瑜靠着办公桌，面对面前的一群人，突然剧烈地恐惧起来。

“你当时踢倒厕所门，把我脑袋砸了。我给你道歉，你要不要给我道歉啊？”宋驰笑着说，“算了，你哑了就算了。”

唐瑜无法说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把书包砸在办公桌上，伸手往里头掏刀子——这是他的武器，可以保护他……

“主任，这是上次厕所里那件事吗？”

有人从背后按住了他的肩膀。

唐瑜回头，看到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是刚刚还在角落里整理资料的两个老师之一。

“是他吗？”那老师看着宋驰，手仍稳稳按在唐瑜肩上，“是他联合他的小团伙，qiáng迫这个同学喝蹲坑里的脏水吗？”

“没有小团伙嘛。”唐瑜的班主任立刻说，“同学之间的小矛盾，没有那么严重。青chūn期嘛，有些打打闹闹很正常……”

“不正常吧？”那个老师打断了他的话，“报案的人是我儿子，他进那个厕所的时候，地上都是血。这是bào力事件，不是小矛盾。”

级长轻咳了一声：“苏老师，你不是我们年级的老师，也不是六班任何科目的老师。这件事你不用参与。”

“不是参与不参与的问题，我只是觉得这样处理不妥。我听到你们说这个同学已经不能说话了，这种后果还不严重吗？”

“他不是因为这件事不能说话的。”班主任脸上和蔼的表情完全消失了，“他是jīng神有问题，所以说不了话。这种人按照正常程序是要进jīng神病院的，我们正在讨论劝退的事宜。”

“他如果是因为应激事件导致……”

唐瑜被班主任的话吓了一跳，身后的老师还要再说话时，教导主任怒喝一声，打断了他。

“苏老师！你不用再说了。”教导主任看着唐瑜，“唐瑜，宋驰，你们先回教室。唐瑜，宋驰已经跟你道歉了，我们几个老师都看到。你回去跟你爸爸说，让他不要再去搞什么上访了！”

唐瑜把书包抓在自己胸前，在宋驰走近自己之前猛地挣脱身后人的手，飞快跑了出去。

他肋骨的伤还没有好，一剧烈运动就疼。靠在假山边上大口喘气，唐瑜抖着手从书包里把刀子掏了出来。

这是宋驰从办公室回教室的必经之路。

现在是第一节 课，宋驰和他的朋友总会在第一节课下课之后到小卖部吃东西。

所以宋驰一定会经过这里。

唐瑜弹出折叠刀，紧紧捏着。

宋驰不会提防他。只要他站在假山旁边，宋驰一定会走过来。他可能还会想打自己，或者踢自己，总之肯定会走近。

刀子很锋利，唐瑜在家里用手背试过了。

刀尖他也打磨过，很轻易就能刺入人的皮肤。

然后这柄薄薄的铁片，会穿过肌肉，割破血管，刺入宋驰的腹部。

对了，一定记得要拧一拧，这可能很吃力……可是电影里都是这样播的。

拧一拧，伤口会变大，他就一定会死，抢救不过来。

唐瑜因为兴奋和紧张，在假山边上定不下来，只好来回走动。

宋驰很快就从拐角走过来了。唐瑜却突然没了站起来的勇气。

没关系……蹲着，等他走近了再冲出去一刺……他脑子里茫茫地想着，将手里的刀子探了出去。

过分紧张导致他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所以当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试图夺下他手里的刀子时，唐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抽，刀刃在那人的手心划了一下。

那人力气很大，把刀子牢牢捏着，立刻揣进了自己的校服口袋。

宋驰正好走到了。

“……苏珏？”宋驰挑了挑眉，低头看看蹲着的唐瑜，“你跟我们班这个垃圾在一起做什么？”

“我隐形眼镜丢了，他在帮我找。”

唐瑜头都不敢抬。他只注意到眼前人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掌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线。

宋驰顿了顿，显然对帮别人寻找眼镜没有兴趣，嘿地笑了一声，径直往前走了。

唐瑜没有跟苏珏说过话。他只知道他一直是年级第一，有个在学校里当老师的父亲，以及远远看过他在操场上踢球、跑步，每天早晨做引体向上。听到宋驰的脚步声远离，唐瑜立刻站起来。他想告诉苏珏他的手流血了，但声音出不来，只能笨拙地比划，指着他的口袋。

苏珏拉着他走到假山后面，把刀子还给他。

刀刃真的太锋利了。唐瑜看着他手心的伤痕，不知怎么办才好。

苏珏掏出手帕按在手上，低声说：“你带这种东西来学校，是想吃处分吗？！”

唐瑜连忙把刀子插进土里，擦gān净上面的血迹。他勉qiáng张了张口，无声地来了句“对不起”。

“而且这种刀子杀不了人的。”苏珏冷静地看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