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成阳讷讷地没说话,看样子还沉浸在“她怎么不告诉我”“她竟然没告诉我”的打击中。
“昨天你姐留你吃晚饭,她怎么挽留你的?”吴端继续问道。
“她说要烧肉,让我吃完再走……”
“她跟你提过要做红烧肉?”
“是啊,可惜我晚上约了朋友喝酒,我姐就张罗着提前做饭,让我先吃点再去,我那会儿还犹豫了一下——我姐烧肉真挺好吃的,不过……后来觉得太麻烦,让她和孩子围着我转……有点说不过去,我最后还是走了。”
闫思弦观察着习乐乐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些“大难不死,逃过一劫”的神色。
完全没有,他沉浸在姐姐一家的悲剧中,而忽略了自己差点因为留下吃饭而一起中毒死亡的可能。
吴端翻了翻笔记本,检查有没有遗漏的问题。
“你跟你的外甥女茜茜关系怎么样?”
“茜茜学习好,我嘛,大老粗,没文化,也赶不上流行……小时候她回老家玩,我天天带着她摸鱼偷菜,跟我挺亲的,现在……长大了,不大能说上话了。”
吴端对闫思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问得差不多了,你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你曾经见义勇为救过人吧?”闫思弦问道。
这次,习乐乐脸上的表情比提起偷羊的事儿更窘,是那种有点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窘。
“我不能眼看着人自己往河里走啊,怎么说也是条命……后来人救上来,我们一男一女,不方便,我也没地方安置她,只能报警,没想到一报警,警察就说我见义勇为。”
闫思弦赞许地点点头,话风一转道:“你在农村生活,用过毒鼠qiáng吧?”
习乐乐一愣,“用过的,可我绝没有……”
“别紧张,就是例行询问,你在哪儿买的毒鼠qiáng?”
“这……”习乐乐语塞片刻道:“我知道卖这东西犯法,可它好用啊,闹老鼠的时候谁家不用点……买的时候我答应过,不乱说,现在把人家供出来,不太好吧……”
习乐乐仗义,他姐夫可不买账。
汪成阳一把拎住了习乐乐的领子,“你说不说?!”
习乐乐没脾气了,“行行行,我说,姐夫你先松开。”
“哎!”他叹了口气,“在一家农机店……我们村总共三家农机店,卖种子化肥农药什么的,三家全在国道边上,一排挨着,我在中间那家买的,老板也姓习,算起来还是我们本家的远房老叔。
警官……求你们了,我都好久没买过那玩意了,你们就别去查他了,以后还要在一个村子住,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
“我们尽量,”闫思弦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句,“最后一件事,麻烦你把跟你喝酒的朋友——习敬国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写一下,我们可能要跟他了解情况。”
第6章 他不敢(6)
出了死者家,吴端道:“还行,没白跑,有点儿线索。”
“你是说那个超市保洁?骚扰过死者的?”
“是啊,下一个就去查他,先去死者工作过的超市问问吧。”见闫思弦没应声,吴端道:“你有什么想法?”
闫思弦思索了几秒钟,“要不咱们兵分两路吧,效率还能高一点,我想去会会习乐乐那位一起喝酒的朋友,习敬国。”
吴端一挑眉,“你好像对习乐乐很感兴趣。”
“我不否认,他也算是个奇人了,”闫思弦毫不避让,“而且,鉴于你在背后说我那些坏话,我认为有必要证明一下实力,免得以后被你穿小鞋。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这就是挑衅。”
看来这位对吴端和李八月的议论还耿耿于怀,吴端也不打击他的积极性,只道:“行,那咱们就兵分两路。”
闫思弦指指前面的路口,“把我放那儿就行,我自己打车过去。”
“两名警务人员一起取得的证言,才有法律效力。”吴端道。
“那就把你那位搭档派给我吧,他叫李八月是吧?他不是想朝九晚五回家照顾怀孕的老婆吗?我保证,下班之前绝对完成任务,放他回家。”
说着,闫思弦已经拿起吴端放在仪表盘前用于导航的手机,“解锁,我记一下他电话。”
吴端伸出一根指头给他解了指纹锁,“他人不错,咱们支队的事儿,还有以前的案子,你都可以问他。”
“嗯。”闫思弦先记下李八月的手机号码,又用吴端的手机给自己拨了一通,“这是我的号码,有什么事儿随时联系。”
他gān完这些,刚好到了路口,下车。
“喂,祝你好运。”
闫思弦笑着朝车里的吴端挥挥手,阳光自他指缝穿过,吴端仿佛又看到了七年前那个gān净清朗的少年。
闫思弦一走,吴端便赶去了死者工作的超市,他停好车,在附近一个小摊上买了个煎饼果子,一边啃一边往超市里走。
正直午饭时间,周围行人懒懒散散的,两名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在外面沿街小店吃完饭,一边往超市走,一边谈论着人员变动,听谈话是超市负责人事工作的员工。
吴端就跟在两人身后,正想快走两步追上去,打听些情况,却冷不丁被背后突然冲出来的人撞了个趔趄。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比吴端矮了一头多,冒冒失失。
撞完吴端,他又冲向了两个女人,被人踩了尾巴一般,颇有要dàng平一切障碍的架势。
“小……”
“心”字尚未出口,男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板砖,瞄准一个女人的后脑勺就拍了下去。
“我擦!”
一切发生得太快,纵然吴端身手敏捷地向前一扑,也只是扳了一下男人的肩膀。
这一扳,便能感觉道,男人使了吃奶的劲儿……
噗……
硬物砸在人脑袋上的声音,闷闷的。
女人后脑当即窜出一股血,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都没能回头看一眼是谁给自己开了瓢,身子一歪,就要倒地。
她同行的伙伴已经吓懵了,张着嘴,愣是没叫出来。
这得有多大的仇?!
吴端确信,要不是自己拽了一下,凭那男人的一股儿寸劲儿,女人后脑准得被拍得凹陷下一块。
吴端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女人——她的头已经受了伤,绝不能再造成二次跌坠伤害。
吴端一时抽不开身,拿板砖拍人的男人已经撒丫子开跑了。
将伤者又快又稳地放在地上,吴端指着跟她同行的伙伴大喊道:“打120!就是你!快啊!”
说完,他也窜了出去。
从背影来看,凶手虽然个子矮,却很敦实,两条短腿倒腾的频率极快,脚下生风,一头乱发迎风招展,30块的牛仔裤不知多久没换洗过了,脏得发硬,跑起来竟隐隐有哐啷哐啷的声音,和地摊经典款咖啡色棉衣十分搭配。
纵然他跑得快,无奈年纪大了,只能当个爆发型短跑选手,前一百米还行,过了百米的阈值,速度大减,气喘如牛,眼看就要被吴端追上了。
“站住!警察!”
两人间的距离由20米缩短到2米,吴端大喝一声,提醒对方已逃不掉,赶紧束手就擒。
矮个大叔边跑边回头看,急得冒泡,吴端伸手,已经能够到他的棉衣了。
他吓得顺势脱了棉衣,只穿着秋衣和一件毛背心,单薄得很。
眼看两人就要跑上车水马龙的大路,为了安全着想,吴端决定结束这场追逐。
他飞跃而起,一下扑倒了矮个男人。
两人被惯性带着,至少向前窜了五米,滚成一团。
吴端没留意落地姿势,下巴在马路牙子上磕了一下,蹭破了皮,疼得“哎呦”一声。
矮个男人的落地姿势却比他有优势,脚正对着吴端的脸。
天助我也!他不由分说一脚踹了出去,直指吴端的鼻梁。
这一脚要是踹扎实了,吴端就可以敲锣打鼓庆祝加入大饼脸联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