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宋提着买的东西上了公交，人不多，但只有特殊人群的位置是空着的，他不受控制地走过去坐下了。

他竟然是个孕妇，吕宋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他悄悄地把手放在了卫衣的口袋里，抚摸着安静的小石头。他想：“小石头小石头，你爸这回真要被别人带跑啦。”

他把头靠在公交车的车窗上，随着车身一抖一抖的，想让自己的脑袋糊涂一点，不要想那么多。

离开张乔山家后，他用两天时间剥离了现在的生活。一天用来辞职，一天用来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带走。没有来得及告诉爸妈，他想要给自己一些时间静一静。

在出租屋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他抱着张乔山送的生日礼物，想到下个生日可能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庆祝，就悲伤得快要哭了。

有时候洗积了一个星期的晚，洗着洗着就想到张乔山那个生活弱智今天的晚饭会吃什么，如果用了碗会不会及时洗掉。不过他应该会找个清洁阿姨，或者最不幸的，找一个新的助理，代替自己在房子里走来走去。

想到这里，吕宋又想哭了，就用带着洗洁精泡沫的手逼近自己的脸蛋，决定如果哭就把脏兮兮的手贴到脸上。于是他硬生生忍住了，脏啥不能脏脸。

为了省电费，吕宋不看电视，除非必要也不开灯，就窝在沙发里看书。他把大学的文学教材都翻出来了，五本中国古代文学作品，六本现当代文学教材和作品选，还有一本最狠的可以用作砖头的现代汉语。

他用力回忆教现代汉语的那个老头的音容相貌，希望可以通过内心的恐惧战胜内心的失落。

一个月的时间，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勤奋地把十几本书看完了，感觉自己可以再去考一个研究生。

但是他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学了再多的语法结构都没用，他对着厕所的镜子想组织一段自我介绍，发现失败了。

于是他去楼下理发店做了个十块的洗剪吹，决定找个可以相伴的室友度此余生，不是，重新回归社会生活。

而同一个小区的杨星城当时也在做头发，吕宋抵不住他的话痨，想要告诉他不要说话了，半天说了句“你，你可不，可以，闭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是，是个结巴呀？”杨星城笑得花枝乱颤，tony老师严肃地按住了他的头。看到吕宋“不想和你说话”的样子，他又收了笑说：“诶，我刚刚看到你在公告栏看合租了，愿不愿意和我住，包治你结巴。”

一拍即合。吕宋第二天就搬过去了。

他想自己的生活需要一点新鲜的东西，不论是什么都好，他需要一点除了张乔山之外的东西。

开门，吕宋看到杨星城瘫在沙发上，一件衣服皱巴巴的，漏出来的手腕和脚腕有被束缚的淤青。杨星城趴在一个抱枕上装死，让吕宋给他做开胃的酸辣土豆丝，今天他要吃到走不动。

吕宋去电视柜下面拿了医药箱，摸出了红花油就去给杨星城揉。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严重，杨星城带着鼻音说，“方戟的白月光回来了，我去找他理论没几句他就说随便我，反正他不要我了。我想，要打响最后一炮，就霸王硬上弓了，谁想这次这么惨。”

听完杨星城的话，吕宋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腕，换来杨星城杀猪般的叫声，“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去找他了。宋宋啊，爱情真他妈折磨人。”杨星城用力往后靠了一下，弹到了吕宋的怀里。又突然想到吕宋是个怀了孕的，赶紧又退了出来：“没事吧？”

吕宋摇了摇头，起身去做晚饭了。他先炒了个土豆丝，单独用小圆盘装了拿去沙发给8床病人杨星城。又煸了个茄子块，用青椒炒了个虾仁，最后煲了山药排骨汤。

刚刚把汤盛出来，杨星城就狗一样闻着味道来了。这个夜晚他们各怀心事，故作镇定地给对方夹菜舀汤，一派和谐。

吕宋得用一些时间想一想和小石头的未来。

城市的另一边，张乔山面无表情笔直地坐在自家沙发上，看吕宋的朋友圈。也许是吕宋还存着复合的想法，他没有把自己的微信好友删掉。

但其实只要张乔山有心，就可以发现吕宋的那个手机号已经打不通了。他想要抛弃愚蠢的过去，就要从很多小事做起。

可张乔山是个傻缺的直男。

最后一条是四个月前，那个晚上稍微再往前一点的傍晚，吕宋发：“今天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具体是什么我就不说了，如果成功了我再和大家炫耀（∇）！”

再往前翻是“公司进门的台阶好短！”，下面有张乔山的一条留言：“短吗？选址时你不是说它台阶宽阔大气。你走台阶不要两步一起跨，容易劈叉。”吕宋回了个“:)”。

还有“马的，超市的猪肉又贵了。”配了一张购物车的图，里面什么都有，角落里还有一打便宜袜子……评论里是自己发的，“……别说脏话。”

时间线到2016年，张乔山发现自己的一张照片，他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看着篮筐的眼神视死如归。也是一个夏天的日子，阳光好得不要钱。白色的球衣被汗水沾湿了，透出整齐的肌肉。

吕宋说：“我今天看到了青春的样子。”下面是几个学姐集体的prprpr，张乔山的评论挤在里面“吐舌头”。吕宋没有回复其他人，只给张乔山回了个“吐舌头”。

吕宋和张乔山混熟了以后，经常去小卖部买一瓶水，在球场边坐一个下午，看红红绿绿的风景，最主要是看张乔山。

他年轻的脸上有青藤在阳光下的影子，一双眼睛清澈透明，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也是青春的样子。

从青春期自己的取向萌芽始，他没有遇到这样一个闪耀的人，带着十万伏特对自己的电力，以及由此而来的**望。

他是个痴汉了。偷偷拍张乔山的照片，笑的皱眉的嫌弃的，晚上在床帘里对着张乔山的照片***。挥一挥衣袖，只给张乔山留下第二天见面，两颊的红色斑晕。

张乔山划掉了吕宋的朋友圈，他看着吕宋露出八颗牙齿的大头照，心中有些意难平。

吕宋是他大学几年直到步入社会一直玩在一起的男孩，他从来没有往性的方面去想他，用性的眼光去看他。可是吕宋却用他不齿的方法得到他。

他很感激吕宋一直以来的陪伴和照顾。但是由友谊转化而来的工作关系，确实存在着难以抗击的毛病。具体体现在：

这几个月来，张乔山过得很不好，工作上还过得去，生活中却总是磕磕绊绊。前两天他换好西装，却找不到自己的袖扣了，泄气地坐在更衣间的地板上。他想吕宋真是把他养成了一个金融英才，生活废柴。

每天的饮食也坏了习惯，早饭只能靠公司楼下的摊子应付，午饭和晚饭干脆都去公司食堂吃了，他作为大老板第一次混得这么惨。员工们还以为老板终于良心发现，知道来下层调研了，各个在聊天的时候突出饭菜的不当之处，听得张乔山食难下咽。

他不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吕宋的感情，只是吕宋为什么要捷足先登。

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再持续一段时间，他就会因为最大限度地沉湎于吕宋无微不至的关照，先卸下了完美的铠甲，用温暖的体温拥抱他。

啊，自己真是个给自己找各种借口的渣男。

张乔山在做了各种内心斗争，心中天人交战几百回以后，决定去吕宋的小区看一看瞧一瞧。

把自己的小助理拐回家，是此行的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