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在病房里静养,骤然收到季容的好友请求,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第一个想法是:不对劲儿啊,不是说不找茬么……
点了通过之后,与季容的对话框上方很快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更让景延一头雾水。
季容并没有拐弯抹角,问得非常直白:打听个事呗,你们学校有没有一位高个儿帅哥,头发卷卷的,喜欢戴黑色口罩?
几乎是一瞬间,景延就想起了他们学校一位学长。如果说季容给人的感觉是不敢接近,那人就是让他不想接近……那位学长好像一直不太喜欢被人搭话。
但景延不确定季容问的人和他想到的人是不是同一位,也不知道季容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事,于是先试探性地回复:有倒是有哎,不过我们学校烫头的帅哥也蛮多的,要不你再描述具体点儿?
季容:挺冷淡的。
景延盯着季容的最新回复,撑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差不多确定了就是同一人。他飞快地打字:噢,那你是说沈卿安吧。他怎么啦?
季容:没怎么,你认识他?
景延:校内表白墙包年用户谁不认识啊(;???Д??`)
景延打完这行字,感觉这事勾起了他心中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酸。他又仔细一想,其实自己出现在上面的次数也不少,心里顿觉宽慰许多,酸味也被冲淡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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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在国内高校的水平当之无愧可以跻身top2,校方常年对外宣称本校人才济济,其实更确切点儿叫奇葩朵朵,时常有些校友想法疯狂并且行动力惊人,在大多数校友都十分优秀的情况下还能被人熟知,恐怕靠的不止是一张脸。不过很久以后季容才听沈卿安说,最初靠的是个小乌龙——开学报道那天走错进了隔壁校,都走到宿舍区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敌营。结果错过本校的报道登记时间。隔壁校长当时还跟他开玩笑:“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想好了没?”
有点意思,季容想。
看样子景延对这个话题并不排斥,或者只是纯粹健谈,总之季容还挺想跟景延继续聊聊。他接着问:那你再细讲讲?
景延:他读的是数学系,明明和我同岁居然都大三了!哦对了他也是校辩论队队长,我刚开学面试校辩论队的时候就是他审的我,说实话我有点怵这类型的人……
季容噗嗤一声乐了,这小孩怎么谁都怕?
紧接着,景延又发来一条:但还真就有喜欢这类型的。我听一学姐说上学期我们外院的系花给沈卿安带了半学期早餐,结果人家一次也没收。
季容心想这要是换他,早餐肯定收,过后再给姑娘送份回礼,保准把人哄得开开心心的。
本想着了解那人叫什么就足够了,又顺带听了点没什么用的八卦,也算是歪打正着。他向景延道了谢,随后打开搜索引擎,敲下“沈卿安”三个字。
显示出来的信息和景延所说内容相符,更详细一些,有几篇关于他是高考省状元的报道,还列出了沈卿安从小到大获得过的长长一串奖项,挺杂,绝大部分是理科相关。
词条页面附上的照片也确实是季容早晨见过的人,只不过图中看上去要更年轻稚嫩一点——那时沈卿安刚上大学,作为优秀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致辞,面对数以万计的全校师生仍面色沉静。新生们尚在军训,他直接穿着军训服,皮带扣得一丝不苟,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把细腰。
刚才景延说沈卿安与他同岁,现在沈卿安大三……也就是说拍这照片时沈卿安才15?
虽然季容见到的18岁沈卿安也并没成熟到哪去,但好歹与15有本质上的区别——15岁根本下不去手好吧!他还不想让自己受到良心上的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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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容滑动鼠标,粗略地扫了扫沈卿安的个人履历,普通家庭背景,gāngān净净的一个大学生。
而后他又顺藤摸瓜找到了A大表白墙,包年用户名不虚传,每刷几条就能看到cue沈卿安的人,大多数都是以调侃的口吻问:小沈今年18岁了吧,有没有兴趣和学姐发展一下姐弟恋啊?
有人打趣,也自然有人态度诚挚,不光有大段表白,还附上了抓拍的一张照片,沈卿安蹲在快递站的灌木丛旁边,摸一只校园里小奶猫的头,眼角眉梢难得裹挟几分笑意。季容顺手把图存进手机,又饶有兴致地往下翻了一会儿,见助理发来新的邮件,提醒他未来几日的工作内容。
季容盯着电脑屏幕思索片刻,给助理发过去一条新信息:帮我查个人。
他这才关掉页面,走出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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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下班后,季容到底还是和景行见了一面,约在公司附近的一个小酒吧。
酒吧店头坐落在这条金融街的街尾,名字叫森林静脉。室内装潢别具一格,老板主职是插画师,某天一时兴起才开了这间酒吧,这个俩词彼此间毫无关联的店名正是出自他手。老板设计完店内装修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平时让朋友帮忙看店。景行一直很羡慕他,他最理想的生活就是和心爱的姑娘满世界逍遥,如果那女孩儿和他爱好一样就更棒了。可惜他不仅被工作压身,也没追到心爱的姑娘。
事实上曾经景行一直暗恋着一个人,是读大学时小他两届的学妹,她头发剪得短短的,性格有点疯,在学校匿名论坛上问有没有人想和她逃课去博卡拉玩滑翔伞,景行当即自荐,却惨遭拒绝。后来景行倒也没放弃,不就是从暗恋变成明追么——过程的确是难了点儿,导致他心中苦闷常常无处诉说。
只能抽空和季容喝喝酒这样子。虽然那位玩咖并不能跟他感同身受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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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行事风格自由散漫没个谱的老板不同,店里主流顾客全是附近单位的社畜,一般会在下班之后回公寓之前来这儿喝一杯缓解压力,如果想更甚一步,来猎艳也不是不行。
雨仍没有要停的意思,如织雨幕笼罩着万家灯火,季容撑了伞,裤脚还是被打湿一点。他推开门走向酒吧角落处,见景行已经坐下了,在和一位卷发红唇的妩媚女士聊天。见此情形,季容倒也没着急直接走过去,而是在不远处随便找个座位一坐,悄悄看热闹。
“一个人么?”那位女士站在桌边,举起手中酒杯,鹅蛋脸上一双眼十分甜蜜,“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呀?”
季容一看表,心想这才几点啊,现在这么问是不是有点早。
然后季容看见景行摇了摇头,又和气地出声解释道:“真的很抱歉,我有约。”
女士标致姣好的脸浮现出一瞬间的错愕,似是没料到无往不胜的自己会有被拒绝的时候。但她仍旧没气馁,再次执着道:“可是你的长相是我很喜欢的类型诶,房费我们可以AA。”
景行闻言只感觉头都大了,他一直不是很擅长怎么恰如其分的婉拒别人,就在他绞尽脑汁组织措辞时,忽然看到向这边走来的季容。景行一下子如获大赦,看向季容的目光多了几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这么多年的发小确实没白当,季容当即会意,几步来到桌前,拉开景行对面的椅子落座,仰脸看向她说:“他真的有约。”
女人的视线在这位莫名其妙出现的漂亮男人身上停留片刻,她只觉自己在被戏弄,抿起嘴唇,面带愠色地盯着景行问:“不是直男?”
季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笑得不太正经,抢先一步回答:“你猜猜?”
“你别误会,我真的是。”景行试图打补丁。
显然她没相信,杏眼用力剜二人一眼,蹬着高跟鞋气鼓鼓地离开了。季容望着她的背影,对景行无辜道:“你把人气走了都。”
“不是,你哪来的脸说这话?”景行一翻白眼,挥手叫来酒保。那人见这两人是常客,于是便问:“二位还是老样子吗?”
“不了,”季容眯起眼睛,低低地笑了一声,“今天喝野格炸弹吧。”
景行出声打断他:“你搞什么,喝完你今天还能睡着?”
本来也睡不着。
季容把丝质领带松了松,顺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别听他的,就这个。”
待服务生走远,景行看着季容的眼睛,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跟季容说一件事。他怕扫季容的兴,又觉得他应该知道,最后还是斟酌着开口:“对了,绒绒,前天晚上我在丽思卡尔顿看见小楚和徐楷在一起来着。”
这事儿其实季容并非一点不知道,前些日子因为车的事没抽出空去理。小楚是他关系稳定的chuáng伴,二人关系说是包养也可以,总之再怎么四舍五入都入不到谈情说爱的份上。只是小楚持续跟了季容好几年,和徐楷约pào这事一传出来,让人误以为季容被戴了绿帽子。
如果搁以前,季容确实会有些许不悦,不过现在他心里也惦记上了别人,好像没什么指责的立场。
毕竟……他的枕边人也该换一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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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容蹭着景行的车回家。进了门先是又一次把自己埋进沙发里,发了会儿呆。
醉意上涌些许,但他酒量一向好,轻微的头晕目眩也能做到忽略不计。季容将头枕在沙发靠枕上,望向天花板,忽然想起自己真的有好一阵子没和小楚做过了。
其实这个对象是谁不太重要,准确来说,是他自己有一阵子没做过。
这种事情如果不去想还好,一旦冒出来一点苗头,就很难遏制住。下雨天懒得出家门,季容索性拿起手机给小楚发了自己家的定位,让他过来。
小楚收到季容的信息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季容还从未让他去过他家里,两人之前都是在酒店或他自己的出租屋,欣喜之余又隐隐担忧,季容是知道自己又傍上了徐楷,要兴师问罪吗?
他心神不宁地敲敲门,不一会儿房门打开,门内的季容刚刚沐浴过,不用靠太近都能感受到cháo湿水汽,他披了件鸦青色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的皮肤白皙透亮。
眼前男人天生一副好眉目,眼睛狭长且媚,睫毛垂着,瞳色像浓得化不开的墨。
季容好像总是在这样,小楚想,引人接近他,又不会真正爱上谁。
实在太可恶。
季容微微俯下身,手指从小楚的发丝移到脸颊,最后触碰到他柔软的嘴唇,在上面按了按。他看着小楚,神色平静:“去洗澡。”
小楚听话地点点头,带着换洗衣物去了浴室。他在浴缸里缓慢地为自己扩张,花洒喷头被开到了最大,水珠凶狠地落下来,砸在他身上。他有片刻的恍神,眼前好似一会儿浮现出季容的脸,一会儿又是徐楷。一开始他刚跟着季容的时候,仗着年轻貌美,存了几分别的心思,想让季容爱他。作为金主,季容当然挑不出任何毛病,再加上相貌与chuáng技兼得,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
确实不该奢求更多。
对方把“爱”和“欲”拎得极清,一点点掐灭小楚最后的幻想。这么久过去,小楚早就说不清他对季容是什么情感。
那晚他们没进行到最后,季容也并无多少困意,招呼小楚躺在他身边。
小楚大着胆子凑得离季容更近了些,轻轻地把手搭在季容身上,季容没有拒绝他。
半晌后他听见季容说:“我们就到这儿吧。”
这句话的语气很轻,听不出情绪。
小楚料到会有这一句,语气故作轻松:“怎么啦,容哥看腻我了?”
季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道:“对啊。”
“可是我就看不腻容哥。”
“那和徐楷比怎么样?”季容轻笑一声,一下一下摸着小楚的头发,顺势把话说得更明白。
小楚作势就要拿起手机:“我这就跟他断。”
“哎,不用了,”季容漫不经心地笑笑,“我又没生气,徐楷出手挺大方的,而且应该会喜欢你。”
小楚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窝进季容怀里,季容还是没有拒绝他。
“我最近想追个人。”季容似是在自言自语。
怎么会有你追不到的人呢?小楚近乎茫然地想。他一下子卸了劲儿一般,听见自己赌气地随口夸了句某高奢品牌的秋季新款包好看。
既然注定一拍两散,不如在这之前多捞一笔。
“明天给你买,嗯?”季容揉了揉小楚的头发。
夜雨声里,季容睡得并不安稳。
失眠这个问题困扰他许久,在旁边躺着别人的情况下,只会更加严重。他起身去到客厅中,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想把小楚叫起来再做一次,又想到人正睡得安安稳稳,只好作罢。
最后是在沙发上睡着的,怎么入的梦不清楚,只记得恍惚间梦见一双平湖般的眼眸,目光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掠过。
……那张脸饱蘸情欲后,会染上不一样的颜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