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贝尔付了钱,看着快要空掉的钱包难过:“不是我,是菲姆斯。”
托里大叔面色一变,想说什么,忍了忍,还是说了:“阿贝尔,那个怪物被神明诅咒,是魔鬼的眷属,你平常帮他,我们就很有意见了,现在连他的父亲都抛下他,奔入神明的怀抱,你当心别被他染上诅咒。”
阿贝尔不轻不重地点头:“我知道的,谢谢你,托里大叔。”
托里大叔还要说下去,阿贝尔已经披好兜帽,收起药剂回去,托里大叔突然想起妻子的叮嘱,连忙说:“我妻子很喜欢你养的花,那束花让我们十周年的婚姻变得更有意义,她让我告诉你——你是被神明偏爱的孩子。”
被神明偏爱,才会种的出如此漂亮的花。这是乡民们对喜爱的人最高的赞美。
——也可能是对她的警告。七一凌伍吧(吧五九零整理本)文
阿贝尔停下脚步,这次她正视托里大叔的眼睛,郑重地说:“替我向托里斯弗艾女士问好,感谢她的称赞,我很高兴。再见。”
告别托里大叔,她走在潮湿的泥泞路上,回家的脚步却转了方向,往面包店走去。
是时候囤些干面包片了。
丑陋的小狗2主人
2.
阿贝尔抱着一大袋干面包片回来的时候,菲姆斯躲在炉火星点撩不着的地方,抱着膝盖蜷成一团,睡得很安静。
房门推开的响动惊醒了他,菲姆斯懵懂地抬头望向门口,见到是阿贝尔,眼睛亮了一瞬,从地上爬起来迎接她。
阿贝尔把黄色的粘稠药剂交给他,攥了把他瘦小的手臂:“暖和点了吗?你这样睡地上会冷的。”
菲姆斯小幅度点了点头,握着药剂不知所措。
阿贝尔解释:“治疗烫伤的药剂,你含在嘴里几分钟再吐出来,可能会有点疼,忍忍。”
小男孩照做了,药剂的苦味弥散在空气中,他皱着一张小脸,疤痕更显狰狞。
阿贝尔再次感慨真是个乖孩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别吞下去哦,过会我再提醒你。”她拿走试剂管,明天还要退还给药剂店。比起这个,现下更重要的是洗个热水澡。
萧瑟的风雨早就吹得她头疼,亟需泡进热气蒸腾的热水里驱驱寒。
因为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这间屋子只有一居室,租金很便宜,平常做饭取暖在炉火旁,睡觉的床铺被她放在能够被炉火烤到的暖和的地方。这样缩减空间,更是为了在狭小的房间内隔出一块地方给洗浴室。
她抱起干燥的柴火,带了根烧得碳化的木头做火引,进入隔间烧水。
隔间内传来水声,菲姆斯凝视噼啪溅出的火星,摸上自己斑驳丑陋的脸颊,眼底蓄满看不见的黑暗。没过多久,阿贝尔从洗浴室里出来,朝小男孩招手:“菲姆斯,过来。”
菲姆斯咽下嘴里苦涩恶心的液体,咽到肚子里才想起不能这样做,吓得整个人呆住。
“怎么了?”阿贝尔见他表情不对,擦擦手走到他身边,“菲姆斯?”
菲姆斯红着眼眶,口齿不清地说:“对不起,我我把药水吃了……”
阿贝尔也呆了,但小男孩快哭了,急忙安慰他:“那,那理论上是没问题的,是能吃的,你别怕。”
小男孩不安地搓着衣角,他担心自己不听话而被抛弃。他实在太害怕被抛弃了。
阿贝尔以为他的恐惧来自药水,圈起他的手腕引进洗浴室:“没关系,多喝点水稀释掉就行,来吧,现在你该洗个澡了。”
菲姆斯猛地抬头看她。
阿贝尔用眼神示意他去洗澡。
菲姆斯一动不动。
阿贝尔心底涌现出浓烈的不可置信:“菲姆斯,你从来没洗过澡?”
菲姆斯低垂脑袋,羞耻点头。十多岁的男孩从未洗过澡,他自己也觉得非常难为情。
“该死的老畜生,死得太好了!”阿贝尔咬牙切齿诅咒男孩的父亲,她简直没法想象,一个父亲能苛待孩子到如此地步。怪不得菲姆斯一直脏兮兮的,怪不得他总是穿大了许多的破烂衣服。
阿贝尔骂了那老畜生好几句解气,然后对瑟瑟发抖的小男孩说:“先脱衣服。”
菲姆斯磕磕绊绊解开衣扣,期间还偷偷观察阿贝尔的表情,如果她露出嫌弃的模样,他会立刻停止动作。
只是没等阿贝尔表态,菲姆斯自己先痛得低低抽气。
“哪里疼?”阿贝尔阻止他继续脱衣服的动作,仔细看他身体,交错盘亘着扭曲的血痕印记,有些疤痕已经黯淡,有些还是新长出的嫩肉,新的伤口和旧的伤疤纠缠在一起,数不清究竟有多少道。
阿贝尔也倒抽一口冷气。让菲姆斯疼痛的,正是还未愈合的流血的伤口,因为结了血痂和衣物粘在一起,撕扯衣物的时候带动这些新伤口再次破裂。
之前没看出来,是因为这件衣服本就混杂了泥水脏污,暗沉的血渍倒是不起眼了。
“我去拿剪刀。”阿贝尔用蜡烛烧红剪刀,放入洗澡水里,炙热的铁发出滋滋的声响。她一边剪去粘起来的衣物,一边问他疼不疼。
坚强的小男孩嘴上说不疼,却在默默掉眼泪,哭泣的鼻音暴露了他,阿贝尔把他按进自己怀里,拍拍他的后脑勺。
男孩扒着她,压抑着哭声,阿贝尔感觉自己胸前的衣物湿透了。
忙活到大半夜,那一身沾满血腥的破烂衣服终于剥下,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擦掉额上的汗,这项精细的活儿她不想再碰第二次。
洗澡水一直在烧,她又添了把柴,试了水温,轻轻推了推赤裸的男孩:“进去。”
菲姆斯用求助的眼神看她。
阿贝尔抵着太阳穴,她的头有点痛,可能是受凉了。
“你要是不介意,我帮你洗。”
菲姆斯非常认真地点头。
阿贝尔觉得自己就像捡了一条落魄小狗,虽然脏兮兮的,洗掉她三四盆洗澡水,但这条小狗对她百依百顺,哪怕充满了对陌生环境的惶恐,也毫无保留地选择信任她。
小男孩全身被刷了好多遍,洗澡水由从黑漆漆的污水变得清澈,她极有成就感,像摸小狗一样揉他的肚子,小男孩犹豫了一下,主动去贴她的手心。
“肚子有没有不舒服?”阿贝尔轻轻划过他身上的伤痕,心疼之余还惦记着那管药剂副作用。
“没有,非常舒服。”菲姆斯被挠的浑身颤栗,忍着不去追逐那双手,哑声喊她,“……master。”
阿贝尔手一抖,差点没把他按进水里。
她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奇怪地问:“master?主人?还是先生?”
菲姆斯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错,立刻躲在浴桶边缘,尽量离她远远的。
“是主人……对不起,我不再说了。”
阿贝尔联想到死掉的老畜生,决定不去探究他的过去:“不用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问题,”她说,“叫我阿贝尔。”
小男孩试探着喊:“……阿贝尔。”
“嗯。”阿贝尔回应。
“阿贝尔。”
“我在。”
“阿贝尔!”
“乖孩子。”
小男孩再次来到她身边,哗啦的水声彰显出他此刻的雀跃。
“出来吧,洗漱一下,我们该睡觉了。”阿贝尔摸着他的脑袋,清洗过的头发是亚麻色的,可以预见是非常漂亮的颜色。
菲姆斯从里到外被洗得干净整洁,鲜红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会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如果忽略那可怖的伤痕,再养的好一点不这么瘦弱,将会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阿贝尔为他擦干身体,给他套上她的衣服当作睡衣,再给自己草草洗了一番,熄灭洗浴室的柴火,累得倒头就要睡。
菲姆斯习惯走到火炉旁休息,地上又冷又是尘土,阿贝尔坐在床上,实在看不下去,掀开被子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菲姆斯。”
小男孩不知道她的意思,迷茫地走过去,被她一把拉近被窝。
“!”他躺在被烘烤地暖乎乎的被子里,手脚无处安放,僵硬地挺着身子,没一会,阿贝尔平缓的呼吸声在他耳畔响起。
菲姆斯悄悄动弹手脚,想要触摸那温热的源头,缓缓地缓缓地,指尖碰到她手臂的瞬间,他仿佛被什么贯穿了心脏,几乎要落下泪来。
是幸福吗?
是幸福吧。
炉火噼啪的声音,就像他曾经见过的一场盛美烟花,和他心里的愉悦一起,炸开了快乐的星点。
丑陋的小狗3发烧
3.
窗外,一夜雨声滴答。
炉火早已烧尽,只剩下灰烬和碳木,温暖的室内,两道平缓的呼吸错落起伏,气氛温馨而长绵,丝毫没受到秋雨凉意的影响。
躲雨的小鸟啪嗒飞入窗台,尖尖的鸟喙啄着窗户,发出“哒哒”的声音,打破这片安宁。
被窝里小小的一团蠕动两下,探出个懵懂的亚麻色小脑袋。
菲姆斯睡得迷迷糊糊,脸颊贴着身边柔软的热源蹭了下。他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还有他刚才近乎过界的动作,身体僵硬片刻,颤巍巍地抬起眼睛看阿贝尔,正好看到她眼角一粒小小的泪痣。
阿贝尔睡得并不踏实,也许是昨天淋雨,她醒来的时候,脑袋就像被打了一闷棍,浑浑噩噩的。
怀里多了个什么东西,她低头,和小男孩水润的鲜红眼眸对上。
阿贝尔眨了眨眼睛,笑了:“早上好,菲姆斯。”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情况有多恶劣,显然有些发炎了。
“……早上好,阿贝尔。”菲姆斯还未习惯这样的早晨,不断确认自己是否还在梦中,甚至去触碰阿贝尔的手臂。
菲姆斯感受到她手臂上传来的属于人类的温度,这才安下心来。
阿贝尔没有拒绝他的亲近,随手揉了把他的头发。小男孩的头发手感很棒,不枉她费了一晚上给他洗干净。
只不过——他头上好像长了什么东西,怎么鼓起来,还是尖尖的?
阿贝尔混沌的脑浆无法思考太多,很快就把这个插曲抛到脑后,继续眯着眼。
两人一起贪了会儿暖,谁都不想起床,最后还是菲姆斯饥饿的肚鸣催促,阿贝尔便顺势说:“起来吧,我该出门了。”
阿贝尔掀开被子,菲姆斯麻利地下了床,在她掰干面包片的时候,主动整理床铺。
她的衣服套在男孩弱瘦的身体上,松松垮垮的,随着他的动作,隐约可见遍布全身的伤痕,还有瘦得脱相而十分显眼的尾椎骨。
阿贝尔移开目光。
“来不及做热食,你先吃这个。”见他收拾完,递给他昨日买的干面包片,有点噎嗓子,但是能果腹。
菲姆斯坐下,接过面包片,一边吃一边看她。
阿贝尔问:“你要和我一起出门吗?”
菲姆斯摇头。他知道村民讨厌他,如果他跟出门,阿贝尔肯定会被唾骂。
阿贝尔也不纠结,只点头表示知道了。她的头实在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