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公司李程秀有些心神不宁。

他知道邵群生气了，满脑子都是邵群站在太阳下流着汗伸手打车的模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到下巴又滴在马路上的画面像回闪的电影镜头，他既动心于邵群给他的安全感又愧疚于邵群的隐忍和克制。

他平时让着他让习惯了，好多事哪怕邵群不占理他也让着他，这会儿明显自己理亏他便不止是愧疚，还心虚。

李程秀犹豫了半天，给邵群发了条短信。

想问他是不是生气了，但觉得是废话，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邵群，你想吃什么，我晚上回家给你做。”

给邵群做饭是他能想到最好的求和方式。

手机放下，一分钟，没回。

两分钟，还是没回。

十分钟，李程秀坐不住了，总往电梯口瞥，要不要去找他呢？但是坐电梯上去万一别人看见怎么办？

他现在只是财务部门的一个小会计，注册会计师他还在考。

公司里知道他们关系的只有邵群的秘书，邵群秘书是个极懂分寸的人，老板不说的事他一个字也不会说，哪怕撞见过老板弯腰给财务部门的小会计掸裤脚。

磨蹭到中午吃饭，李程秀坐电梯上了二十楼，又转去急救通道扶着楼梯扶手单脚蹦了两层楼，蹦到二十二楼，抱着手机给他发短信，“邵群，我在二十二楼的楼梯间里，你出来好不好？”

低头看看手上的饭盒儿，又发了一条，“我给你带了食堂的鱼香肉丝。”

邵群还是没回，但李程秀放下手机没两秒，楼道的门便被邵群怒气冲冲地推开了，“你脚扭了你乱跑什么！”

楼道里空，他一吼就有回音，李程秀魂都吓掉了，扶着栏杆往下看，生怕有人。

面前的人像只受了惊地兔子一样，一手扒着他的衬衫袖子，一手捂他的嘴，压着声音求他，“你小声点！万一有人怎么办？”

邵群眼睛都气红了，李程秀生怕让人撞见的样子简直像把刀一样扎他的心。

李程秀低头鼓捣塑料袋，“你看，我给你打了饭，我跟你一起吃。”

邵群又气又委屈，就会拿吃的哄他，他是三岁小孩么？！他要的是那口吃的吗？！

俩人僵持着对视了一会儿，邵群泄气似的坐到楼梯上，开他的盒饭坐下吃，俩人明明连孩子都有了，却像初中生早恋躲在楼梯道里偷偷约会见面一样。

邵群拿筷子在土豆上戳来戳去，李程秀还说他，“你不吃土豆给我吃，你别戳呀，给，牛肉给你吃。”

他自然地夹了一筷子递到邵群嘴边，等他张嘴。

重新在一起近两年的时光，他们之间有许多亲昵的下意识的动作，邵群盯着他，张嘴吃了，鼓着腮帮子问，“你怎么不刷我给你的卡。”

邵群给他一张卡，一次短信没收到过。

“我自己有工资。”

“你有工资跟你刷我的卡有什么影响！”他又吼。

李程秀挥舞着两只手让他闭嘴，急地像站在铁板烧盘子上烫的两脚乱蹬的兔子。

“你小声点！小声点啊！这里有回音！”

邵群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他，“你怕人看见还来找我干什么？”

“你不是生气了吗？”李程秀闷闷地说。

他只是害怕，他害怕别人知道，他怕万一有一天邵群又腻了，觉得别人新鲜了，那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笑柄，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句闲言碎语。

他也想潇洒一点，像黎大哥那样，但是他既控制不住爱邵群又没那个潇洒的资本，只能学刺猬，给自己找个安全的洞，在洞里他沉溺与他相爱，邵群爱他一天他就待一天，但洞外他要面对的是工作是未来是，是哪怕邵群离开他，他也能带着正正和茶杯好好过日子的未来。

他不想再落入为了一千块钱看病钱就心疼的无可救药的狼狈境地。

邵群看他低着头，慢慢开口，“脚还疼不疼了？”

“不疼。”

“你来哄我就给我带点饭菜就行了？”

“那你还要干什么？”

邵群盯着他没说话，李程秀上下看看，一手撑着地面一手压在邵群结实的大腿上，抬头凑到他嘴角亲了一下。

“行了吗？”

邵群舔舔唇，算了，肯上来找他，总比急着跟别人说不认识他好。

后面一个多礼拜，一直到李程秀脚好，邵群都是提前打好车让司机在路口等着，李程秀到路口换车，代价是下车前得亲受委屈的邵总一口。

礼拜五，李程秀接到电话，邵将军想孙子了，让带着孩子回去吃饭，李程秀难得提前下班了，回家给正正换了身衣服，去超市买了点补品才跟邵群一道过去。

正正刚一岁多点，自打会喊爷爷以后，邵将军要求见孙子的次数越发频繁，李程秀也有点怕，怕邵家人看出孩子不像邵群，每次都弄个小渔夫帽给孩子带上。

到家正好是饭点，正正看见爷爷直伸小胳膊，奶呼呼地叫爷爷，“爷爷，正正想你啦！”

邵将军一把接过孙子，“乖，正正乖，爷爷让厨房给你做了奶糊。”

正正小胖手环住邵将军脖子，啵唧一声在邵将军脸颊上亲了一口。

邵群将军哄完孩子才有空看俩大人，邵群叫了声爸，李程秀拘谨地叫了声邵将军。

邵将军点点头，“进去坐吧，吃饭了。”

邵雯也在，邵群见缝插针的当着爸爸和大姐的面夸李程秀，又说他厨艺好又说他会照顾孩子，还把他给正正做的小衣服给邵雯看。

李程秀不擅长应付长辈，局促地坐着听他们讲。

邵雯给邵群夹了一筷子菜，淡淡道，“他把你和孩子照顾好就行。”

邵群皱眉，“姐，程秀在公司也做的很好。”

“有你帮着就是烂泥也扶上墙了。”邵雯冷冷道。

李程秀一只手在桌子下攥紧裤子，邵群扭头，“程秀，去厨房帮我盛碗汤。”

邵雯看着李程秀往厨房去的背影，“你回来就回来带他来干什么？下次就你和正正回来就行了。”

李程秀步子一顿，只一秒，背影狼狈又单薄，握了握拳头快步朝厨房去了。

邵群心针扎似的，等李程秀消失在拐角才发作起来，与邵雯大吵一架，他对我来说是妻子！你这么说他就是骂我！你下次再这么说我就不回来了！孩子你们也别见了！

正正听见爹地吼，哇哇哭了出来，邵群从邵将军手里接过孩子，李程秀端着汤站在墙角，脑袋贴着墙，邵群抱着孩子转去厨房，拐角撞见，大手一挥打翻了汤碗，瓷片碎了一地，牵着李程秀的手出去了。

上了车李程秀把孩子抱过来哄，抽纸给孩子擦哭得通红的小脸，李程秀在儿子脸上亲了一下，“我下次不跟你回来了，你别跟家里吵。”

邵群烦躁地推门下车，站在车外抽了两支烟，车里哭声才逐渐安静下来，夜色将他笼得呼吸不畅，不止他姐他爸的态度，与之相比是他想拉着李程秀一起往前走，但李程秀有他自己的洞，他缩在里面，他不想跟他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