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火通明的背面,圆月高悬,没有云层的遮掩,月亮在它的周边肆意渲染昏黄。
穿着蓝灰色T恤的男人抱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带女人一步步走向刑场。
夏日夜晚的凉风吹动了树叶,簌簌声惊动了睡在树上的鸟儿,鸟儿扑哧扑哧翅膀飞跑了。
刑侦支队一回局里就忙开了,交通部门和楠城市局的关系一向好得不分彼此,江渔到市局的时候大黄已经拿到了篱园前后两条路的监控了。
翠花看着监控录像,江渔站在她身后眉头皱了起来,沈黎从篱园跑出去的时候上了一辆黑色小轿车。
翠花暂停画面,沈黎坐在后车座低着头,驾驶座上是个男人戴着口罩,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夜晚里微弱的灯光打在黑色小轿车上,翠花放大画面,截了图把车牌号发给大黄。
江渔拍了拍翠花的肩膀道:“辛苦了。”
翠花摇摇头接着开了倍速看监控录像。
周珉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喊了一声:“江队。”
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向后捋,手腕上戴着名牌手表,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示出他的涵养。
男人向江渔走来,伸出手道:“警官好,我是沈黎的舅舅,我叫李淮,接到警局电话就过来了。”
江渔记得这个李淮,刚才的录像里他看到李淮在昨晚八点出席了沈黎的生日聚会,在十点半的时候率先离了场。
此时李淮脸上不咸不淡,甚至还带着一点礼貌的微笑,仿佛目前成了杀人嫌疑犯的沈黎不是他亲外甥女。
江渔挑了挑眉,对于这个李淮实在没有好感。
江渔冷淡地看着李淮,说:“李先生好,让您赶来的大致原因想必您也清楚了,还请李先生配合我们问话。”
李淮收回了手,依旧礼貌地答道:“警官客气了,我也希望警方能够尽早查出真相。”
江渔带着李淮进了会客室。
江渔倒了两杯茶,问:“不知道李先生和沈黎的关系怎么样呢?”
李淮接过茶道了谢,答道:“沈黎父母不是本地人,俩人年轻的时候来楠城打拼创业,有了一番基业。我来楠城读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待在楠城。后来沈黎上高中的时候,父母出车祸都去世了,家里也没什么来往的亲戚,所以我就时不时照顾一下我这个外甥女。”
江渔:“昨晚沈黎过生日,她的生日派对你去了吗?”
“去了。”
“你在party上待了多久?”
“不算久,十点半就走了。”李淮似是自嘲地说“聚会上都是一帮小孩子,我待着也没意思。”
江渔喝了口茶,盯着李淮问:“沈黎的同学说,在昨晚的party上,看见你和叶珣一起进了书房。”
李淮毫不闪躲地也看向江渔说:“是啊,听沈黎说叶珣是她男朋友,我俩就聊了一会儿。”
“你和叶珣熟吗?”
“不算熟,沈黎毕竟不是我亲闺女,我总不能管得太多。更何况,江警官大概也有所耳闻,沈黎的脾气一般人也管不住。”
“那倒是,是听说了一些。”江渔说“你俩不熟怎么还要一块进书房,聊什么呢?探讨探讨小情侣的感情问题?”
李淮看着江渔的眼睛,不紧不慢道:“我嫌外头吵,警官。这有什么问题吗?刚好碰见叶珣,我看他也不乐意待在聚会上,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书房坐坐。”
李淮靠在沙发上说:“叶珣不喜欢沈黎,是个人不瞎都看得出来,可是拧不过我的外甥女一厢情愿。叶珣不想待在外面,跟着我这个唯一的舅舅走总不会得罪沈黎。江警官,我以为你们叫我来是让我提供一些关于沈黎或者叶珣的线索,可是我看您的问话明里暗里都像是戳向我。”
“哦,李先生想多了。”江渔喝了口咖啡慢悠悠道“这只是正常问话,警方想尽量还原一下当晚的情形。毕竟,您走后不久,叶珣就遇害了。”
李淮靠在沙发上,轻轻笑了一下:“好吧,虽然江警官这话说得实在不好听,但是我能理解。”
“理解就好。”江渔把杯子放在了案几上“李先生和叶珣在书房待了多久呢?”
“不太清楚,大概
一个小时吧。我们都是化学系的,找到共同话题就多聊了一儿。”
“你们俩一块进的书房吗?”
“哦,还有一个人,是我的司机。”
“司机?”江渔看录像的时候也注意到李淮身边一直带着一个人。
“嗯,我嫌开车累,司机就送我来了。我想篱园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周边又没有酒店落脚,司机跑来跑去不方便。又不好让司机在车里等我,就让他跟我一块进去了。去书房的时候他也跟着我。”
“嗯。”江渔点了点头继续问“对了,你知道沈黎和叶珣在一起多久了吗?”
“应该有半年了吧。”
“沈黎喜欢去篱园玩?”
“好像是吧。”
“为什么?”
李淮笑道:“警官,这您得问她自己,也许是沈黎大小姐病犯了住不惯公寓,所以爱往别墅跑呢?”
“你最近是否发现沈黎有什么异常?沈黎吸毒吗?大ma也算。”
“我不知道,我很少和沈黎见面。”
江渔向旁边看了一眼,小刘已经做完记录,他站起来说:“谢谢配合。请李先生这几天手机保持畅通,有消息警方会再联系你。”
李淮也站起来,看着江渔冷淡的脸似笑非笑:“好的。江警官不仅声音性感,人长得也好看。”
“谢谢,你刚刚还说我讲话不好听。”江渔不咸不淡地回击,径直走出了会客室。
李淮在后面喊了一句:“江警官,不加个微信吗?”
当祁树兴高采烈地从外卖小哥手里拿过两份外卖,走向江渔办公室,经过开放式办公室的时候,成功听到了一群嗦泡面的人民公仆同样兴高采烈地八卦他们的队长。
周珉同学一手举着撕开了口的乡巴佬牌卤蛋,一手握着桶装泡面的叉子,抑扬顿挫道:“我说我们江队就是那个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只见一面,就连嫌疑犯家属都迷的神魂颠倒呀!我领着那西装男进来的时候,真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个东西,居然觊觎上咱们江队了!”
祁树拿着外卖停在那里:“……”
翠花一手拿着卫龙辣条,一手握着还滴油的叉子激动不已,被爆椒牛肉面辣的通红的小嘴张张合合:“对对对!你听见那西装男最后说什么了吗!他找咱们江队要微信!我可听小刘说了,他还夸师哥长得好看!”
祁树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
简枫:“我听说了!西装男对江队一见钟情,一片痴心!都准备下聘了!”
周珉:“啊!这么下去俩人岂不是得讨论去哪结婚了!”
大黄:“也对,咱们江队三十二了,老大不小也该结婚了!”
翠花:“那下一步就得找了!可是国内也不合法呀,还得去国外。 ”
祁树不知道该不该走:“………………”
祁树口袋震了一下,打开看到江渔发了条微信:“外卖怎么还没到?”
祁树:“……”
江渔:“???”
祁树心想:外卖小哥被客户的八卦捆住了双腿。
祁树走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翠花的辣条,义正言辞道:“女孩子家家吃什么辣条,你头上那青春痘能吓死人!”
祁树一手提着外卖,一手拿着刚刚缴获的辣条转身走进了江渔办公室。
只剩翠花在背后大喊:“祁树你个老畜牲!您老人家吃辣条小心胃受不了!”
周珉见状立马把举着卤蛋的手缩了回来,一口将卤蛋包进了嘴里。
祁树刚一进门,江渔就看见他咬了一大口卫龙辣条。
祁树把两盒外卖放在案几上,江渔从办公桌后走过来,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气呼呼的祁树,关心道:“这么大口吃辣条,胃受的了么?”
“……”祁树一下就丧了气,憋出一句“受得了。”就
坐下摆弄外卖。
江渔坐下来,抽出一根辣条塞进嘴里,推了一把弯着背的祁树,含混不清地问他:“怎么了你?”
祁树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漫不经心吃辣条的江渔,一阵心酸泛上心头,顺势就靠在了江渔身上,委屈巴巴地小声说:“他们说有个西装男看上你了。”
“哈?”
祁树把头埋在江渔的锁骨上蹭说:“他们还说西装男已经下聘了,你们俩都在讨论去哪结婚了!”
江渔敲了敲祁树的脑袋,没听出来里面有水声,他问:“你发什么神经?”
祁树抬头幽怨地看着江渔,那模样活像一个受尽了委屈不敢言的小媳妇儿,他说:“他们还说你们准备找生小孩了!”
江渔:“你正常一点。”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小媳妇儿翻了个大白眼,拿起筷子开始埋头吃外卖。
江渔一边吃饭一边观察自己的小媳妇儿,拿筷子头戳了戳祁树的筷子,把自己的鸡腿夹进祁树的饭盒里,问:“你听谁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祁树坐正了看着江渔:“周珉和翠花,说今天有个嫌疑犯家属对你有意思,夸你好看,还要你微信。”
江渔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表现不当的地方,抬眼望了一下祁树边扒饭边说:“这有什么?我也没给他微信啊。”
祁树:“我没有安全感。”
江渔:“……哦。”
祁树:“你这时候应该问我为什么没有安全感。”
江渔:“……你为什么没有安全感?”
祁树终于找到了机会,脱口而出:“因为咱俩没公开关系!等咱俩出柜了,别人看到我们在一块儿都觉得是在秀恩爱嫌恶心绕着走的时候,我就会很有安全感了!”
江渔:“……”感情是在这堵着我呢。
江渔在祁树的注视下,伸筷子把自己的鸡腿从祁树饭盒里夹了回来,然后一把将祁树的头按进盒饭里,咬牙道:“吃你的饭!”
夏天的雨总是来势汹涌,一场大暴雨突然席卷了楠城,市局地板上因为回潮都滑溜溜的,空气中某种潮湿腐朽的气息在泛滥。
江渔看着监控画面,画面中沈黎出了篱园上了一辆黑色小轿车,那辆车毫不避讳趁着夜色一路跑上高速,半路下了高速就没影了,监控再也没拍到。
翠花说:“黄姐查过车牌号,是辆tao牌车。车上另一个男人全副武装,基本上整张脸都被遮住了,数据库比对不出来。”
江渔思索着什么:“沈黎上车后就一直低着头?”
翠花:“嗯,监控可以说是没拍到两人的脸。”
周珉走过来说:“指纹比对已经出来了,水果刀柄上有沈黎的指纹,呈握状,大半个手掌都映在上面。我特地去了趟法医室,祁树说可以确定水果刀就是凶器。”
“行。”江渔说“小崔和大黄再查查叶珣和沈黎的社会关系,周珉和我带几个人去他们下高速的地方走一趟。”
一行人到达的时候天空已经全阴了,乌泱泱的云淹没了夏日的最后一束光,倾盘大雨打在警车上,在车窗上滑落留下一道道狰狞的疤痕。
江渔下车的时候瓢泼的大雨淋了他一身,一行人打着黑伞脚踩泥泞,没走多远就发现一辆
黑色小轿车停在草坡上,车牌没摘,就是沈黎上的那一辆车。
江渔走近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怪味,车门缝向外滴着红色的粘稠液体,哪怕是查办过无数奇案怪案的江渔,打开车厢门的时候都惊了一瞬。
车子被人里里外外全部泼了红色油漆,油漆数量之足让整个车厢内都一片血红。
红色液体在车内缓缓流动,隔绝了外面生冷的大雨,在一辆黑色轿车内寂静地流淌。
一滴红色滑出车门,滴在了江渔的靴子上。
两套衣服被丢在车后座上,颜色被染的通红,看形状江渔能勉强辨认出一套应该是男子的皮衣皮裤,一套是沈黎的那套鹅黄色长裙。
浓郁的油漆味和雨水味混杂在一起直冲鼻腔,江渔捂住鼻子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头说不出话。
大雨冲刷走太多痕迹,车子又被泼了油漆,里里外外找不到任何线索。
这个地方往下走是农村,成片的村庄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还不知道他们往哪里跑。
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周珉也皱起了眉,沉声说:“江队,这个案子太诡异了。痕检在水果刀上发现了沈黎的指纹。一边杀人干净,跑的利索,一边留下这么重要的证据。要是激情杀人tao牌车怎么会刚好等在那里?要是设计好的就不应该在凶器上留下指纹。这案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江渔没答话,手机一震,祁树发来了一条消息。
祁树:“进一步尸检后确定了叶珣死于7月11日晚十点半到十一点半,死因就是脖子上那刀口,凶器是现场的水果刀,一刀毙命。叶珣死前酒都没喝多少,什么毒品完全没有,确定是清醒的时候被杀。身上没有打斗痕迹,也找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江渔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时间已经下午六点了。江渔没由来的想起,就在昨天下午六点左右,沈黎和叶珣一起到了篱园,准备庆祝沈黎的20岁生日。
祁树又发来一条消息:“这人杀得实在太干净了。”
江渔发消息问祁树:“一般对芒果过敏的人,还会对什么过敏?”
祁树:“芒果属于漆树科,对芒果过敏的人有可能会对艾蒿、桦树花粉、芹菜、胡萝卜、油漆等过敏。”
祁树:“宝贝,你对芒果过敏吗?”
简枫走过来问:“江队,没什么发现,要接着往下面的村庄搜吗?”
江渔关了手机,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他表情动了一下,却看不出情绪,他说:“不用搜了,都上车,我知道该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