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我瞧着这自在日子恐怕时日无多了。大人都十余日没踏足那小院了,也不知是不是把人给忘了。若真是忘了,我还得寻个机会回高家才是。”
李福家的听得咋舌:“不会吧?从前重金将那姑娘买下来,置了宅子,买了奴仆,还专程去高家找老夫人要了您去伺候,怎么会说忘就忘?”
周嬷嬷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位元姝姑娘,据说是大人从教司坊花重金买回来的娼优,因生得头一等的容色,才被那妈妈取了“元姝”这个名儿。接出来的时候就是病恹恹的,一回来就发了高烧,那阵子,大人几乎是夜夜守在她房里,生怕她有什么不测。
可如今,这姑娘的病大好了,大人却再也没踏足过九云巷……
“忘不忘的,我也拿不准。倒是那位主儿,病好了把从前的事忘得一gān二净,连写字都在从头练。”
“大人总不会是因此嫌弃一位美人吧?”李福家的哂笑着,放在寻常男人身上,怕是更喜欢这样一夕之间变得对世事懵懂似孩童的漂亮小姑娘了。她眼珠子转了转:“难不成,那姑娘是忘了和大人的海誓山盟,惹恼了大人?想不到大人还是个多情之人。”
周嬷嬷啐了她一口:“说说那位也就罢了,还敢编排大人!你长了多少脑袋能砍?”
李福家的缩了缩脖子,尴尬地笑:“这不是在娘面前,在自己家里吗……”
“京城里,多的是在自己家里,和自己老娘婆娘瞎说话,转眼就被大人抓去砍了头的人呢。”周嬷嬷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是啊,这位表少爷可不是寻常的世家公子,他可是让百官闻声色变的天子近臣,锦衣卫的指挥使裴宣裴大人。
李福家的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一种凉飕飕的感觉良久挥之不去。
*
“瞧,今日这字还不错吧。”待墨迹gān,元姝笑眯眯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拉了丹兰来看。练了一个时辰,也只写了三十多个大字而已,不过笔锋有力,较之刚失忆时提笔忘字,勉qiáng写出来的也是不堪入目的境况已是好多了。
一场高烧,烧得元姝将前尘往事忘得一gān二净,便是写字看书这样从前兴许是寻常的事,失忆后做起来也是有些吃力的。这会子有了明显的进步,元姝心里的雀跃和成就感顿时达到了顶点。
丹兰不识字,瞧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姑娘的字越来越娟秀好看。在几十张宣纸里划拉了片刻,拣出一张来:“这个字最好看,姑娘,这是什么字啊?”
元姝一看,愣了愣:“裴。”
“是大人的姓氏那个裴吗?”
“嗯。”
丹兰眼睛一亮,顺势就劝了起来:“姑娘是不是想大人了?既如此,也该想个法子让大人知晓才是。”
她们这起子人本就是大人专为姑娘置的人手,若大人将这里忘了,周嬷嬷还能回高家去,她们可没地儿去。姑娘现在这等境况,哪里有自己的闲钱,只怕转头就只能叫了人牙子来将她们卖了……能遇上一个良善的主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是以,丹兰对于这件事格外的上心,每日里总要劝上两三回。
元姝大好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她不记得从前的事,而小院里伺候的人也没有从前跟她有过jiāo集的,多日的打听,也不过只知道她是锦衣卫指挥使裴大人养的外宅,据说是从风月之地赎身带出来的。
但瞧眼下的境况,只怕不止是个外宅,还是个失宠的外宅……
元姝扁着嘴对着铜镜抚了抚自己姣好的面容,万分不解:纵然失忆,可生得这样一副皮囊该是令万千男儿趋之若鹜的美娇娘这种常识她还是有的,裴大人那名号听得吓人,可想来也是个普通的爱美人的男人,否则怎么gān得出养外室的事?
可如今,她病好了快有十几日了,除了最初的那一日,她竟再也没见他来……
再不来,那奴大欺主的周嬷嬷说不定过段时日就要让她饿肚子了!她手里可没有周嬷嬷的身契,有什么筹码来压她?
元姝净了手,咬了一口香苏的芙蓉糕,心下有了决定。
*
周嬷嬷在家里滞留了一个多时辰,才又慢悠悠地晃回九云巷。
一回来,便瞧见廊下立着一位肤光如雪的绝色佳人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她不禁一阵心虚,到了跟前,却率先发难:“姑娘,老奴说过多少回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要注重规矩,这样的衣裳,如今已经不能穿了。从前不论,如今您是大人的人,一举一动都代表大人的颜面。”
元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是普通的制式,只不过双肩处是一层红纱制成,其间的单薄香肩隐隐可见,算不得出格,但落在周嬷嬷眼里,总归是不大像世家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