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衫和黑色的荷叶长裙,怀里抱着一个用白布缠起来的长条物件,看形状,确实是一把刀。
搬椅子、泡茶、落座,我冲她笑笑:“这位客人怎么称呼?”
那女人抬眼笑笑:“我姓温,温和的温。”语气很轻浅,甚至有点气若游丝。
“呵、呵呵,温小姐。”我心里凉了凉,心说这跟这女人说话真挑战心脏,一个不小心就能错认成女鬼,“你说的那把刀……”
女人伸手握住刀柄,另一只手抓住裹着刀身的白布一扯,白布松脱,轻飘飘向地上落去。
盯着露出来的那段古旧刀鞘,我觉得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这刀鞘很眼熟,眼熟到让我不敢想象我居然还能再看到它。
女人握着刀鞘,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在我眼前把刀拔出。熟悉的雕琢、熟悉的形状、熟悉的色泽,随着女人的动作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出现在我眼前。
乌金古刀。
闷油瓶的乌金古刀……
闷油瓶那把丢在塔木坨蛇沼里的乌金古刀!
盯着这把刀,我只觉得眼睛发涩。闭起眼深呼吸了几次,我才终于能平静一点地开口:“那个,温小姐,我能不能、能不能问一下这把刀你是怎么得来的?”我自己都能听得出来我声音的干哑,我对这把刀的紧张根本就掩饰不了。
“嗯……这个问题很重要?”女人歪着头,一脸天真无邪地望着我。只是配合着她的气质,让我有些不合时宜地担心着她的脖子会不会就这样突然悄无声息地断开,然后她的头就那样保持着一半连在脖子上的样子,嘴巴继续开开合合地讲话……
……妈的!现在什么情况了我还有心情瞎想!抬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我很认真地对她点头。
“嗯……死蛇……或者说是死蟒的肚子里……这样说可不可以?”女人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很无辜地跟我解释,“是一种有双层鳞片的很大的褐金色蟒蛇……嗯……你和这种蛇很熟?”
本来她前面几句已经听得我心惊肉跳,但最后那个问题……我没当场掀桌真的是我修养好。
被她这么一搞,我发现我现在冷静得出奇。刚刚第一眼认出乌金刀时候的震撼和激动已经消退,我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倒回这把刀,不惜任何代价。就算明知道这把刀能从那个人力不能自如来去的蛇沼中重见天日本身就已经是一件令人恐怖的事。
“温小姐,一句话,这把刀你多少钱肯出手?”这把当初就已经被三叔划为龙脊背的刀我现在已经不可能给它定价了,就好像那句话说的,有钱难买心头好。如果这把刀现在在我手里,那就是给我一份富可敌国的宝藏,我也不会把它让出去。
“钱?”女人皱着眉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缺……我是想拿这把刀在你这里换一样东西……”
我一愣。以物易物?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这么原始的交换方式?而且,我不认为我这么座小庙里能有什么值得她拿这么件龙脊背来换的大神。但既然她要换,那就是给她把我这小铺子搬空了,只要这把刀能留下,我都认了。
“好啊。那不知道温小姐是看上哪一件还是看上哪几件了?”
“那个。”女人的手斜斜地指上去,我顺着方向一看,立刻浑身冰凉。
她指的是我摆在货架最上层,挂了概不出售的条子的那块灵位。
怎么就真的有人看上它了呢?
“呵、呵呵,温小姐,不好意思,这个……是非卖品。”我苦笑两声。拿闷油瓶的灵位去换闷油瓶的刀?这算不算另类的拆东墙补西墙?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拿这把刀来换的嘛……”女人眨眨眼,依然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无辜笑脸,“这刀……你不想要吗?”
“想。”做梦都想。“可是,那个灵位不行。”
虽然当时确实气得快爆血管,但既然收下了,我就没准备再让它出这个门。不是因为置气,而是我知道以闷油瓶的脾气,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为了消遣我就把块写着他的名字的灵位给我拿来,他把这个东西给我,一定有他的用意在,在弄清楚这个用意之前,我怎么也不能把它弄没了。“如果您要换,那我这铺子里所有东西您都能拿走,全拿走都成。如果您要钱,那您就开出价来,砸锅卖铁我给您凑齐了。但是,只有这个灵位不行。”
那女人看着我,目光迷离,“为什么?这两件东西就这么重要?”
看着她这个眼神,我一下子就想起来我刚认识时的闷油瓶,那个时候的他也总是这样神色迷离地不知在看些什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我就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把这两年的事情找个人好好地说一说。
“那个灵位,是我朋友给我的。那上面写的是他自己的名字。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这个给我……也可能是他想着万一哪天他真能死了可以有个人给他上个香?我不知道。可我知道这个灵位是他托给我的。”我对着那块灵位看了半响,然后把视线转回那把已经被她放在桌子上的乌金古刀,愣愣地盯着,不想眨眼,“这把刀……也是我那个朋友的。从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带着。他用这把刀救过我很多次,也是因为救我才把它弄丢了。那个地方太恐怖,我没想过……我估计他也没想过还能再见着这把刀。”一边说着,这两年的经历就一边在我眼前晃过。我没办法让自己不去想。我欠闷油瓶的太多,我再为他做多少都不够还。更何况我能为他做的根本就很有限。“可今天你把它带来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得着的,可我知道我既然见着它了,就不能再让它在我眼前丢了……”
“吴邪。”那女人轻轻地喊我。
我一怔,猛地抬头看向她:“……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吗?”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浅淡地笑笑,问:“张起灵要进斗,你想不想一起去?”
听到这话我第一反应是闷油瓶要下斗?上回来没听他说啊。
第二反应是他还真折腾上没完了。他倒斗不就是为了寻找自己缺失的记忆么,现在找回来这五十年的少说也顶上普通人一辈子了,还找……他是非得发现他其实是个活了几百上千年的大妖怪他才歇心是不是?
然后三个反应才是我操这女人他妈和闷油瓶认识!
一反应过来我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了,伸手指着这女人的鼻子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这女人很八风不动地冲我笑笑,然后抬手按下我几乎已经戳在她脸上的手:“我是张起灵的旧友,听他说起过你。一时好奇,就过来玩一玩。”
玩一玩?这个玩一玩是什么意思?把我当玩具了么这女人!
还没等我的怒气升温,她再次开口:“张起灵要进斗,你想不想一起去?”
看着她是铁定了不准备给我任何提问的机会的那副模样,我郁闷地发现她跟闷油瓶真是物以类聚,都属于只要他们不想说你就别想从他们嘴里掏出半个字的狠人。
至于跟闷油瓶下斗……说实话,我想去,真想去。可是不行。以前跟他们下斗,我虽然确实身手不济,但至少没病没灾,就算沦落到要逃命的地步也不至于太拖人后腿。可现在别说逃命,就是普通行进的时候,万一我那怪病犯了,就算只有几秒,我都是一实打实的累赘。况且以前下斗是为了追寻真相,现在既然一切都大白了,我又何苦去给人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