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远从来不争一时意气,京津这块地方,他确实盘踞了很久,不舍得离开,但与程蝶_yi和他的安全来比，这算不得什么,他只是没有想好离开这里，去哪里落脚。

中国之大,处处战火。世界之大，遍布硝烟。

1942年，正是二战打得最关键的一年,日本的侵略扩至整个亚洲，而德国不只缠绵战势在欧洲，连非洲亦未放过。放眼望去，满目疮夷。

又有哪里好、哪里不好一说呢，只不过是地狱的第几层和第十几层的区别罢了。

青木做为日军占领北平后，派驻来的高级将官，谈不上在北平一手遮天，但绝对是常驻北平的日本将领里，数得上前五位的。

青木这次从北平来天津做同防，天津地区的驻华日军将领山本接待他，知道他爱听戏，而如今战势纷沓，会唱的、唱得好的角儿，能走的都从北边撤到南边去了。

虽然南边也未必好过，租界也被日本人占领了，但谁也不能否认，这使得天津北平这边的角儿，流失严重。

山本把整个天津都翻过来了，里外一划拉，就觉得程蝶_yi这个旦角，还算拿得出手的，但这戏子和别人不一样，他住在租界，这不算什么，有钱有权有点势力的人，都住租界，但这戏子住得是意租界，这就不能强行去请了，只好发请贴。

因为青木要来，青木的下属田中浊三郎理所当然会跟来，而田中浊三郎是花清远的直属上司，他既然要来天津，花清远就没有必要回北平了。

在这样曲折的人物关系里，花清远得了田中浊三郎准许的假期，留到了天津。

段小楼和菊仙的长子段奕风，今年四岁晃当的年纪，长得一点儿不像他爹段小楼，完全是菊仙脸上扒下来的，漂亮得小金童一般。

只是这样一个长相之下，却双双继承了他父M_xi_ng子中野蛮泼辣火爆以及二愣子的特xi_ng，小小年纪就野猴子似地T皮捣蛋了。

jin_ru1942年阳历第一个月份时，菊仙再孕，因怕这小毛孩子冲撞了菊仙有孕的body，小家伙被他爹段小楼扔到了程蝶_yi这里来了。

一来程蝶_yi这里有个半大少年小笙，已经上了学堂，还学得很好。二来程蝶_yi这里有花清远的二姐花婉爱，可以帮忙带孩子，也真心愿意带孩子，这实在难得。

院子里面，小金童段奕风穿着暗红薄夹袄，抱着站在院子台阶下面的他爹段小楼的大tui，往他爹段小楼身上努力地爬着。

别看段奕风年纪小，但手脚极其灵活，小猴子一样，爬起来亳无压力，看得对面不远处暖阁里，正拔拉算盘的花婉爱，笑得更加温和柔情了。

她是真心喜欢段奕风的，看着这个孩子，她总会想起她落了的那个长成形的男胎。

父M_包办婚姻，花婉爱对那个混蛋丈夫谈不上有什么_gan情，但她对怀过的那个孩子，却是掏心掏肺地爱的，甚至想守着那个孩子过一生的，奈何情shen缘浅，与她的M_子情怀，连六个月都不到。

想到自己的孩子，花婉爱温和的笑容渐渐变得暗淡，最后忧伤。

坐在花婉爱身边的胖老板那五，把花婉爱瞬间变化的表情，看得清楚，他的心头一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缓解花婉爱心底的凄苦。

那五在经营生意方面，有些手段，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但在情_gan这方面，他远远不如花清远——一句话就能安抚一个人的心。

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说：“瞧着段老板的儿子，长得真好看，和他爹学武生瞎了，应该和程老板学旦的。”

那五这句话，花婉爱听完还未及接口，刚刚一把把儿子从大tui上扯下来，扛在肩

头的段小楼，正好从这里走过，听到了那五的话，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凉凉地说：“学什么都好，坚决不学旦。”

他还指望着他儿子给他传宗接待，可不希望他儿子，给别人做Xi妇去。

一想到这事，他的悲伤就逆流成河A。

和花清远刚从外面回来的程蝶_yi，很耳尖地听到他师兄的这一句。

程蝶_yi今天心气不顺，正好找不到撒气的地方呢，段小楼正好撞他枪口上了。

程蝶_yi挑起zhui角，冷哼一声，“师兄觉得旦角怎么了？不好吗？”

这两个接连明显向上挑的声T，使得段小楼的头皮一阵发麻。

“哪有，十生一旦，怎么会不好呢？师弟，你误会了，这小猴崽子，哪是学旦的料，我是怕他给你添麻烦。”

段小楼连忙赔不是。站在程蝶_yi身后的花清远，笑得玩味之极。

段小楼耷拉一下眼角，他这个师弟，自从和花清远好上后，整个xi_ng格变得越来越**

怎么说呢，他不太会形容，就是整个人越来越小了。

以前的乖巧懂事、顺从柔怯，如今全没了，被花清远宠得无法无天，基本可以为非作歹，拿欺负他这个师哥，完全不当一回事了。

最可悲的还不是这个，也不是他_geng本没有反抗能力，而是他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得罪了程蝶_yi，别说花清远，就是他家屋里头的，都不会饶了他的。

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明明刚认识时，两个水火不相容的人，到如今，竟好得‘嫂子、师弟’见面就叫，关系比和他还亲密了。

他徒觉一阵悲凉，做人真是太失败了。

“随师兄你怎么想，当我稀罕教A，”

程蝶_yi擦着段小楼父子而过，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回自己的卧_F_去了，留给段小楼父子一个高贵冷Yan的背影。

“师兄勿见怪，蝶_yi刚刚心情不好，”花清远冲着段小楼笑得很抱歉，但他的表情却不是那般的，似乎很享受，“刚刚在外市那儿，我们看到一个凉糕摊子，蝶_yi想吃，我没让。这春寒未过，吃那东西，伤body，他有点不高兴了。”

段小楼彻底无语了。他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此时寡淡忧伤的心情。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儿子，觉得还是让他儿子少来几趟吧，免得传染上不正常，要家门不幸A。

眼看着四月十九号，越来越近，花清远渐渐拢上双眉，他甚至已经联系好了，最快速也是最隐蔽地离开天津的方式，其实有一计可行，但他不愿意程蝶_yi有一点伤害和不舒_fu。

这若是换在他身上，他也就不用绞尽脑zhi了。

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甚至不在乎自己的body，他所有毒辣的计策，用在自己身上或其他人身上时，从不做考虑，惟独程蝶_yi。他畏手畏脚了。

这就是所谓的人之软肋，弱点吧。

这一天，程蝶_yi有戏，花清远把他送去戏院后，正想转去外市，找那个卖凉糕的，谈一谈。

看看凉糕这东西，刚出锅的时候，能买上一块，是不是就不会在这个季节，伤了脾胃了。

哎，是自己把他宠惯的。没吃到zhui的东西，总是有些不甘心的。

哪怕程蝶_yi不表现出来，花清远自己也会觉得不舒_fu。总想尽一切地满足了程蝶_yi。不想程蝶_yi受一点委屈。

因着外市距离戏院不远，花清远没有坐

车，准备走着过去。他刚绕过剧院所在的胡筒，就被人拦住了。

花清远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还会见到眼前这人。

这人穿着一身破旧的灰色薄袄子，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但花清远还是能一眼认出他。这人的眼睛，多少年的不变，总是流转着似水桃花。

这个在他认识之际，就被他当做棋子的人，竟会真的对他产生了别样的情愫，还痴痴地躲着藏着，只是为了能远远地见上他一面。

他能说这是什么呢？他又能对这样的_gan情，有什么反应或是回报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欢喜，爷不是告诉过你，以后别再来找爷吗？”

花清远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对面那个人，却无动于衷。

他微微抬起的尖俏下巴，一双因脸颊削瘦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带着略略讨好地笑，“爷，我**我没想来烦你的。”

欢喜知道，他不被花清远待见。花清远几次三番地送他走，他又几次三番地跑了回来。

怕被花清远看见，一直*头*脑地躲着，藏在暗色的角落里，注视着花清远。

花清远陪着程蝶_yi来到天津后，他也跟着过来了，意租界的_F_子贵，他租不起独门独户的，就在街尾那边租了一个小单间。

每日里只做一件事，抹脏了脸，在天津大红门戏院的巷子口卖瓜子，以掩饰他每天偷窥花清远送程蝶_yi来戏院的行径。

花清远离开天津回北平，他就猫回他的小窝里蛰伏起来。直到花清远再次从北平回天津。

对上欢喜这样的人，花清远颇觉头疼。

他手里的棋子，反过来缠上了他，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他通常拿枪一指，几句威胁，就算了事了。碰到实在难缠的，他杀人灭口，也不是没做过。

只是欢喜**，这孩子太拗了。

“爷，前面有个面馆，我还没吃东西。”

欢喜mo着肚子，理所应当地提着要求，瞧着花清远，可怜巴巴的。像是被抛弃街头，可怜兮兮的流*猫，竖着尾巴，颤颤地求收养。

花清远也想好好和欢喜谈谈，点点头，“走吧，爷请你吃面。”

花清远大步迈过挡在他面前的欢喜，向前面走去。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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