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我乃兜率宫烧火小仙,青芒。”青衫小童爬上山来后对房顶上的本仙君作了一揖。
当着外人的面上房揭瓦着实不好,本仙君一跃,轻巧落地,扯板正了衣摆,转身道:“仙使,屋里请。”
青芒看了眼本仙君的陋室,虽然没有面露鄙夷,但也是十分不待见的。他退后一步,客气道:“不必了,青芒传句话就走。”
“哦?”本仙君回头望他一眼,心中了然,笑道:“本仙君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仙使既然不愿进,那就在外面说。不知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青芒将手中一物递上。
子童上前接了,看清上面的字后拿给本仙君过目,他轻呼一声:“君上,是太上老君给您的请柬。”
“请柬?”本仙君拿过请柬一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诚邀丞显元君前往兜率宫一聚,参加本君的丹炉重启仪式”。本仙君屈起食指MoMo下巴,盯着那几个字,问:“丹炉重启仪式…是什么仪式?”
青
芒解释:“早几年我家君上的炼丹炉被人砸了,最近刚修好,明日重新开炉炼丹,是以名之为“丹炉重启”仪式。”
“原来如此。”本仙君恍然,刚要点头,又觉哪里不对,于是笑问:“那个…两千五百年前被齐天大圣打翻的丹炉,不是早就修好了么?怎么现在…”
“……”青芒不语。
“君上您有所不知。”子童在旁边道:“老君的丹炉,三百年前又被苏长修推倒了一次,这次连炉底都给凿穿了。”
“呵呵,原来如此。”本仙君低笑,心中对苏长修此人又多了几分好奇。将请柬收入袖中,我道:“有劳仙使代丞显谢过老君,明日我一定去。”
青芒走后,本仙君与子童一人一间耳室,早早就歇下了。
在人间一月,本仙君忙着移山治水,回天庭后又立刻去参加封神大典,未曾休息片刻。直到现在,终于得了半日空闲,于是本仙君一沾枕头便立刻睡得酣畅淋漓。
一夜无梦,次日神清气爽。
子童还未醒来。
小孩子喜欢困觉,本仙君见时辰尚早,不耽误去兜率宫,索Xi_ng随他去睡了,自己出门去山上到处转转。
昨天只顾得拾掇干草,本仙君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西山的风景。今日一看,果然发现——
其实西山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西山虽然是五重天上的一座仙山,却连本仙君在下界生活的“忘君山”下“老鸹窝”一半美好都不如。到处光秃秃的,除了荒草还是荒草,俨然是一座久无人烟的荒山。
本仙君在“忘君山”看惯了花团锦簇,千娇百媚的花骨朵儿争相斗艳,如今乍一见西山的荒凉有些不习惯,想着日后有时间,一定要把门前那块荒地开辟出来,种一些花花草草解闷儿消遣。
不过,虽然西山风景是差了些,却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本仙君在那三间草堂之后不远处发现了一汪清泉,泉水清澈见底,潺潺而流,水面生着白烟,颇有几分王母娘娘瑶池仙境的韵味。本仙君伸手掬起一把泉水,水温微热,润滑如清玉,又尝了一口,味道清冽甘甜,十分爽口。
“好水,好泉。”本仙君赞道,总算平复了些心中被玉帝欺瞒坑骗带来的郁郁不满。
风过,水面碧波微漾,荡起一圈圈涟漪,待其静好如初时,这一汪泉水宛如一面一丈见方的巨大平镜,镜子上映出本仙君的脸。
化得人身之后,本仙君还从未照过镜子。昨日玉清宫外有人夸本仙君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玉帝也说我瘦了,本仙君只是听听而已,并未当真,其实我并不清楚自己如今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
此时望着那倒影,本仙君却是微微一怔。
水中那人一身月白色长衫,双眸狭长,五官如经过精心雕琢,轮廓鲜明。眉色与唇色都生得极淡,长及腰线的墨发随意挑起几缕用一根月白色发带松松绑在脑后,倒是有几分富家公子的样子。
这张脸,说是“万里挑一”的确有些夸张了,但本仙君若往人群中一站,应该也不至于让人找不到。
难怪玉帝他老人家一见面就说本仙君瘦了。我对着水上的倒影MoMo自己略尖的下巴颏,沉沉叹了口气,心中惆怅不已,道:“毫无肉感,的确瘦了不少,跟换了张脸没甚区别。”
惆怅归惆怅,本仙君对自己如今的样貌还是颇为满意的,只是蹲在泉边照了半天镜子,却总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直到走回茅屋,无意在百宝架的最底层发现一把玉骨折扇,本仙君才恍然大悟,是了,少了一把文人墨客用来耍弄风骚的折扇,否则对不起本仙君如今这副玉树临风的皮相。
本仙君“唰——”展开扇子,拿在手中摇了摇,缕缕清风,颇为舒畅。奈何扇面空空,无诗无画,拿在手中难免少了几分雅趣。
彼时子童已经起床了,本仙君让他取来墨宝,把扇子摊在书案上,提笔蘸了颜料“刷刷刷”一通乱甩,空白的扇面上立刻出现了大片的嫣粉。
“君上,您画的是什么?”子童道。
本仙君落下最后一笔,拿起扇子,吹了吹,“老鸹窝的桃花林,我老家。”
“桃…咳,桃花林?”子童直言不讳,童言无忌,道:“这明明就是三岁小儿都会的随手涂鸦,哪里像花了。”
“咳!咳!”本仙君咳嗽一声,严肃道:“子童,这是意象艺术,画中情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哦。”子童钦佩道:“君上厉害。”
子童如此天真无邪,对本仙君所言深信不疑,不禁让我心生愧疚,老脸一红。其实,本仙君并不会作画,但这种事情…怎么能承认呢?
本仙君淡淡应了声“嗯”,“啪”将扇子收起来,合在掌心,一本正经道:“时候不早了,本仙君要去兜率宫,你在家如果闲着没事儿,可以把门前那块地里的荒草薅一薅。”
兜率宫在三十三重天,一步一步走着去就比较远了,本仙君只好招来一朵云彩飞着去,路上遇到不少仙家,看样子应该也是应约去兜率宫的。不知老君这次宴请了多少人,连本仙君这个无名无籍的“护花使者”都收到了请柬,莫不是整个天宫的人都到了罢?
本仙君因为刚飞升,与诸位道友之间还不熟悉,往往是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得我。不过,本仙君还是十分客套地一一向他们打招呼。遇到脾气好的,会对本仙君点个头,遇到脾气不好的,只当没看到本仙君这个人。
本仙君体瘦心宽,不与他们一般见识,跟在月老之后递交了拜帖,进入兜率宫。
进去之后本仙君才有些意外的发现,受邀的神仙官职皆在正三品以上,比如太白金星、月老、赤脚大仙等等,只有本仙君自己一个小到没品的散仙。
怕是其中另有蹊跷,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本仙君权当凑个热闹。
“感谢各位上仙前来参加我家君上的丹炉重启仪式,大家请随我来。”青芒奉老君之命,前来接引我们去丹房。
老君的炼丹房,里面的摆设比本仙君的三间草堂还寒酸,除了一个炉子之外别无它物。
太上老君此时正蹲在炉子前点火,他左手往炉膛里添柴,右手拿着蒲扇往灶门里扇风,但只有呛人的黑烟从烟囱里冒出来,并看不到火苗。
那丹炉有一人高,整体赤金色,上有浮雕,三足鼎立于地面,炉底被火烤的久了有些黢黑,但不影响美观。
影响美观的是炉子上东一块西一块,红黄蓝紫不一的补丁。
本仙君猜测,应该是老君在修炉子时找不到最开始铸造丹炉的材料,只好随便取些其它东西代替。
想来,这口丹炉屡屡被人打翻,又屡屡被修补完整,曲曲折折数千年还没报废,它应该也算是一口坚强不屈Xi_ng格刚烈的好炉子了。
炉子好归好,但迟迟点不着火是个大问题。
太白金星道:“老君啊,你这柴火是不是Ch_ao了,要不咱换一根试试?”
太上老君头也不回道:“有烟出来,说明快着了,再等等。”
话音刚落,只见“呼——”一下,炉膛里的三味真火冒出数丈,轰轰烈烈的烧了起来。
“看,这不就着了。”太上老君笑呵呵地站起来,接过青芒
递过去的湿帕子擦着手上和脸上的锅灰。
“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一时之间,丹房内全部是贺喜的声音,本仙君官微言轻,只能站在人群的最外面,跟着附和,“恭喜,恭喜。”
“小仙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上仙,这是我亲手写的贺词,望您笑纳。”
“这对玉如意,是下仙从东海…”
“……”本仙君出门时就感觉少带了些什么,现在终于发现,我忘记准备贺礼了。本仙君初来天庭就受到三清之一的太上老君邀请,参加他的丹炉重启仪式,却空手而来,真是失礼至极!
正在本仙君着急心焦之时,青芒已经端着百纳盒到了本仙君面前。本仙君往盒子里看了一眼,里面已经有几颗夜明珠、一对玉如意、一幅丹青…
“那个…”本仙君干笑,“呵呵。”
见青芒站在本仙君身边不走,众仙友们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他是谁?”
“不认识,昨天刚飞升的吧?”
“对,昨天最后才来的那个。当时大圣爷还问他话来着…”
“仙君。”青芒掂了掂盒子,示意本仙君把礼物放进去。
天庭近来已经这么开放了?可以光明正大的收份子钱?天规呢?律例呢?
“小仙…身无长物,没什么值钱的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本仙君如实道,言辞恳切。
“这年头,不带份子钱也好意思参加宴会,哈哈,笑死了。”
“真是!前些天西海龙君龙母两人大婚,光份子钱都收了一个屋子装不下。”
“西海龙君怎么又结婚?他们去年不是刚结过一次么?”
“结了和离,和离之后再结呗。以前西海龙君多穷啊,现在,啧啧,每年结一次婚,靠收份子钱已经登上天庭富豪榜啦!”
“……”本仙君对一屋子道友露出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右手伸进左袖子里Mo了半天,掏出一枚碗口大小的桃子,为难道:“我这里只有一枚桃子,若不嫌弃,就权当贺礼了。”
“嗬——第一次见金色的桃子!”众仙盯着本仙君掌心托着的一枚金桃,瞪直了眼睛。
本仙君淡笑不语,正要把桃子放入百纳盒,这时突然有一只手将本仙君的腕子捏住。
对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力道却拿捏地正好,捏得本仙君不轻不重。本仙君动作一顿,视线上移,一路扫过金色护腕和一片红衣,最后对上猴子的金色眸子。
方才刚进兜率宫的大门时,本仙君就已经看到一身红衣的猴子了。大圣爷够威风,无论走在哪里都惹人瞩目,让人一眼望去就再难移开视线。不过那时他正与几位上仙聊得热闹,怕是没有瞧见角落里的我,未免自讨没趣,本仙君也没有上前打招呼。
本仙君只顾得凝神汇气,用法力催生出一颗桃子送给太上老君做贺礼,竟没注意到猴子是何时过来的。
“大圣。”青芒对猴子行礼。
本仙君的手腕被捏着,不便拱手作揖,只好对猴子点了下头,道:“大圣,你这是何意?”
“他的贺礼,我代交了。诺,这是我们两人的。”猴子道,说着他把金桃从本仙君手里取下,然后向青芒的百纳盒里丢了两颗灰色的小石头。
石头砸在盒子里,发出“当”“当”两声,不甚悦耳。
青芒的面皮随着那两声抽搐了两下,面露不悦,却又不敢对猴子发作。
猴子把那枚金桃还给本仙君。
本仙君动了动被拉住的右手,道:“大圣,这手…你要牵到什么时候?”
猴子一怔,松开手,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些什么,“欢…喜…”
这时传来一声狗吠,“汪呜!”接着人群躁动起来,有人大喊:“啊!哪来的疯狗!疯狗咬人啦!”
本仙君转身扎进人群,挤到前面一看,好嘛!
有条半人多高的巨型黑獒正扑在一位身穿蓝色道袍的仙者身上,张开血盆大口,涎水狂流。铁扫帚一般的狗尾巴上滋滋啦啦冒着火花,俨然是火烧尾巴了。
那位可怜的道友被扑倒在地,吓得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六神无主,闭眼叨念着:“狗兄!狗兄且住!误会,这是一个误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