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转为绿色的那一瞬间,本来已经打算收起的手机又震动出新的讯息。
王马君:最原酱,你没有忘记我说的惊喜吧?
啊,说起来……。
我赶忙抬起头仔细盯向迈开步伐走来的王马君。
惊喜会是指什么东西吗?不过一眼看去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怀疑的东西,又或许从一开始就被他藏在了背包里?嘛,一会儿直接问本人就好了。就算王马君并不打算简单告诉我,他也总会在某一个阶段展现给我看的。
那我现在该做的……
“……?”
一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违和感袭击了我。
说是袭击似乎也不太对,毕竟我的身心都没有受到任何实质伤害,那更像是感觉上的、思考上的,只消一瞬间便占据了支配的什么。
“我……”
我在拒绝,从王马君身上移开视线……?
迈着轻快步伐的他此时此刻就在我的眼前不远处,显示着强烈存在感的事实不容否认。然而不是这样,不是因为任何客观元素,就连想要瞄一下手机的行动都无法做到,仿佛是主观思考拒绝着我做出行动。
“……欸?”
因此当我注意到极速闯入视角余光中的物体时,一时间没能意识到那到底是什么。毕竟这太没有现实感,超出了想象力的范围,呆呆地愣在原地我迟一步才听到了自己疑惑的声音。缓慢只是一瞬间,思考的停滞也是,当我意识到那到底是什么之后,僵硬的身体没能来得及迈步伸出手,冲破喉咙的喊叫已经完全变了音调。
“王马君!危——”
咚————!
他疑惑地睁大双眼是我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下一刻连带着他所站的位置都被铁制的金属长方体冲撞而过。过于非现实的场景只持续了一秒,风尘过后我眼前的斑马线上甚至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有,有东西。
零星散落着的金属、玻璃碎片,像是被重物挤压过的手机残骸晶莹反Sh_e着朝阳的光芒。
那是,那是,王马君的……。
从被压碎的手机下方开始,一路向左歪歪扭扭延伸出了粉红的拖拽痕迹,更比书法缺乏情调的笔墨最终收束在约莫十米开外的中型货车之下。
啊啊,啊啊啊啊……
“王……唔……!”
想要叫出声的字眼卡在喉中无法正常发声,越想要扯出声音越只
是拖拽出无力的呻吟,身体内的寒气一股脑向脚下匍匐蔓延而去,唯有自己的心跳不合时宜的牵动着神经越跳越快。
不行,快、快迈步啊……!
暴露于夏日酷暑的手脚冰凉地颤抖不已,强行想要挪动脚步却狠狠绊住摔在了地上。下意识维持着撑起身来的努力才发现呼吸已经过速到甚至于病态的程度,但无论怎么喘气都无法将哆嗦吸入的氧气完全输送到无力的四肢上去。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救王马君的只有我一个……!!
跌爬滚打着狼狈不已,即使如此我依旧拼命拖动着脚步跑了过去。然而不等我靠近,那辆中型货车突然再一次挪动了起来。
“!?”
后退的方向直直朝我而来,远超过想象的速度只来得及一瞬间勉强避开。然而无视着我接下来准备做些什么的慌张架势,它维持着极快速的直线后退眼见着拉开了长段距离。
肇事、逃逸……?怎么能这样……!?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
我赶忙回过头看向原本货车所在的地方,
“呜……”
意料之外的惨状让人不禁下意识捂住嘴巴。
长长拖延着的血迹的终点躺着不再动弹的王马君。以他为中心流逝出了一片血潭,无论是白色的T恤、黑白格的围巾、还是米色的裤子都被逐渐染上了那过于扎眼的粉色。浸泡在血中的他的右腿与左手分别扭向了对正常人类来说根本不可能的角度,断裂的关节撕开了外层的皮肤与内部的肌肉透露出惊悚的白骨甚至还能窥见埋在其间一跳一跳的血管。然而最严重的恐怕是位于他X_io_ng前那一块陷下去的紫黑部分,折断的肋骨很有可能二次损伤到了心脏或者肺部,如果再不快点做些什么的话……。
“…………、咳……”
嘶哑的声音伴随着血块从王马君的口中吐出,我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赶忙跪到他身边。
“王马君!王马君!撑住……!!”
我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我知道的那点医学知识根本无法应对这么重大的事故伤患。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打通120,等待对方回应的每一秒都煎熬到难以忍耐。
“喂、喂您好……!请,请……………请问是、120吗……?我的,朋友被、被车撞了,就在XX电影院门口……!!”
手掌与耳边的手机被握得嘎达嘎达响,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些什么,说到最后已经完全失去了手机的触感。
“………………jia……”
“?……王马君??”
意识到对方艰难地挪动着头的方向,我赶忙扔掉手机进一步凑上前免得他再耗费体力。
“怎么了王马君?!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有关于犯人的特征之类的?!”
蒙上薄雾的双眼似乎聚焦了一阵才勉强定位到我的脸上,眼下的青紫与随时都要忍不住闭上的眼睑表示着他情况的不妙。
“……zui yu……jiang……”
“我、我在!!”
那是已经连气声都算不上的微弱呼喊,甚至更多可能必须从口型上进行判断。为了不漏听王马君的一字一句,我拼尽全力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du、i……”
“dui……?”
似乎是哪怕每发一个音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比起说出口的字句,王马君只是无力喘气的时候明显占了更多时间。
“要是难受的话不说也没事的……!!”
然而他并没有听从我的劝告,即使连摇头的力气也没剩下多少,那毫不保留的目光依旧看着我不曾移开。
“bu…………qi……
”
“对、不起……?”
说完这三个字,王马君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般扬起了嘴角,看起来有些开心地笑了。
“……咳、……”
“……”
对不起……?
…………。
“什么啊……”
紧紧攥起的手心嵌入指甲,连疼痛都无法感知到一般向着更深处直捣而去。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啊……”
不是因为预料的落空,不是因为与现状毫无关系,而是根本就没有思考过这种可能Xi_ng。
说到底他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吧,明明还有很多别的事情可以说吧,比方说撞了王马君的犯人什么的,身体哪里不太妙之类的,在救护车来之前,也许我还能帮上忙也说不定啊。
“……为什么,王马君要道歉啊……”
明明至今为止从没有一次从心底向我道过歉,从没有一次让我能够轻易相信过他的话语,从来都是单方面耍着我开心,根本不给我一丝一毫了解真实的机会。
“为什么,为什么啊……!!”
声音染上混沌的感情,一滴,两滴,透明的液体溅在王马君的脸颊又顺着滑落下去。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抱怨些什么,只是静静看着正上方哭泣的我,依旧淡淡地笑着。
「dui bu qi o,zui yuan jiang」
“不要再说了……”
阻碍视线的泪水让我甚至无法再看清王马君的口型。
但是……。
“拜托了王马君,不要说这种好像你已经放弃了的话啊……”
我不会相信的,不会相信这种话就是王马君最后想要留给我的话语,我甚至还没有收到他精心准备的惊喜不是吗。
“拜托了,再努力加把油吧,我也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抓起比平时更为冰凉的王马君的右手,我试图用双手的温度去努力捂热它。如果手的温度不够的话就用嘴吹热气,如果还是不够的话就拉到身前抱紧。
我不会放弃的,我是不会放弃的。
直到救护车的鸣响接近之前,我只是一味地想要尽全力取回王马君逐渐丧失的温度。一边对他说着不要放弃,一边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着一般。
……。
混账……。
回想起来他似乎经常开一些不像是玩笑的玩笑。
「反正最原酱肯定没胆量××的,既然如此就让我×了你吧。」
然后我便会很生气地反驳,就算是玩笑也不要真的这么说,我们一定能够一起××的。
「呢嘻嘻,那不切实际的空想真能实现的话就好了呢!」
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与恶意,就好像我们不是陷入同一境况的伙伴,而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一般。
之后我便意识到自己在哭泣,在不再动弹的他面前无声地哭泣。为什么会对着他哭,为什么会哭得如此伤心,我不知道,我不了解,也许是忘了,又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记得。唯有手中紧握的纸片突然扎向手心带来疼痛,将皱皱的一团抚平展开,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对不起」
再然后我便醒了,大叫着慌张坐起身来,想要抓住什么而伸出的右手只Mo到从窗帘缝隙露出的一缕银白。意识到这是我自己的寝室后,
激动的喘息促动着额头的冷汗直直落下,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不确定是否该将它归为噩梦,梦里的内容我毫无记忆,那是仿佛离我十分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
但唯独最后的纸条,最后的道歉,是梦与现实的唯一交点。那恐怕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经过潜意识反映在了梦中,毕竟时至今日我依旧无法遗忘那句话、那个表情,它也不肯就这样乖乖从我的记忆中悄然退场。
来到门口时我盯着竖在一边的牌匾看了很久,简简单单几个字拼起来串成的语句却无论怎么读都读不通。
赤松同学最早留意到我的身影,双目对上的同时她便急忙快走两步来到我的身边。一如既往的,她微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游动着眼神却又沉默了下去。我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临时想到的感想是平常不太着身的暗色系衣装也很适合她。
“……没事的,不用担心我,赤松同学。”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笑得出来,我下定决心跨入了会场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