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抱着一副通灵板不肯撒手,父母每劝说一句那不是他那个年纪该玩的玩具,他就发出一声钢丝一般勒人的尖叫。
五分钟后,他们三个人终于走了。我也把一副通灵板放在老板面前。他低头看着它,嘴巴开阖了几次,最终终于下定了决心:
“听我一句,伙计,别在今天晚上玩这个。我不是要吓唬人,可你得明白今天晚上出来乱跑的可不只是小孩子。”
“谢谢。” 我点点头。
走出店门后,我给梅丽打了一个电话。我告诉她病人的情况相当严重,需要通宵监护。这是个令我羞愧的拙劣谎言,但即使梅丽有所怀疑,她也仍然温柔地接受下来。
我慢慢走向贝克街。
梅丽说在我生病期间哈德森太太来看望过我,但我当时打了镇静剂刚刚睡着。我好起来之后,并没有主动跟她联络,我不确定我能若无其事地和她见面,再和她若无其事地谈起她的前任房客。
那天晚上我到达我们的旧公寓时,哈德森太太正抱着糖罐子站在门口,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小孩子围在她周围,一边喊着: “不给糖我就闹!(Trick or treat!)” 一边贪婪地往口袋里装着巧克力。
我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直到她注意到我。她盯了我三秒钟。 “上帝啊!” 她喊了一声,把糖罐子扔出去足有五米远。
在一群小恶魔小魔法师的围观中,她抱着我哭了大概有一分钟。“你们两个,”她擦着眼泪控诉道,“你们两个,都是说走就走。”
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回答。
她拉着我进门,大门在身后关上,我在那无比熟悉的楼梯前僵住。哈德森太太一直抓着我的手此时轻轻摩挲了几下。“亲爱的,别这样。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我把勇气慢慢调回身上,向她笑了笑。“我自己上去吧。” 我说。
她理解地点了点头。“卧室的床单我每周都换,如果你想在这儿过夜的话。”她说,“我会给你送一壶茶。”
我拄着拐杖慢慢上楼,抬头看着楼梯尽头的那扇房门。忽然间我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熟悉,仿佛歇洛克早已经几个大步走完楼梯,正站在门前回头看我,他的手早就放在门把手上,眼睛在黑暗的门廊里闪闪发光,他脸上的神情是一种尽力克制的几乎是孩子般的急切,只等我爬完楼梯,他就要献宝似地推门。
我对着那个十年前的歇洛克微笑起来。不知打哪儿吹来一阵风,将房门慢慢推开。街灯的光芒在窗外闪烁,在幽微的光线里我看见了歇洛克的沙发,还有我的扶手椅。
哈德森太太送茶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我的扶手椅上,没有开灯。她把茶放下的同时,习惯Xi_ng地向沙发上看了一眼,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帮我把房门带上。
我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楼下隐约传来的电视声音也消失不见,哈德森太太已经上床休息了。我把通灵板拿出来,在膝盖上放好。
我在大学时代曾经被同学拉去玩过这个东西,那一次只是为了刺激,结果却什么鬼魂也没有招来。我隐约记得如果是一个人玩这个东西,灵标就很难移动。相信的人说这是因为一个人的精神力不够大,不相信的人说这不过是因为你自己拿着它,不会发生受力不匀的情况,所以灵标才不会移动。
我把手指放在灵标上,推着它划了几个圈子,然后停下,闭起眼睛。我不必特意集中精力,从我踏进贝克街221号B的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就全部都是歇洛克。
房间里十分寂静,渐渐地我感到我无法清楚回想整个房间的陈设,我感到我似乎正坐在一团灰雾的中心,而在远远的周围,在那看不透的迷雾里,有无数不知名的东西正在游走与窥视。我听见一种越来越急促的噪音,然后我意识到那是我自己的呼吸。
“歇洛克,” 我声音颤抖地低声问,“你在这儿吗?” 我猛地睁开眼睛,低头去看,但是灵标一动不动。
我深呼吸了一次,再次恳求:“如果你在这儿,请你告诉我。”
我的手指微微发抖,但是灵标依然不动。
我快要绝望了,但我必须再试一试。
“我需要一个了结。”我说,“那是所有我想要的。我发誓我会好好接受事实。”我停了停,忽然间我感到一阵又干又苦的愤怒,“看在老天的份上,你甚至没跟我好好说声再见。”
我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空气,恍惚间觉得他就坐在我对面,穿着他那件深蓝色的睡袍,依然是乱糟糟的黑色卷发和苍白的脸颊,他正垂着眼睛看我玩这愚蠢的游戏,右边嘴角微微一跳,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一闪而逝。
我不由自主地松开一只手,微微欠身,把手伸向他。我全身颤抖,喃喃说道:“歇洛——”
就在我的指尖碰到他头发的一瞬间,他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与此同时,我感到另一只手下的灵标正在缓缓滑动。我猛地低头,看着它滑进通灵板的一个角落,就此不动。
在窗外透进来的青白色的灯光里,我看见那个角落里的刻字――“再见。”
……
我不知道我又在那儿坐了多久,等我注意到时间的时候,窗外已经传来鸟叫,透进窗户里的光线变成一种冷银色与铁灰色的结合。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早上四点半了。
我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歇洛克的卧室门口,推开虚掩的房门。
卧室的窗帘是垂着的,屋里仍然一片黑暗。我模索着在他的床边坐下,手指碰到他的枕头。丝质枕套会随人的体温变暖,但没人用的时候却是冰凉的。我下意识地反复Mo了几下,让它重新温暖起来,就好像还有人在用它一样。
在床头与柜子之间立着一个盒子,那是歇洛克的斯特拉蒂瓦利小提琴。他很喜爱这把名琴,但他并不拒绝用普通的琴演奏。而我听过的他最富激情的演奏,正是用了一把他从学生乐队抢来的小提琴……
那是在西伦敦大学的那个万圣节舞会,我本来以为他只是要混进去偷偷观察。结果他却唯恐风头出得不够。
那身几乎象是量身定做的吸血鬼装实在很适合他,衬托得他更加高瘦挺拔、气质出众。他的动作之中有一种微妙难言、几乎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优雅,而那个夜光面具则恰到好处地挡住他过于犀利的目光与表情丰富的脸。他几乎是一进舞会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而我,做为一个最多能算是可爱的霍比特人,除了被几个喝多了的女生Mo了Mo头脸之外,几乎就是无人问津。我躲进角落,暗中注视着歇洛克充分发挥他的出色演技,让一大群女生为他着迷。让我吃惊的是,只要他愿意,他那深沉的声音竟然也会说动人的甜言蜜语,他甚至能跳很好的探戈与萨尔萨。
我注意到一个化装成魔王的男生一直用愤怒的眼光盯着歇洛克,稍微打听了一下就发现原来他是足球队队长,这间大学里最受欢迎的男生。我忽然间感到十分滑稽,世界上唯一的咨询侦探,竟以33岁高龄跑到某大学来跟一个足球队长争风吃醋。
歇洛克依然不知收敛,在和无数个女生调情跳舞之后,他不知怎么找到了灯光控制,让会场忽然大放光明。然后他从一个学生乐手那里直接夺了一把提琴,跳上舞台。
人们愕然地用手遮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