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到的时候,瞧见*户和日吉站在那辆白色面包车跟前,凤则坐在不远处的救护车上,有医护人员正在处理他脑后的伤口,看来那一记闷棍,打得着实不轻。周遭还零零散散地围着些同事,维持现场秩序,警笛声声。他的目光在四下里巡视一圈,下意识地点了点人头,凡是熟悉的,都在,一个也不少。
最后视线T回去,*户在询问,日吉做笔录,一些nv人坐在路边上,用手遮住脸面,抽抽搭搭地哭泣。这副情形迹部并不陌生,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用个坊间的俚语描述,这叫做“一楼一凤”。香港的法律,二人成Yin,凡是一个处所,同一个_F_间,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妓nv,按律例便属卖Yin,可被检控。于是钻起法律的空子,一个_F_间,只填塞进一人。久而久之,这一楼一凤
也就约定俗成,仿佛一道特殊的风景,见怪不怪。shen水埗、北角及观塘一带尤为集中。
笔录问的无非就是从哪里来,有没有身份证,问了也是白问,迹部知道这些凤姐,一大部分是北姑,被蛇头从nei陆骗出来的,剩下的就是些本港年岁大,又没能力谋取正当职业的,出来讨生活。若不是迫于生计,谁又会来做这个行当呢?
迹部仰起头,街道两侧高楼林立,但是静,那一个个窗口,黑洞洞的,仿佛shen不见底的眼睛,俯视着下面,居心叵测。通常凤楼的门上都会悬一盏红灯,亮着灯就表示有凤姐正在开工。兴许是警笛的缘故,半扇楼只孤零零的亮起一盏来。
但夜实在太黑了,那一点颤微微的红,转瞬就被吞噬了。
手冢盯着不远处的人影,全名白石藏之介,说是在附近上夜班的员工,下了班,到通宵排档吃东西,在巷子中撞见了人,然后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动了手,完全不知道是长官在办案。已经查过身份,虽然是一个月前才到港的,可是证件齐全。白石的态度诚恳,对于质询异常He作。这会子刚刚录完口供,正向远处踱步。但也并不见焦急,像整个询问过程中一样,神情始终镇定而坦然。可也就是这坦然Xie了底,他太坦然了,完全不似个偶然路过的人。谁都知道这里面大有玄机,但是没有证据,他要巧言令色,说是正当防卫,一时间却也没奈何。
他又看那辆面包,从车上跳下去的是个马夫,另一个在巷子中望风。见到事情败露,就用棍子袭了警。这会儿,两个人早已跑得影踪不见,要抓都没地方抓去。那一车凤姐都是新来的,还没进驻开张,就被逮了个正着。除了哭,一问三不知。
手冢抬起头,正瞧见迹部走过来,再一憋眼间就见到了忍足。
两人一前一后。看情形是一起来的。他一怔。
忍足仿佛明白他的疑惑,微微一笑,说:“我们在一起呢。”
话一出口,周遭有片刻的安静,所有的目光都向这边汇聚过来。
忍足却仿佛并不在意,他重复:“在码头散了之后,就一直在一起来着。”
虽然迹部从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他的私生活也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但忍足却将这句话说得十足暧昧,仿佛“我们刚刚睡过”一样。
但即使如此,这句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迹部无从反驳。
*户轻轻咳嗽了一声。
忍足却仿佛比迹部更加不在乎,他的神气就好像,这种事儿和吃个饭喝个茶一样普通,丝毫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他望向他们,询问的也差不多了,却一无所获,就像这个夜晚一样。东奔西跑,始终抓不到头绪。
一侧头,却瞧见一个身形,正向远处踱步。忍足盯着那个背影。
“先走一步。”他说。
白石慢慢地向前走,步出楼区,豁然开朗,抬头望,天上挺大一个月亮,月白风清。走了一段,忽然又回首,隔着影影绰绰的灯光和人群,那个身形单薄而瘦小,额头前的栗色刘海垂落下来,表情是无论如何也瞧不清的,但那目光却仿佛始终如影随形,冷而硬地穿透和估量,就像在那暗巷中一模一样,寒意十足。
他想,这个狠劲儿,戏文中关云长刮骨疗伤,刀入肌理,也不过如此。即使愚弄得了众人,也愚弄不了这双眼睛。但白石本来也没想去掩饰什么。
略停了片刻,白石转过身,笑意浮上来,真是个有意思的晚上A。
等那个背影在转角处消失,忍足才跟了上去。
迹部和手冢停在原地,对视一眼,两个人心中有何尝不知,这整个晚上,处处出事,处处扑空。
迹部忽然问:“是谁先发现不对劲儿的?”
“是不二。”手冢说。两个人一路开车巡视过来,开到shen水埗一带,正撞见*户和凤被
人下tao。手冢把前因后果讲给他听。
迹部听毕一扬眉,转向坐在旁边一直安静无声的人:“是你先发现的?”
“是。”不二站起来,走过去。
迹部说:“在码头上为什么不说?”切原这两个手下,迹部有些印象,一个阿东,一个大头昌,都是熟面孔,平时混得不算挺好,可也不算赖,算得上两号人物。切原个Xi_ng张扬,走街过市,身边总是乌压压带着一大片人,多他们两个不多,少他们两个也不少。所以他们都没太注意,反而被一个没报道几天的新丁看出了不对头。
不二想了想,实话实说:“当时没想起来。”
迹部又问:“想起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报?”
不二眼睛抬起来,没支声。
迹部提高声音:“发现情况之后,为什么不向上级报告?”
依然没言语,但目光瞬也不瞬,没有丝毫畏怯,就那么瞧着。
手冢看情形,这两人八成是要硬碰硬,他咳了一下,出来打圆场:“他和我讲了。”
不二却并不领情,忽然出声:“*费时间。”
迹部挑起眉梢,将面前的人从头至脚打量一番。
“因为*费时间。”不二又重复一遍,声音冷冷的。
那目光也和声音一般硬得仿佛石头似的,但可惜,在迹部面前_geng本没有用处,不管你是钻石还是顽石,触上去,转瞬就成齑粉:“那你逮着人了吗?”
不二的眼光闪烁,露出困惑的神气。
“我问你,不耽误时间,问题解决了吗?”
不二说:“我**”
迹部打断他:“没有。”
顿了顿,他说:“我不管你以前从哪里来的,和谁有什么关系,现在进了O记,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凡是有事,必须提前向长官报告,_geng据上头指示行动。不听指挥,擅自行动。你以为你还在学校,处处要拔尖,等导师给你评A。这是个团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还有,这里是什么,A?”迹部用手指点了点头,“脑子。做事情之前先动一动,不是跑得快就一定成。另外,你yao杆里别的是枪,不是爆竹,想放就放。分不清敌友你就放,对自己同事你也敢放,当打靶练习A。听懂了吗?”
不二俯下头去。
“我说,我讲的话你听懂了吗?”
迹部并不留情面,他眼里只有两种人,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看得见的,布_yi草芥重过帝王将相,看不见的,珍珠宝石也不过是瓦砾黄土,并无分别。你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你是什么。
“听懂了。”不二说。
那边厢做完笔录,就有入境处的同事过来接手,大部分凤姐要被遣返回去大陆,迹部向远处走过去。
shen夜里安静,风吹过来,树叶哗哗作响
不二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静。
路灯斜照,拉出个瘦长人影。
先走过去的是凤:“这次真得谢谢你。”他用手捂住头,对不二说,“要不是你们到得及时,说不定,就不只这一下子了。”说完笑起来。
“可不是。”*户也走过来凑热闹,“被敲傻了你,当那么多年警察,还这么容易上tao。”
凤一向好脾气,用手抓头发,不好意思地笑。
“还说别人,你自己还不一样?”日吉手搭在他肩膀上,T侃。
“哪里一样,我很英勇
,手冢来的时候,我可还清醒着呢。”*户大言不惭。
日吉嗤之以鼻:“五十步笑百步。”
*户拿眼睛夹他,继而转向不二,也笑起来:“不过,凤说得对,得好好谢谢你。”他伸出手去,说,“你记Xi_ng真好,说来惭愧,我们这些干了好些年的,都没发觉。”
不二盯着那只手,他进警局这么久,这是*户第一次和他讲话。
*户又对远处招手:“都过来见见新同事。凤,日吉,慈郎,这些以前都见过**”他一个一个介绍过去,然后指着不二说,“新同事,刚刚毕业,年纪小,大家以后多关照些。”
众人走过来逐一和他抵了一下拳,最后*户再次伸出手去,语气诚挚:“欢迎加入。”
不二握着那只手,他想,他有点不习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认可和热情。
手冢微微带着笑意注视这一幕。
*户其实不是个爱计较的人,他对人好,就是一片心思地对人好,全心全意替那个人着想,并不藏着掖着,生Xi_ng也耿直,心直口快,他说:“刚才迹部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他那么说,其实是为了你好。九龙城帮会众多,地形复杂,牵牵扯扯的,我们出任务一般都是两个人以上,像今天我和凤在一起,一个不小心,还被人算计了,一个人的话,实在是危险。大家一起,出了事,互相也好有个照应**更何况,不是你一个,”他笑起来,“我们这里各个都挨过迹部的骂,不信你问问他们**”
后面的日吉一把扯掉他头上的帽子:“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他以前爱扮靓,学伊面哥哥的造型,长发飘飘,后来出了点事,被迹部给教训了,一发狠,才去剪了头发,剪成现在这副傻模傻样。”
*户用手肘顶他:“你今天这是安心要拆我的台,是吧?”
日吉拿档案夹去挡,两个人你来我往,在街道上嘻嘻哈哈地闹将起来。
凤伸手去拉他们,慈郎打着哈欠见怪不怪。
不二看着这一群人,你推我搡,热热闹闹,跟群大孩子似的,这样的场景,和_gan情,都是他所不熟悉的。
手冢望见远处的同事收队,拍了一下巴掌:“好了,大家也散了吧,闹腾整整一晚。你们几个一会儿去哪里?”
*户捂住X_io_ng口:“受到了惊吓,得找地方压压惊。”
其余几个人一起哄他。
慈郎来了j神,提议说:“什么补,不如食补。”
大家都点头,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手冢,然后笑。
手冢拿他们没办法,伸手到背后掏钱包,嘱咐他们:“别闹得太晚,明天还上班。”
*户接过票子,立正向他敬礼,高声道:“谢谢长官请客。”
大家商量着去哪里吃夜宵,凤问不二:“一起去吗?”
“谢谢,不了。”不二说。
*户给他打圆场:“以后有的是机会。”
“就是,你那副吃相别吓着人家。”日吉说。
*户抬脚踹他,两个人率先向前跑。
后面浩浩**,一群人转眼就走远了。
街道上只剩下两个人。
不二向四处瞧了瞧。
“这会儿已经没有小巴了。”手冢说,“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二没说话。
手冢笑一笑:“走吧。”
不二一路上都不开口,手冢侧头,身边人瞧上去始终不是太有j神。这也难怪,这一晚上,又打又闹的,最后那一骂,彻底折了锐气。
“你怎么记得那两个人的?”他忽然问。
不二说:“前些日子整理档案时,瞧见过。就记住了。”
手冢暗暗点头,过目不忘,而且难得有
心。
他又望向四周:“这附近的道路你也挺熟。”手冢想起,刚才过来的时候,有些巷子中的小道他都不知道。
“也是那阵子跑档案时跑的**”不二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手冢侧头等着他把话讲完。
不二眨眼睛,最后依然照实说:“这边可以吃东西的地方比较多。”来得勤,自然特别熟。
手冢一下笑到不行,这诚实劲儿。
夜风习习,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
手冢敛起笑意,忽然说:“别太往心里去。”
不二知道,他和*户一样,是在说迹部。他没应声。
手冢斟酌措词:“等你和他处久了就知道,迹部有的时候,并不是一个那么**温情的人。他肯和你讲那些话,其实是个认可。”把你当作了自己人。如果他不认可你,是一句话也不会对你讲的。最好的漠视是无视,迹部从来也不会为了无谓的事,或者人,*费一分一毫的时间。
不二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想起*户那些人前前后后不同的态度。
手冢似乎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户那些人,其实也爽快。你先前在情报科待过一个月是不是?”后来是自动请T的,那次在酒吧中的相遇,他也是去执行任务的。
不二一怔,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手冢说:“况且你又开枪打了我,这两层关系,他们对你有些想法,也是人之常情。过了今晚就不会再这样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其实他说的对。”不二忽然说。
手冢侧头。
“在警局门口是恰巧遇见你。”不然他是不会说的,确实是打算擅自行动。
手冢微微一笑,意料中事。迹部是何等j明的一个人,今晚这件事上,必定一眼就看出这是个不同寻常的,但输在年轻气盛,这么莽撞,将来有吃不尽的亏在前面等着呢。这一番点拨,也算是用心良苦。但所有的心思,是永远也不会放到表面上来的。
“所以他说的对。”不二是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但好话歹话,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手冢倒是愣了一下,公是公,私是私,年纪小,却难得分明:“在学校里待久了,出来外面就不一样。一个,相信别人。任何时候,能不独自承担,就别独自承担。另一个,保护自己。不要总冲在最前面,不管不顾的,陷自己于危险当中。”
不二脸上重新流露出困惑的神气,这和他以前听过的,和学到的,完全背道而驰。
手冢盯着那张脸,凡是奋不顾身的,都不过是因为年轻。他重复:“保护自己。什么重要,也重要不过你自己。”
不二觉得手冢凝视着他的神气若有所思,似乎还有些别的。
他等着手冢说下去,但手冢却没有再继续,他岔开话题:“迹部脾气不好,你让着他些。”
不二蹙起眉毛,横了他一眼。
手冢笑了,这也是个脾气不好的,谁让谁A:“以后你就知道了,他其实是最护短的人。”
不二想着那个人,轻易不苟言笑,浓丽得可入画的眉目间,都是咄咄B人的气息,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们各个都听他的,维护他,为他讲好话。
“如果不是B得太紧,再等些功夫,那个白石也许会露出破绽来。”过了一会儿,不二忽然说。
“那也未必。”手冢宽We_i他,“对方是有备而来。”
不二慢慢拧
起眉毛。
“总会有破绽的。”手冢淡淡地说。
不二侧头,手冢说得云淡风清,却自有一gu令人信_fu的味道。
手冢看着对面的人忽然抖了一下,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怎么?”他问。
不二没答话,方才还不觉得,肩背处一片火辣辣,疼痛直钻骨髓。
二层的小阁楼上,_F_间里有药香,不二有些好奇,环视四周。
衬衫neng下来,后背上一大片靛紫乌青,手冢瞧得直皱眉,下这么重的手。
医师把火罐端上来,一盘子叮叮当当响,有陶瓷的,也有竹制的。不二从来没瞧见过这些,他用手指去Mo,罐子矮矮胖胖地蹲成一片,煞是可爱。
白石使得是一手Yin劲儿,寒毒郁积在体nei,有损无益。这拔罐虽然是土法子,但见效快,成果也好。手冢想了想,就把他给带了上来。
“第一次不熟悉,可能会有点疼。”手冢说。
不二嗯了一声,他趴在那里,心思还在那些罐子上面,青竹表面,温润质朴。
手冢踱到外面去等。
还没做安稳,听到里面一声叫,手冢吓一跳。
“怎么了?”他Jin_qu看。
不二已经坐了起来:“你说有点疼。”脸皱作一团,拿眼睛剜他。
医师说:“一灭火,他就起来了。”
手冢笑起来:“你别乱动。”其实是真的不疼,不二没瞧见过这阵仗,难免紧张,一紧张,五_gan就分外敏锐,俗话叫“晕罐”。
“你别去想它,不想就不疼。”
不二满脸狐疑,明显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我坐这里A。”手冢拖了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
不二重新卧平,心有余悸。
手冢看着,平时那么神气活现的一个人,这会子却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他缓缓伸出手去握住他。
手冢手指修长,掌心宽厚温暖。
“真的不疼。”他说。
不二抬起头,这仿佛还是他第一次去正视面前这个人。那么俊秀端正的一张脸,云淡风清地笑一笑,就好像这世上再没什么是真正要紧的,渔牧耕樵,世界清平,几千年转瞬而过,本来无挂碍。
手冢在他眉间轻点:“休息一下。”
医师点起火绒,炙烤艾草。
不二闭上眼睛,果然没那么疼了,背上一片温热,继而向四肢百骸扩散。
满室蒸腾的草药香气,睡意就涌上来。
不二活动一下手脚,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淤青已经完全消褪下去,只背上留下些shenshen浅浅的红色印子。虽然是土办法,却立竿见影。
人有了j神,眼睛骨碌碌灵活地转一圈。
手冢微笑着瞧:“又想起什么来了?”
清澈透亮的一双眼,对上来,迸出两个字:“夜宵。”
手冢想,就这点好,直来直去。
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坐下。
小碟子里满当当地盛着辣椒油,红汪汪的一片。
手冢瞧着有些怵,不二却丝毫不以为意。
他把虾仁蛋饺堆了他一碗,小山一般高。
不二似乎有些过意不去,用筷子夹回一些给他。
手冢没有阻止,可却并不举著,筷子放在一边,只是看着他吃。
果然一会儿,盘子就见了底。
不二眨了一下眼,望向他这边。
手冢将蛋饺又拨回去。
不二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是想说话,但zhui巴里鼓鼓囊囊地塞着东西。
“这味道很好。”片刻之后,他说。比他平常自己去
的地方都要好。
“是A。”手冢说,“是家老字号。其实自己裹的味道更好。”
不二抬起头看他。
手冢微笑:“有机会裹给你尝。”
不二瞧着他不说话。
半晌,他缓缓低下头去。
汽车行驶在路面上,安静无声。
手冢忆起刚才拔罐子时的情形,他平时又爱吃辣,虚火旺盛,想提醒他几句。一转头,却见旁边的人,气息绵长,头靠在那里睡着了。
手冢想了想,然后将车停在一家超市边。
不二醒过来,觉得身上暖,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他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过了片刻,他推开车门,走下车去。
手冢倚在另一边抽烟,听到动静,掀灭烟d,然后转过身来。
“醒了?”
不二侧了一下头:“你推荐的那个医师不错。”
手冢想起他的档案,一直在英国长大,上的学,回来香港才考的警校,这些传统的土方子,他当然不知道:“很管用的。”他想了想,说,“其实这些年都没怎么进过医院,只除了一次。”他用手扶住肩膀,然后看对面的人。
不二扬了扬眉梢。
“权当休假了。”手冢说。
“那**”不二顿了一下,“你谢谢我。”
手冢抬起头来,月光明亮,笼下来,衬得那脸容晶莹剔透的白,仿如他初见他的那个夜晚。
“你谢谢我。”
不二微偏着头,眼睛弯起来,像映在水中的倒影,若有若无的T侃笑意。
手冢觉得有些迷惑,那总是清澈见底的眼,此时此刻,却又好像有些别的。仿佛雾里看花。
“**谢谢。”他说。
对面眉目间的笑意瞬间漾开来,风定人静,云破月来。
以前只是觉得冷,这还是第一次瞧见他笑,清清楚楚的。手冢一时之间没言语。
街道上很安静,时间流逝,晨光熹微。
“上去吧。”手冢说,已经凌晨了。
“嗯。”不二应了一声,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想动弹。
他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回首:“喂**”
喂呀喂,手冢实在没奈何。
不二笑起来,略低了一下头:“手冢。”他望着他的眼睛,“手冢嘛。”其实他一直都记得。
“对不起。”不二抬手指一下他的肩膀。
手冢其实一直也没介意过,但此刻却忽然想逗他一逗,他唇角微扬:“没诚意。”
“要怎样才算有诚意?”不二问。
“我慢慢想,想到了告诉你。上去吧,我帮你请一天假。”
不二往上走,觉得口袋里有东西,刚才站着没发觉,一走才觉得沉甸甸的。
他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瞧,一边口袋塞了一个胖胖的糖梨。
清热去火,手冢在超市中买完,装在他口袋里的。
不二站在上面向下瞧,手冢正打开车门上车,夜色中身姿挺拔,影子印在地面上分外修长。
汽车绝尘而去,不二却没有动。
四下里一片安静,清风朗月。
其实这个人,也许真的和他以前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不二偏了偏头,把那个糖梨慢慢贴在面颊上。
跟到这附近,就不见了人影。忍足背着手站在街道边
上,一时没想好,接着要往哪个方向迈步。
是清晨五六钟光景,天色蒙蒙的亮,太阳藏在云层中,半遮着面,Y_u出未出,世界尚未清明。地面上仿佛是有些Ch_ao,热度一蒸,就起了水汽,半条街道上薄雾缭绕。
忍足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慢慢蹙起眉毛。
虽然没走Jin_qu,但在巷子口,一gu浓重的血腥气就扑面而来。
他往里走,鲜血哩哩啦啦地散了一地,从巷口一直向里延伸。最后一大滩漫开来,那shen红的中央血r模糊的一团,依稀是个人形。
忍足走过去,然后蹲下,把血泊中的东西翻转过来。确实是个人,但已经不成形了,筋断骨折,只剩下些皮r相连,软软地*到一处。身上也不知道中了几百刀,髌骨上还ca着雪白的一柄,瞧情形,是被乱刀给活活砍死的。
只是脸面却还难得的完整,忍足用手托着耷拉下去的颈项,瞧了一眼,这个人他是知道的,正是昨天晚上没出现在码头的切原那两个手下其中之一,绰号叫做大头昌,他手下的人都叫他文昌哥。
昨天那么多人到处搜寻他,却没想到死在了这里。
忍足低垂着头,那墨蓝的眼瞳接近于黑,黝shen似海,看不出什么表情。
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车轱辘压在路上,吱吱嘎嘎地响。
清晨来收垃圾的人员,打着哈欠往里走。睁开惺忪的睡眼,瞧清楚面前的景象,一声尖叫,转身就向外跑,推车撞到墙壁上,一阵纷乱。
忍足望着地面上的人,双目圆睁,几Y_uneng眶而出,传言人心中若有不平之事,便即死不瞑目。他放下手,站起身来,那脖颈喀啦一声就折了,头颅软软地垂落下去。穿金D银,倒下去,转眼变做了血污游魂。昔时昔日不知有多少人曾经死在他刀下,如今也同样丧命在这陋巷之中。
世事如此难料,不走到最后,谁又知道结局如何。忍足停在那里,忖思,那么,这次他回来,究竟是回来对了,还是错了呢?
忍足抬头望外面,刚才冲出去的人,在人群中引起一片*乱。
这片刻的功夫,太阳就出来了,仿佛拨云见日,照清楚整个世界,却不过是魑魅魍魉,群魔乱舞。
白石甩neng后面的人,开始往回兜。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身后有人,他带着他转了半个晚上的圈子。想到这里,白石微微一笑。
他靠在墙壁上,向远处眺望,小店铺里两群人,一群为首的是切原的手下阿东,另一群是从泰国来的鬼佬。切原心狠胆大,早已经不满足于社团中摊派的那一点利益,这些年他将生意越做越大,和海外柬埔寨、缅甸、泰国金三角的几代毒王都有联系。毒品生意是暴利。虽然风险大,但只要一票做成,搭上了线,那就是滚滚不尽的财源。
江湖早有传闻,说近些日子,切原要做笔大生意。
昨天晚上人分了三批,一批在码头,切原亲自带着,xi引警方的注意力,剩下两批,一伙人归大头昌领着,在shen水埗收货,另一伙跟着东哥,招待运货过来的泰国佬。兵分三路,要的是万无一失。
白石看对面的动静,估Mo一行人已经谈完,银货两讫。
忽然肩膀处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白石一惊,却并不回首,眼角余光瞄过去,身后隐约有个人影。难道其实刚才并没有T开跟踪的人?
在对方手掌第二次落下来之前,他回手就是一掌。
但是一掌击出去,却落了空。仿佛流沙进海,柳絮入棉,不见半分踪影。
白石又吃了一惊,满拟这一掌拍过去,只要猜着边,即使不伤,也能将对方迫退,但却完全没有沾上身,只触到了又轻又软的一段料子,仿佛是_yi袖之类的物件。对方使的是个解甲归田的巧劲儿,举重若轻。
白石转
过身,第二掌跟着就飞了出去,直取面门,等看清身后人的样貌,他忽然怔住了。
双手改为抱拳,他说:“柳当家。”
柳莲二负着手站在那里笑了笑。
面前的人神态平和,春风拂柳,白石一时猜度不透这是怎么个意思。
“早。”他又拱了拱手,“柳当家这是打哪个茶楼来,又要往哪里去?”
柳莲二看着面前的人,真沉得住气:“不早了。”他说,“都忙活一个晚上了。”
白石抬起头,望过去,就知道他一番作为_geng本就瞒不住,这时候反到坦然了,他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昨天夜里切原的手下大头昌在shen水埗收货,没想到警察又杀了个回马枪,这个人却用一车凤姐就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上次见面还真小觑了他,柳莲二仔仔细细地打量对面的人。
“是仁王的意思?”他问得直接。
“不是。”答得也干脆。
那就是擅做主张了,最怕的就是这个。但白石却仿佛并不觉得,他的样子十分笃定,似乎有再正当不过非做不可的理由。
“仁王先生最近和议员先生在谈注资的事情,这个时候如果出了事情,不知该有多闹心。所以没敢用这些琐事烦扰他。”
说得倒是在情在理,这件事柳莲二也是知道的,事实上,仁王这些年一直在将黑道上的钱往白道上转。如果这时候,让警察抓住什么把柄,不但不好交代,议员先生面子上也挂不住。
柳莲二想起另外一件事:“警察会过去,那是后来的事儿,事前可谁也不知道。那辆和文昌开的一模一样的面包车,你却早就预备下了。”这狸猫换太子的法子,一开始又是为谁而准备的。
白石对上那双眼,和口气一样的平静无波,但却是棉里藏着的针。
“桑原。”他如实说。
柳莲二倒xi一口气,切原这件事,桑原要闹场,他是知道的,也是怕事情在这个关节上,闹到不可收拾,才特地赶过来。却没想到有人已有预备,比他还早上一步。
“你倒是考虑的周详。”
白石笑一笑:“食人之禄,忠人之事。”
“你这么做,切原不会领你的情。”柳莲二说,“桑原知道后,却会嫉恨你。”
白石说:“本来也没计较这么多。”他顿一顿,“其实仁王先生留他们两个这么多年,是个互相掣肘的架势。走到如今这一步,今后怎么走,也自然有主意**”
柳莲二想,闹什么,闹了这些年,还没一个刚来几天的人明白。
“我也实在没帮衬上什么,只不过是大胆揣摩了一下意思,暂时替二位分忧。真要说起来,这九龙城里里外外,能有什么事瞒得过柳当家的眼。”
柳莲二看着面前的人,明明是顺水推舟的恭维,但不知道为什么,打他zhui里讲出来,却没有半点谄媚的意思,就那么自然而然,无限真心诚意的让人受用。难怪仁王倚重他,人j似的。
“别擅自去揣摩仁王的意思。”
白石一怔。
“忌讳。”柳莲二淡淡地说。如果是换做别人,也许就起了些防患猜忌的心,但柳莲二却没有,他仿佛天生就不长那个心思,别人自好别人的,与他全无关系。以前受业的师傅说他,这到好,别人知而进取,你却能退则退,随波逐流,飘到哪儿算哪儿。幸村见了,却笑说,无妨,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如今
说这些话的人,争强好胜的也好,运筹帷幄的也罢,早就都不在了,他这个随波逐流的却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世事真奇怪。
有个小弟跑过来,低声在柳莲二耳边说了几句。
柳莲二波澜不惊的脸上神气一变,旋即一叹:“要来的,终归要来,避之无用。”
白石不明所以。
柳莲二转过来:“昨天夜里文昌被人砍死在巷子中了。百十来刀。”避得了外人,避不了自己人。
白石脑袋中嗡的一声。
他下意识地掉转视线,向外面望去。
阿东正陪着几个泰国佬往外走,他伸手拉车门,脸上挂着笑,下一秒钟,一声巨响,一个橙红色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烟消云散。
火焰噼噼扑扑地烧,热*搅混的周围空气一片高热,脚下的地面微微_Zhen_D。
旁边的小弟高声惊呼。
街道上浓烟滚滚,那火就在青天白日之下明目张胆地烧着。
柳莲二侧头,望白石,火光摇曳中那张脸上露出惊悸的神气。毕竟是没见过。
他却已经见得太多了。
柳莲二垂下眼睑。
八月初五,天气晴朗,真田和手冢往山上走,不是清明祭祀时节,他们又到得早,一路上都没什么人。
手冢提着香烛的篮子,他昨天晚上特意给迹部打了一个电话,提醒他时间,嘱咐他只准早不准晚。迹部嫌他唠叨,喀啦就给挂断了。结果今天别说早晚,连个人影子都没瞧见。
真田却仿佛并不在意,在山下,见到只有他一个人,笑了笑,没说什么。
等上到山顶,却见到碑前早已经立了个熟悉的身影。
“来了。”迹部挽着袖子,继续手里的活计,并不抬头。
却原来他到的最早,手冢走过去,围绕着那墓碑转了一圈,里里外外早已经打扫冲洗干净,幸村不爱花哨,所以只是青青草冢,收拾起来倒也干脆利落。
迹部提着金漆小桶,手执朱笔仔仔细细地描摹那上面的字迹。手冢还记得小时候,描红框临楷字,迹部最不耐烦,但其实他练就一笔难得的好字,幸村生Xi_ng好洁,所以这些事,迹部从来都不假他人之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虽然哩哩啦啦,繁琐至极,一样一样,却记得再清楚不过。
明明是最细致,最念旧,对人最好,表面上偏偏要撇得最清楚,装作最无情,手冢微微一笑。
三个人点了几柱香,拜了几拜,也就这样了。人都不在了,还能怎样。
真田也不爱繁文缛节,每年都会来,每年就如此。
迹部小时候讲过一句话,再是明白不过:有心处处念,无心即刻休。
真田手抚墓碑有些出神。
“怎么?”迹部抬了眉眼问他。
真田说:“忽然记不起有多少年了。”
迹部没应声,半晌之后,他说:“十九年。”
“是A,没错。”真田俯身在一棵青松之前,那树不知怎的被截去了上半断,年轮清晰可见,数一数,刚好十九圈。他记得碑侧这一排松树都是当年栽种的,如今已长得一人多高,郁郁苍苍。
“它们反倒记得清楚。”他说道,“即使不去想,也替你记得清清楚楚。”
迹部不再接腔。
手冢也不说话。有些事,无从劝We_i。
凉风悠悠,山顶上出奇的静。
真田望着那墓碑,他记得幸村曾经问他,要碑何用。
那时幸村病势已沉,时日无多,却从不忌讳谈论身后事及丧葬事宜。真田走过去,瞧见他倚在床铺上看书。
“立坟立碑,何用?徒自扰人。”幸村说。
真田没答他的话,把药碗放在桌面上:“书
别看太多,劳心。”
幸村见他不答,也不再追问,笑一笑,低下头去继续。
真田说:“就见你整日不离手,书中真有这么好,有什么好?”
幸村挑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黄金屋,颜如玉。”
面前的人是瘦得多了,却意外地没有久病之人的沉疴之状,反而别有一gu清悦气质,飘然若仙,看得人心生欢喜。于是真田也笑起来,他坐过去,取掉他手中的书,说:“歇一歇神儿。”
幸村往里靠了一靠,两个人握着手坐在那里。
过了半晌,幸村听见他说:“留下念想,我想见你的时候,随时就能见得到。”
幸村知道真田是说刚才立碑的事情:“想见的时候,就能见到**”他顿上一顿,“那竖了块石头碑文的黄土堆又岂是我?”
说完侧头,身边人的眉目shen重,有如墨染,望着他却不发一言。
幸村略微俯首:“你问我读书有什么好。书上讲:天理循环,顺应自然。人活一世,生老病死,聚散有时,便犹如这自然界中花开花落,草木荣枯,都是天道。时候到了,自然是要去的。不必强求,更加不必强自念记,只要顺其自然就好。”
“天道恒久,远先于人而在。这世上,千千万万年之前,既没有我这么个人,也没有你这么个人,而千千万万年之后,谁又还记得今时今日。”顿了顿,忽尔又问,“你说,人这一辈子,究竟是打哪里而来,最后又要往何处而去?”
屋子里有片刻的安静。
过了半晌,真田叫他:“幸村。”
对面的人一扬眉:“嗯?”
真田笑一笑:“我这个人Xi_ng子愚鲁,天资欠奉,再怎么修,也修不到你那个境界,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不管那上面怎么说,天道不天道的,我统统不知道,我只清清楚楚地知道**”
幸村眼里也起了笑意:“知道什么?”
“有病便医,困了睡觉,吃饱不饿。才是正道。”
幸村一愣,旋即大笑,拿起手边的书砸他。
真田接过来,好久不曾见他如此开怀。笑笑多好,笑一笑十年少。比什么药都管用。
等安静下来,他重新握住他的手,低声说:“幸村**我是个俗人。这个你认识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山野匹夫,腹nei原来草莽。”真田说到这里笑起来,幸村也笑,“书我没你念得多,道理也没你懂得多,俗人就做俗人应该做的事情,吃的是五谷杂粮,贪嗔痴慢疑,佛经上说的这几毒,我也都犯全了。喜怒哀乐愁,人活一辈子,就为这点事儿。看不开,也不想看开。不管是万年之前,还是万年之后,那都是别人的,与你我何干,又想来做些什么。我和你,就只有这一辈子。所以我总是想着,能多一天,就多一天的好。天天都多,天天都好。再加上,我这个人又是个特别贪心的,偏不信命,偏偏就要这么**永远的好下去。”
幸村凝目注视面前人,日月盈亏,天地尚无完体,更何况人乎,但在此时此刻,却不忍拂他之意。
“恁多情。”半晌之后,他说,“**何苦来?”
“这辈子就这样了,”真田望着他的眼睛,“改不了了。”
他攥紧他的手:“再也**改不了了。”
“你那时说出来得太久,想回去看看。家乡山坡上有大片的田野,春耕的时候,绿油油的一片,红的黄的灿灿能开出好几里地去。你说,以前总是
打打杀杀,没时间,我便想着,等你身子全好了,咱俩还有的是时间,我便陪你一起回去瞧瞧。你要是喜欢,咱们年年都可以回去。年年花开,年年人在。你说好不好?”
幸村不说话。
真田也不说话,时间静默,最好他二人能就在此刻,化身为石,任它多少年前,又多少年后,千世万载永相对。
很久之后,真田觉得手背上微凉,一滴水落在上面,然后慢慢晕染开来。
他微微一震。却见幸村抬起头来,展颜一笑,说:“好。”
他应他:“但愿天遂人愿。”
言犹在耳,但愿天遂人愿,天却终究没能随人愿。
几度花开复又谢,人间流水二十载。真田抬起头来,头顶上是瓦蓝的一片天,湛湛晴空,白云悠悠。
三个人拾级而下,公墓在山顶,挺高,下山的路也不算顺畅,有些陡峭迂回,迹部来得早,一上一下,这会不自觉地就有些脚步虚浮,暗自气喘。
真田侧头,瞧了瞧他,他有好久没见着迹部了,手冢每次回来,迹部从来都不和他一起。
迹部假装没看见。
真田索Xi_ng停住,瞅着他笑。
迹部最怕真田开口询问,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都有说不尽的罗嗦麻烦。
真田由下而上地打量他,忽然说:“你**”
迹部只能站住听着。
“胖了A。”真田说。
哗啦,迹部一脚踩了个石头,没站稳。手冢伸手拉住他。
“真的。”真田的眼睛又在他身上溜一圈,“小肚子都长出来了。”
说完笑一笑,背着手继续向下走。手冢笑得肠子打结,却不能显露在表面上,xi一口气,忍住。
迹部望着前面的两个人,真田年近六十,却因为律己极严,锻炼勤勉,body极其硬朗,yao杆笔直,行动利落。手冢自小就像得了真田的真传,站如松,坐如钟,走路一阵风。每天早上六点钟准时起来跑步,雷打不动。在生活习惯这点上,迹部是永远的自愧弗如。
他盯着那两个如青松挺拔的背影,心中别有一gu幽愁暗恨生。
不带这样的,迹部shenxi一口气,抬脚迈步。
真田瞧着那身形转眼就掠过他们,向山下而去。从小就这样,凡事都要拔尖,不肯落后于人一步,他微微地笑起来。
手冢也笑:“何苦激他?”
真田看着那个背影,从小就没少跟他捣蛋:“哪里有老子见儿子,比登天还难的。每次都找借口不来。来了就和我打太极。不肖子。不借机整他一整,怎么能消心头之气?”
手冢实在没辙,这一对宝贝。
“其实,他最近是真的忙。”过了一会儿,手冢说。
真田知道手冢这话是别有所指,这山上一片景致平和,山下却早已经翻天覆地。几个礼拜之前,切原做生意,警察堵在码头上,没抓着人,却叫桑原逮个正着。当日暗中接洽的两个手下,大头昌被乱刀砍死在shen巷中,阿东和泰国佬被一颗炸弹送上天,灰飞烟灭。人死了,货也丢了,切原赔了夫人又折兵,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两帮人明里暗里地冲突了好几次,死了不少人,血小河一样,染红半面街。
重案组每晚都出去巡街,古惑仔一批又一批,抓了放,放了抓,补了西墙,塌东墙。切原杀红了眼,桑原铁了心。整个九龙城就像川辣子的火锅,滚滚地沸。
真田忽然问:“仁王走了?”
“是。”手冢说,“昨天晚上走的。”
真田点点头,每年这个日子,他来祭拜幸村,仁王必定要回Ch_ao州去,几十年如一日。他还是要找,不探个究竟,不寻到_geng底,他终究不会甘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了这些
年,一下就这样了。”手冢有些Mo不透仁王的意思。在这样要紧的关头仁王却一走了之,听之任之。
真田也听说了,切原和桑原闹将起来,原本和切原极交好的丸井,却按兵不动,坐山观虎,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的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如意算盘。切原是极j明圆滑的,见丸井不动,就嚷着,桑原动自家兄弟的生意,坏了社团规矩,要仁王出来做主。这个时候便又称兄道弟,想起社团的好来了。
结果石沉大海,柳莲二每日遛鸟喝茶,仁王和议员先生落实了承建工程的事,就动身去了Ch_ao州。仿佛这九龙城翻江倒海,统统与他这个当家人无关,半点水星子都没飞溅上。于是过几日,坊间又有沸沸扬扬的传言,说仁王老了,不复当年之勇,做了这么多年话事人的位置,也该退位让贤了。
手冢想,仁王也当真放心,不怕他回来时,就已经江山易主,换了人间。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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