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天牢里,尹言看著对面一身白衣的男人,忽然笑出来。
“含玉,若我不死,就算是使尽手段也定然要得到你。”
白衣男人也笑一笑,只这一淡笑便已是倾国倾城,“六皇子,含玉此生对不起之人众多,而对你,含玉终究只能说一句抱歉,不过到此刻,六皇子也不必再纠缠了,因为我手里这两杯酒,六皇子应该明白是什麽吧?”
尹言看看自己的手铐和脚镣,於是拽拽手上的链子,继续笑道:“此生能得含玉亲手喂我一杯酒,便已是幸运。”
柳含玉端起酒杯,走到手脚被束缚在墙上的尹言身边,“六皇子,若有来世,希望你不要再遇到我,若有来世,希望你能做个皇帝,不要如这一世这般。”
尹言忽然泪湿眼角,“含玉,若有来世,我定然不想爱上你,这一世我已爱够。”
柳含玉将酒杯送至尹言唇边,“六皇子,恕含玉不才,救不出你,唯有这样,只为能保你全尸。”
尹言却笑著张嘴喝下柳含玉喂给他的毒酒,喝完後泪水终於落下来:“含玉,我此生愚昧,保护不了母後,也保护不了你,如若可以重来,我定然不会让尹获当上皇帝。”
柳含玉伸手抚Mo一下尹言的脸颊,尹言怔愣一下,忽然释然,而後便不再说话,面上表情幸福而安然。
柳含玉见他如此,知他已然故去,於是转身进了六皇子隔壁的牢房,牢房里一个高大的男子也和六皇子一样手脚被铁链牢牢扣在墙上,身体没法动弹,眼睛却死死盯著柳含玉。
柳含玉上前,伸手擦他唇边血迹,擦完後手指却不离开,指尖在他唇畔流连。
韩石眼里血丝密布,却不知如何开口,二人沈默半晌,韩石终於艰涩地张了口:“含玉,你为何会在这里?”
柳含玉不愿回答,可是没了父母没了弟弟没了韩石,他活著又有何意义,於是不理会韩石的问话,柳含玉道:“韩石,若我是个女子,你是否便不会如此为难?”
韩石不言,他一生将礼义孝廉伦理纲常看得太重,而男子之间怎麽可以有兄弟朋友之外的情谊呢?然而看柳含玉和六皇子说说笑笑,依然觉得气愤,看柳含玉对著兵士们谈天说地,依然觉得不悦,可是就算明知自己动了心,也依旧不会对柳含玉说半个字,因为他不允许自己做出违背伦常的事来。
“韩石,此酒名曰欢颜,剧毒,却香醇无比,喝过之後人无痛无感,只觉满足,一刻之内便会死去。韩石,我一生喜欢制毒,却终究配不出‘欢颜’来啊。”
韩石依旧不言,柳含玉手指还是抚Mo著韩石的唇,眼神里尽是留恋,“知道我如何进得来这天牢的吗?韩石,因为我去见了尹获,而我答应尹获,只要见过你便随他处置。”
“含玉!”
“韩石,你告诉我该怎麽做?明日你和六皇子就要被尹获五马分尸,韩石,你告诉我如何做?我错了吗?”柳含玉忽然泪如泉涌,而韩石的心也渐渐沈入谷底,他这一生有两大错,第一错,愚忠,第二错,迂腐,如若可以重来,他定然不会让眼前的人哭成这般样子。
心疼,心痛。
“含玉,你没错。”
“所以,韩石,这酒你便喝了吧,至少……至少……”至少有个全尸。
韩石点点头,“含玉,我愚昧一生,却终究还是庆幸遇到你……,并……爱上你。”
愣愣地看著韩石,自己这些年的隐忍终於得到补偿一般,柳含玉满脸是泪地笑,韩石继续说:“含玉,把酒端来吧。”
“我喂你。”
韩石以为柳含玉说的喂便是如刚才喂尹言一样,可是柳含玉却仰头将酒倒进自己嘴里,韩石瞳仁瞬间缩小,可是看著柳含玉慢慢靠近的脸,韩石却只能张了口去接。
喂韩石一半,自己咽掉另一半,柳含玉伸手去握韩石被锁著的双手,十指相扣,韩石分明看到柳含玉眼里的满足,许是欢颜的作用,许是真的满足,韩石看著那个慢慢滑落到地上的白色身影,小声呢喃:“笨蛋,就连毒酒你也要自己喝一大半给我留一小半,就是这半口毒酒的差距,也教我下一世不敢负你。”
说罢,韩石也慢慢闭上眼睛,面容清俊疏朗,似有一世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