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最为严寒之时,太子樘并不在炭火融融的东宫待着,而在西郊猎场之中。
生灵jin_ru冬眠,可nv帝有命,他打不到猎物,便不能回宫。
nv帝陪着他,一人一马,一寸寸搜寻猎物,直到看见一头M_鹿,它一转头,身后的小鹿就藏不住。
陈总管心疼太子,命人从四面八方赶出了两只鹿,nv帝一箭she倒M_鹿,并命令太子she杀小鹿。
太子将弓箭扔在地上,哭泣道:“陛下已杀其M_,儿臣不忍再杀其子。”
太子仁义,却惹nv帝怒喝:“大梁马上得天下,你如此妇人之仁,如何担当大任!”
鲜少忤逆的太子此时却不肯退让,“求陛下放了它!”
nv帝跌退一步,看见小鹿守着M_鹿的尸体,久久不肯离去,又听着儿子哭泣的话语,眼角越来越烫。
此情此景,像闪电一样触痛了她的神经,对孝昭仁皇后的怨恨,对死去养父M_的愧疚,对儿子的疼爱全部涌上心头。
她想,她近年来教养太子,如此严苛,是否错了呢,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唤她“阿娘”,只敢唤她“陛下”。
她想,他还只有七岁A,凭什么因为她的揠苗助长,失去所有孩童的乐趣,重复走她的老路,早早把天下二字挂在zhui边,放在心上。
皑皑白雪之中,nv帝抱住太子痛哭一场,太子不知她因何流泪,只涌起莫名心酸,便愈发钻进她怀里,默念男儿有泪不轻弹。
阿娘一直很宠他,有求必应,无微不至,会抱着他逛燕京的街市,会替他做好吃的糕点,会一笔一画耐心教他习字**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文治武功格外上心,不许他有一点懈怠,动辄便道你是大梁的太子,身兼天下的重任。
朝堂之争愈发激烈,东北鲜卑初定,西北犬戎卷土重来,正逢nei忧外患之际,nv帝夜间时常呕血,只怕寿数不够,又怕太子年幼遭人欺凌,不得不百般bī他。
尧姜见过许多残忍的M_亲,可她第一次做M_亲,只温柔了几年,就要换上残酷zhui脸。
她惊觉自己从来无依无靠,连唯一的血脉都要利用,害他自幼就要面对魑魅魍魉,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大多魂归huáng土,她无人可以怨恨。
她可怜自己的孩子,也可怜自己,她_gan到愧疚,_gan到愤懑,却又如此无奈**
颜指挥使听闻白日之事,夜间点了一盏橘灯,那融融的火光,从别致的镂刻中透出来,分明是一个nv子的模样,惹尧姜欢呼一声,就扑过来捧着,爱不释手。
他不由好笑,从身后搂住她,然后哀怨叹气,“第七年了,你还不肯依靠我吗**”
心里有什么痛苦,还不肯与我说吗。
她笑,“我不能依靠你,我要做你的依靠。”
她说:“无药,我或许活不长了,不能赖着你不放**”
他怎么不知道,她每夜吐血,他都知道。
颜无药把头搁在她的肩胛上,是个依靠的架势,“我只能靠你,你要活着**”
他苦笑中也有甘甜,“哪日你不在了,我就去找你,地狱多少层,也要找你回来,给我**靠一靠**”
她轻轻点头,泪就掉落,“好A,我等你A。”
他吻她的额头,心中的悲戚慢慢散去,七年来的点点滴滴愈发清晰,心都镌刻成她的模样,又何惧分离。
不如同归。
他不听、不闻、不问,她爱他,何必一定要辨清是不是男nv之情,她活不长,不肯依赖他,那他就守着她不多的岁月,每一天都是恩赐,都是他挣来的,他应该欣悦,即便到最后还是死别。
人世间所有的相守,不都有一种_gan伤吗。
生前何须圆满,死后自会重逢。
chūn日复苏,太子樘弓马纯熟,这日狩猎之时,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鹿,一箭she去,只听得一声惨叫,原来那鹿皮之下,是活生生的人。
安亲王慕容克的曾孙慕容晗。
慕容克乃文帝的三弟,当年武帝登基,他躲在封地,只派了使者道贺,算是对他这个侄儿的臣_fu。实际上暗自壮大亲卫,与几位亲王常有往来,哪日被bī急了就要反。
慕容绪杀光了同辈兄弟,到底不好向有功无过的叔伯们下手。
若非nv帝下手早,慕容克指不定还得争上一争,若非与黎氏jiāo恶,黎氏两回叛乱少不得都参与。
nv帝早有先见之明,将几位上了年纪亲王的子孙搬到燕京来住,名为贵客,实为质子。
本想着相安无事,孰料还是被人利用。
所有赢的机会都产生在敌手的意外,所有输的可能都取决于自己的漏dòng。
太子樘,是nv帝最大的软肋。
杀招来得太快。
太子失手杀了自己的堂弟,慕容氏宗亲长跪金銮殿前,必要讨一个说法,必要,废了太子,才肯罢休。
nv帝气得头痛难当,shenshen跌进帝座里,久久直不起身子,拼命咽下喉头的血,唇齿间满是腥甜。
朝臣们七zhui八*说不若教太子负荆请罪,或是暂且废了太子,再做计较,至少要先平息宗亲怒火。
尧姜陛下昏昏沉沉,一句也听不Jin_qu,只看见座下首辅微弯唇角,笑得得意而残忍。
他终于出声,“陛下,太子生父早非君后,且曾为罪臣,陛下正值青chūn,何愁没有孩子?不若先废太子,来日未必不能重立,一来安抚了宗亲,二来也教太子长了教训。”
nv帝猛地站起来,朝堂之上,众目睽睽,目光渍毒,咬牙切齿,毫不掩饰对他的恨意,“太师教导太子,只为废了他吗!”
首辅恍然看到几滴血,心神倏地不安,却只能继续,“正因臣教导太子,才知太子资质不佳,恐难当大任,与其日后悔之,不若早做抉择。”
敢直言太子资质不佳的,也就只有他权倾朝野的段首辅了。
nv帝咬唇,目光悠远,涣散出点点凄凉,想要张口怨怒,想要开口辩驳,却终是无语。
nv帝罢朝三日,枯坐武英殿,谁都不见。
殿外跪满了请求废太子的朝臣。
太上皇带了一壶酒去看她,摸摸她冰凉的手,微*了眼眶。太上皇如何不知她伤了身子,再难有子,段首辅定也清楚,却非要bī她废太子,怕还有后续的谋算。她如此伤心,不过是因为他为了权势,不惜伤害她唯一的孩子。
太上皇说:“不若先送走阿樘,否则便会落入他的谋划之中,难以挣neng。”
她说:“阿樘是我的孩子,谁都不可以伤害,不可以利用,不可以从我身边夺走!他料定我舍不得,必会替我保下阿樘,然后要我拿什么跟他换,我换给他便是了。”
她冥顽不灵,却又爱子心切,太上皇只得叹气,待他出去,又进来了陈其。
陈其向来宝贝阿樘,见她伤心枯坐,一言不发,不由急得落下泪来,“陛下,你说平日里都好好的,为什么一出事,他们一个个,都bī你废太子?”
nv帝捂住疼死的头,气急败坏地指天大吼:“为了什么!为了愚忠,为了礼法,为了嫡庶,为了名正言顺!”她神色露出哀戚,形容几近疯狂,“为了他们的大梁天下,岂能由我慕容尧姜一人说了算!”
nv帝跌倒在地,开始不停地吐血,神志不清前,还记得拉住陈其叫他莫要声张。
尧姜大病一场,阿樘日夜陪着,她睁开眼就能看到,然后抱住他,慢慢流下泪来。
颜无药就睡在一旁的榻上,看她一天天地好转,颊上的r一点点地瘪下去,常在半夜噩梦惊醒,非要探一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然后再也睡不着。
他多么希望她永远病着,又不会死,因为她一好起来,又要面对重重杀机,她在意的人,会被一一地夺去。
他眼睁睁看着她作践本就不好的body,一次又一次,他好绝望,越来越绝望,然而除了帮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此生被责任困住,注定无法为自己而活,他无法改变,选择理解接受,选择和她一起承担。
尧姜醒来的每一眼,都看到他最为澄澈的笑靥,她有时会看痴了,心道朕的指挥使,真是太好太温柔了A。
她终于彻悟,慕容云也好,慕容尧姜也罢,自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是一双人,一个家,可叹她死了这么多回,如今才算真正活过来了。
人可以死而复生,是透过另一个你继续活下去,所以一段关系的结束,往往意味着另一段关系的开始。
尧姜陛下想,七年了,伤害不停,与那人的情,早该断了。
君臣如夫Q,只不过分开,便要见生死,然后各自痛苦,无以排解,所谓造化弄人,不过如此——明明相知,却是相杀,何等纠结痛苦。
nv帝终是接见了段首辅,并且开场白,是一个不含任何意味、却分明在诀别的笑。
那笑容明丽如初冬暖阳,在他看来却是两头灼热的烙铁,他与她,双双皆是遍体鳞伤。
她说:“你要如何,才肯放过太子?”
他叹:“陛下罢免贪官,裁汰污吏,燕京贵族世家,慕容氏宗亲,都被陛下得罪光了。太子只是一个导火索,矛盾一触即发。”
她笑:“王者之于万物,有如上苍之于世间,天覆地载,靡有所遗,朕经天纬地,何惧贵族宗亲?”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当年群láng环伺,陛下尚知韬光养晦,蓄势待发,如今怎就不明白,国家之利害,朝野之形势,并非一腔热血可以平息?”
nv帝眼神如鹰,拂袖如云,字句凌厉,“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贿随权集,权重势大。水至清则无鱼,水至浑,亦无活路!”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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