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梦里,这人死后,有人发现了吗?”
“这人是死在家里,因为过了很久,尸体腐烂发出异味引起邻居关注,邻居报了警。”
李闻檀眼尾微生褶。
“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
“不记得了。梦里场景,我只能模糊记得大概。”
李闻檀沉默。
他身体微微向后,靠着椅背,手指转着笔。
“梦境一般分为两种,一是主体受到惊吓,梦境使受到的恐惧放大。”
“第二种呢。”
李闻檀静静看着我。
“当主体神经元受到重创,记忆也会随之碎片化。”
“换句话说,重小姐,你梦中所发生的场景,就是你曾经的经历。”
“可能这段记忆使你太痛苦,你不停迫使自己忘记,而心理产生过大压力,以至于你后来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之后,超出负荷的压力使身体机能下降,失眠,分泌失调,都是有可能的。”
“重小姐,你还能记起你之前的事吗?”
我开始回想,记忆好像出现断层,白茫茫的一片,这几十年我像是没活过。
看着李闻檀,那双漆黑杳深的眼瞳里映着面色苍苍却年轻的我。
人生三十岁,像是活了百年,疲惫,苍老,死气沉沉。
我摇摇头,“记不起了。”
“你还记得上次来到诊所是什么时候吗?”
我想了想。
“大概,是我刚下班的时候,不算很晚。我记得,那天下着大雨,诊所就剩我们两个人。”
李闻檀微勾唇。
“准确是什么日期?”
“三月十几号吧。”
我不太确定。
李闻檀身体前倾,手臂搭在桌上。
“不,是四月五号。”
“清明节?我为什么要清明节来?我记得,清明节那天我去见了一个人。”
“见了谁,你还记得吗?”
我开始回想清明节那天我去见了谁。
那天,清明,一大早,我到底是去见了谁?
到底是谁呢?
地点在哪儿呢?
我好像只模糊记得,那天下着雨,我站在雨里,当时没有雨伞。
之后,有人走进雨里递给我一把黑伞。
我还和那人说了话。
说话之后,那人又去了哪儿?
黑伞呢?还在家吗?
意识像是被恶意碎化,散落的捡不起来。
我头皮又开始发疼,大脑像是又要被人用利器凿开。
又?!
为什么是又?
难道我以前脑部受过重创,可是为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心情开始恶化,我几分躁郁。
像是发现我的变化,李闻檀起身从饮水机里接杯水递给我。
“重小姐,别着急,慢慢想。”
道谢之后,我接过水,慢慢饮下。
恶劣情绪使我不想再去往下深想,我开始了最初的那个话题。
“李闻檀先生,我失眠症还能治愈吗?”
李闻檀似乎想了想之后才回答我。
“重小姐,如果你确定是第二种情况,治愈情况很大。”
我偏着头看他。
他也歪歪头,看着我。
一双幽浓的黑眸静静凝视着我。
“想要痊愈,就去找回你想忘记的过去。”
“那段记忆,才是你所有梦境的根源。”
半小时之后,我走出那间心理诊所。
天气灰蒙蒙的,雾气浓重,空中弥漫几分湿气。
刚刚似乎又下雨了,气温降了几度。
路上行人寥寥,我坐在车站牌下,等着公jiāo。
坐等半天,没有一辆公jiāo到站。
我起身,准备离开。
黑色的轿车却停在路前,挡住去路。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男人jīng致淡漠的侧脸。
男人微微转过脸,一双黑色的眼眸,目光几分漫不经心。
“重小姐。”
看着眼前熟悉的男人的脸,我想了想。
“李闻檀先生。”
“重小姐要坐公jiāo回家?”
我点点头。
“最近西城雾霾比较严重,公jiāo停运。”
我面无表情。
“嗯。”
“我正要去西城,重小姐要不要一道?”
我机械地转了转眼珠。
“好。”
李闻檀轻颔首。
他兀自地下车,替我开了车门。
我站定了一会,上了他的车。
他也很快地上了车,重新启动。
路面雾气朦胧,车开得很慢,暖气一直在开。
偶有遇到红灯,车就停下。
透过薄薄车窗,我看见,宽广的路面上,只有这一辆黑色轿车行驶,在静静地等着红灯变绿。
愈近西城,雾气愈浓,车速也渐慢。
到后来,路面上只能看见闪烁的车灯。
明锐刺目,几分警示的。
整片西城,雾气茫茫。
我摇了窗,湿冷的空气瞬时涌入。
我摸了摸眼睑,gān涩。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
“空的,假的,像是另一个人支撑自己。”
后视镜里,李闻檀静静地看着我。
黑色眼瞳静谧而深邃。
“到了。”
偏过头,我看着他,僵硬地扯扯唇角想朝他笑。
可是,面部肌肉像是长期曾被储藏在冰库里,刚被取出植入使用。
后视镜里映出的笑容僵硬,丑陋难堪。
像是另一个人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