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李南风!
自她有意识以来除却肥肉便数李南风最讨厌!
饶是记得十三岁那年,凌诗意在自家院子里踢着毽子,从小便是力气颇大,寻常的孩子皆是不敢与她较劲。蓦地一脚便把毽子踢飞了,而那毽子就像长了翅膀似得飞到了李南风的身上,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俊雅之人,他担着一张人比花娇的明媚脸庞,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双好看的圆润大眼顾盼生辉,一对可爱的小酒窝为他增添了几分少年郎的稚气,奈何他浑身上下却又散发着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气息。
那时凌诗意不知晓他便是当朝的东宫太子李南风,只知不过十九岁的他已有了妾室,初初她还以为是她哥不知从何处觅来的狐朋狗党罢了。
“小丫头,你是哪家的姑娘?”十九岁的李南风捡起打在他身上的毽子,不甚客气地抛给她。他的语气很差,可那双眼眸却是那般璀璨顾盼生辉。
李南风瞧她不作声,也不端起架子。凌诗意因着觉得gān了坏事便试图别过脸,可他的眼神一直追着她的脸看。凌诗意被他瞧得甚为不舒服,那种眼神就如贪婪的野shòu般让人心生害怕。也不知是惧怕还是难为情,她没等李南风反应过来便拿着毽子往自己的院落逃跑了。
“呿,哪来的野丫头。”
“你才野丫头!”凌诗意在拐角处恶狠狠地对着他扮鬼脸。
十四岁之时,凌诗意与她的金兰姐妹相国千金蓝诗瑶在集市上溜达,那夜她和蓝诗瑶穿着一身胡人的男装,两人偷溜出府便是要去看凌诗意相中的那位羽林郎,那天虽是晚上,可各色人物络绎不断。
凌诗意看着她爱慕的那位羽林郎,一个小心肝如鹿跳,深呼吸了好几次,她才想着要上前告白却被涌来的人群冲散了她意中人的身影。蓝诗瑶为了哄她高兴,便拉着她一路看着新奇的玩意便买下来,她在一个小摊上瞧中了一个昆仑奴面具,当她戴上准备给蓝诗瑶看的时候,却发现与蓝诗瑶走散了。
“诗瑶!”凌诗意沿路返回寻找蓝诗瑶,可这一路上人cháo实在太多,身材本就娇小的她只能顺着人群走到一处挂满红纱的街上。此地的红色灯笼高高挂起,在灯火之下就连人也觉得暖烘烘的,各家铺子的大门前皆是站着穿得清凉的女子,许多男子喝得酊酩大醉摇摇摆摆地走出来。
凌诗意从未见过这般光景,竟有点儿入迷了。她跟着一个肥胖的男子走进了一家热闹的铺子,却在门口处被人拦了下来。拦她的人正是刚喝完花酒的李南风,他居高临下地睥着这个只到他鼻尖的小不点,“你这小野猫,怎跟野男人逛窑子了?”
“窑子?!”凌诗意这才发现此地原是青楼花街,适才她只顾着找人竟不知不觉来到这儿。她羞红着脸转身就要跑,因着没留意青砖路上有一滩水,生生地滑了一下,没有预期的一阵钝痛,原是她被人拦腰揽着。
她抬头便看见李南风那张笑得花枝招展的笑脸,“李南风,你怎跟只狗儿似的跟着我?”
“不害臊,谁乐意跟着你。”李南风嘴巴说得潇洒,可手还是搁在凌诗意的楚腰上,甚至还不甚客气地掐了她一把。
“好你个登徒子!”她本想帅气地离开不想这时肚子却不甚争气地叫了几声,李南风笑了笑便扯着她上了酒馆的二楼。小二颇为热络地送来三壶温着的酒,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jī锅。
凌诗意甚是不好意思地吃着jī肉,李南风却是潇洒地喝着温热的酒,他推了一杯于她面前,凌诗意只好硬着头皮喝了几口发现这酒入喉如火烧般,当即便难受得五官皱成一块。看着她这般痛苦,李南风竟还能笑出来,他说这叫烧刀子。
“闻说你要入宫选秀?你可有郎君的人选了?”李南风从她碗里夹了一块肉。
“gān卿底事。”凌诗意只觉李南风委实爱管闲事,她相中的乃是羽林郎又非当朝的那些皇子,他管得也腻宽。
“你若是要嫁,不若嫁给我吧。”李南风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这丫头性子虽是野了点儿,可比起那些名门望族千金要有意思多了。
“你呀?少来吧。”凌诗意没好气地撇撇唇。“我的如意郎君才不跟你这般làngdàng公子,他定必是个人中龙凤。”
“龙凤?那便是太子咯,只有太子才能继承大统。”喝酒后的李南风显得更加làngdàng不羁,他那双本该是làngdàng的眸子变得锐利起来,只是凌诗意低着头不曾留意过。
一顿既罢,凌诗意与他下楼之时人群散去了不少,她瞧见蓝诗瑶的身影,本想着喊她,嘴巴刚张开便被李南风用嘴巴堵住,他的舌头带着酒气窜入凌诗意的嘴巴。她先是一愣,随即想起哥哥教她的防身术,不假思索地就着李南风胯间的敏感位置便是一膝盖撞上,李南风随即弯着腰闷哼一声,他的脸乃是煞白着倒吸了好大一口气。
凌诗意有点害怕地从他身边猫了出去,这时她才感觉自己闯了大祸,她一边哭一边跑去找蓝诗瑶。蓝诗瑶见她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便以为她摔伤了哪儿。她哭乃是因为被喝醉酒的李南风给轻薄了,她本想着献给那羽林郎的吻被李南风偷走了。
同年的初夏,凌诗意与一众应选的秀女在皇宫的御花园里像被人挑选的商品般被评头论足。她照着进攻前嬷嬷们所教的规矩,闲闲报了自家的名号,许是不过是为了皇子选王妃,皇帝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而皇后虽仍保持着正襟危坐可也略显疲惫,仔细想来已是快到晌午了。她本就无意嫁入皇子,皇后让秀女们与皇子各自玩耍之时,凌诗意却是躲在花丛里把抛着她的毽子数数。
按照李南风的说辞,他本是随意打发皇后,却在准备藏匿之时看到躲在花丛里的凌诗意,是以他才弯腰像拎着只猫儿般拎起来她。
凌诗意深以为每次见到李南风定必没有好事儿,她属意的那位羽林郎凑巧路过,见她与李南风站在一起,便以为是自己惊扰了东宫太子的雅兴,转身就溜得连个影儿都没有了。
“他是你心中的如意郎君?”李南风像看着个滑稽的傻子般居高临下看着身高只到他鼻尖高的凌诗意。
“gān卿底事。”只要碰上李南风,她定必生生的倒霉!
凌诗意颇为落寞地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她不得不感叹,为何她总是摆脱不了李南风。从皇宫回家凌诗意便生生发热了三天,第四天退热之时忽然传来一道圣旨说是东宫太子属意了她当太子妃。凌诗意只觉肺腑间憋了一口气没提上来,竟把手中的汤药给打翻,洒了一chuáng汤药。
第四回见到李南风便是在她扒着围墙准备抗旨逃婚,他像是早已料定凌诗意会这般,早早便领了人马在外围墙外候着,看到她的身影,他竟还能笑出来。“你这小猫儿,这么快就想对我投怀送抱。”
成亲那天,凌诗意虽不至于被五花大绑,可这一路上皆是佩戴着金刀的羽林郎,她料想自己那三脚猫功夫必定打不过。行过大礼,拜过皇帝皇后,她此生算是李南风的人了,坐在新房里的她显得惴惴不安,东宫外候着羽林郎。凌诗意等到双眼快要打架之时,李南风进来的时候带着一身酒气,步伐甚是轻浮,本想着他会就此睡过去,不想他却把她自喜chuáng上拉了起来。
此刻他的双眸颇为锐利,他虽一手扯着她的手臂,另一张手也没闲着乃是仔细把chuáng上的枕头、被褥都摸了个遍,虽被他扯得手臂发痛,却不敢闷哼一声,因着凌诗意并不知道他在gān什么。他幽幽叹了一口气,这才把她扯到铜镜前。
凌诗意低着头不敢看,因着抬头便会瞧看他的模样。今夜她才知晓李南风竟是长得那般俊雅,也不知可是紧张,她双手握成拳头不敢放松。
他的手劲很是温柔地把她发髻上的华胜与珠翠簪子卸下,他扒去她身上的纯衣纁袡时更是颇具调戏般掐了她腰间一下。待得她赤身luǒ体,仅以散开的长发遮挡之时,他才甚是满意地抱着她到chuáng上去。
“你这是gān嘛?”这时她才知道他是东宫太子,瞧着他这般谨慎地检查她的衣衫,她便忍不出问道。
“不过是怕你谋杀亲夫。”李南风恢复往常的làngdàng模样。
当他以极快的速度扒下自己的衣衫后,猝不及防地伏在她身上,她吓得惊呼一声。那双锐利的眸子又变得吊儿郎当,李南风滚热发烫的身子倾身过来,他的唇舌也吻得她脑海一片迷糊。
出嫁前虽有宫中的嬷嬷和阿娘教导过,但对于闺房之事,她诚然仍旧是懵懵懂懂。体内扬起一股闷热的躁动,她隐约感觉自身这股燥热来自他的调戏,从前她一直只当他是秀逸文人,那一身彪腹láng腰原是藏在儒雅的大袍之下。
她记得她阿娘说过,每个女子一生只为一个男人疼痛,可李南风并非她的良人,而她却为他疼痛不已。那种火辣辣般的撕裂让她抓紧身下的喜被,凌诗意告诉自己绝不能哭给他看,她生生地咬破了唇也不吭一声。
李南风笑了,像是可怜她这般委屈似的,吻得她脑海只剩下天旋地转,他甚是满意地看着身下的凌诗意此刻的情迷意乱,一张小脸因着激情而cháo红。他含笑紧紧揽着她,不时以绵软的亲吻,助她渡过初经人事的不适。
醒来之时,李南风已穿戴整齐地站在一旁,一个早已侍奉不少妃嫔的老宫女笑意盈盈地拿着那条代表太子妃贞洁的白绢离开。待老宫女离开,李南风一脸笑嘻嘻地看着昨夜因着一夜操劳没睡好的凌诗意看,除却眼下蒙了一圈乌青,看起来还算不错。
凌诗意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子起chuáng,伺候的宫女瞧见她满身的青紫更是发出噗嗤一笑,她低着头跟在李南风的身后,皇后还是那般正襟危坐地说着官腔。许是昨夜睡得不安稳,今日醒来便觉得昏昏沉沉,待得回到东宫甬道,李南风gān脆横抱着她回宫。
按照后宫规矩,这太子乃是宿在正殿,太子妃则宿在东厢偏殿,因着是新婚燕尔,李南风终日溜达到凌诗意处。他喜欢陪着凌诗意对酒当歌感叹人生几何,喜欢与她闲闲在院子里踢毽子,可这些诚然凌诗意不曾知道过。
凌诗意不曾知晓,在她跟前李南风素来自称“我”,而非“本宫”这个东宫太子的自称。李南风深知自凌诗意十四岁时把毽子踢到他身上便种了两人的姻缘,他知晓凌诗意是个上等的美人,眉眼处皆能引人折腰,他最为喜欢的却是她的性子。
生平第一次,他有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想法,这朝堂上的一切争斗不若就此作罢,谁爱去当天子便由着他吧。
那日,本是李南风与她在围场内策马,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飞来,凌诗意本是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不知何处来的勇气,竟挡在李南风身前,生生为他受了那一箭。当她的鲜血溅出,委实让李南风错愕不已,他几乎忘却了要喊“护驾”,只顾着抱着她往安全的地方奔去。
“诗诗,没本宫允许,你不许死。”他抱着晕过去的她跑回东宫,太医们从她身上取下那枚箭头,所幸此箭头并没有染毒。
凌诗意当夜便发烧,李南风第一次感觉到恐惧,若凌诗意就此死了,他该是如何是好?他不顾太医们的劝告,愣是坐在chuáng边亲自照顾她。那日若非她的家奴绿舞不小心打翻了汤药,他还发现不了有人下毒要谋害他最心爱的人。
下毒之人当即便在bào室咬舌而死,掖庭令虽问不出原因,可他深知此事定必与他的生母皇后脱不了gān系。他虽是东宫太子,但也仅仅是个太子,朝堂之上要扳倒他的皇子不少。当今皇后虽是他生母,可她却只钟情于他的同父同母的皇八子。他不知父皇可是知晓,可作为储君的他若连此等事儿也摆不平,那便不能成为帝王。
皇后不允许他这个东宫太子有过硬的外戚,因为她要她的八皇子当皇帝,常言道:“虎毒不食儿”,可他的生母如今却是生生地要把他bī上绝路。帝皇家本就是个残酷且龌龊的,凌诗意出生于官宦世家且又是嫡出,自是不晓得这繁华之下的泥沼。
他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郎,可身边连个商议的人也没有。他是当朝东宫太子,却连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也无能为力,他弱便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他的母后,还要把他bī成什么样儿方可罢休?
凌诗意醒来已是三天后,她艰难地从chuáng上爬起来,她以为自己就此把性命jiāo代了。她磕磕碰碰爬下了chuáng,也不知受伤太重抑或是肚子太饿,只感觉浑身发软无力。好不容易举着颤抖的手倒了一杯水,她几乎双手紧握着才能把茶杯准确送到嘴边。
房门被打开,李南风虽是一脸憔悴神色却甚是欢喜地看着他的太子妃终是醒来了。他含笑勺了一碗绵绸的肉沫粥,以木勺喂到她嘴边。“你不是说讨厌我么?怎为我挡箭?”
“许是瞧你这般讨厌,死了怪可惜的。”凌诗意有点儿嘴硬,当日见到那冷箭飞往李南风时,她的内心就像被人剜走了一块血肉般难受,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李南风不能死,她爱的那个郎君不能死。
“我瞧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人一清醒了,顽劣脾性又出来了。不过凌诗意若是没了这不知死活的脾性还会是凌诗意么?
李南风暗自起誓,为了凌诗意,他定必要把危害他的阻挠悉数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