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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谦是被一股呛人的味道熏醒的。

他一清醒就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状况:鱼形,明显被一股qiáng大灵力压制住的虚弱,被人养在了鱼缸里,而且这鱼缸和鱼缸外面的环境……还有点熟悉。

隔着不怎么深的水,他敏锐地辨识出了洋溢在空气当中的……辣椒味儿。

苏谦摆了摆尾巴,从长叶九冠的叶片之间游了过去,将一侧眼睛贴着玻璃向外看。

钟樾围着围裙,站在明亮的开放式厨房里,忽然抬起头和他对视。

或许是因为钟樾的两只眼睛都看了过来,而苏谦碍于形态,和他目光jiāo汇的眼睛只有一只,顿时在气势上败下阵来;又或许是因为正在剁排骨的钟樾手里握着一把刀,而他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五官颇有棱角,看上去不太好亲近,总之苏谦僵了一下,默默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地扭头游进了草叶当中,又沉到了鱼缸最底下。

他刚刚已经观察过了,钟樾那个混蛋居然把家里所有的门窗都锁了!看来就是防着他用上次的办法逃跑呢。

苏谦想想气不过,在水底愤愤吐了个泡泡。

“醒了就出来吧。”钟樾的声音传过来。

小鱼巧妙地翻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白眼。

十分钟以后,苏谦和钟樾面对面坐在餐桌的两边,以一种战时双边谈判一般的凝重氛围吃着饭。

“钟老师,我不明白为什么排骨汤里也要放辣椒。”

白萝卜和排骨炖的火候都刚刚好,唯一奇葩就是面上浮着的朝天椒碎末。

钟樾的围裙已经脱掉了,他穿着一件圆领的深灰色T恤,领口稍稍有一些洗得半旧了的松垮,明明是很随意的模样,但那张脸上的神情照旧十分深沉。听了苏谦的话,他轻轻“唔”了一声,随后理所应当地回道:“你还年轻,不明白的事情自然很多。”

苏谦:“……啊?”

他们在谈论的是同一件事吗?

苏谦用力捏了一下筷子,发觉这人连餐具都讲究得很,居然还是实木的。贫困的无产阶级顿时在心里“呵呵”了一下,转而去炸得红艳艳的gān辣椒堆里寻找jī丁。

这谈话实在无以为继,两个人于是一声不吭地吃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但一旦太过安静,原本不太会被注意到的声音就自然清晰起来,比如墙上挂钟的秒针滑动的声响。

苏谦瞥了一眼,发现时针即将指向“3”。

“……劳烦问一声,”他实在忍不住了,“咱们吃的这是中饭还是晚饭哪?”

钟樾将目光从火辣辣的毛血旺上移到他脸上,停了不到一秒,又移了回去:“你不饿?”

这个反问句的语调平淡得几如陈述,大概他心里真是笃定。

“饿。”苏谦很诚实。

很多时候示弱是一种极有效的谈话技巧,尤其是在面对qiáng势jiāo流对象的时候。这种人往往遇qiáng则qiáng,如果一直试图用嘲讽来抵抗,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的,最后只有丢盔弃甲的份儿。反倒是扮弱势能够一瞬间打乱对方的节奏,就好像武林高手滚滚而来的连招突然被截断,进而立于不败之地。

饿当然要有饿的样子,苏谦埋头一刻不停地吃。他原本是不怕辣的,奈何也真是很久没吃过这么辣的东西了,每一个盘子里都是红艳艳的,恍惚还以为看到了大年三十放完鞭pào的路面。

钟樾停下筷子,很镇定地喝了几口辣到酸慡的萝卜排骨汤,然后选择在这个时候卷土重来:“装作不认得我很有意思?”

苏谦心里一哆嗦,后槽牙用力一咬,谁料嘴里的jī肉居然还打了埋伏,正中有一粒浑圆饱满的大花椒!他当场三魂丢了七魄,很努力地维持住表情,缓了半晌,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其实也就还行……不算特别有意思。”

天地良心,他一开始是真的没认出来!

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千千万,谁规定他见到一个姓钟的男人就得小鹿乱撞心跳如鼓地扑上去问个究竟呢?

钟樾的表情渐渐危险起来:“你为什么要改名字?”

“我只不过改了个名字,总比你gān脆换了张脸来得好认吧?”苏谦没敢看他,却还是保持着无所谓的语气,“那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如此,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竟然把钟樾问住了。男人的眼神沉下来,轻声说着言不对题的话:“我以为皮相从来不过是身外物。”

“嗯,是。你说得都对。”苏谦站起身来,很随意地挥挥手,也不管钟樾看没看见,“反正我们都这么熟了,这顿饭就当你请我了啊!我先走啦,钟老师再见!”

钟樾没有去拦他。

他是绝无可能错认的。这个人,他一定就是苏泉没错,但他的状态太奇怪了。钟樾找了他许多年,自以为早就练就一颗百毒不侵金刚不坏的心,到了此时却还是有些心绪难平。照他的料想,苏泉再见到他的时候,不是怒不可遏挥拳就打,就是gān脆忘得一gān二净对面不识。这两种情况都很糟,但他在漫长的岁月里都早已拟好了解决方案。

他也有想过好的。或许苏泉已经想通了,可以冰释前嫌回到他身边——但可能性太小了,苏泉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所以钟樾很快就摒弃这个念头。

然而眼下的情况不在他的任何一种假设当中:苏泉明明记得他,也认出他了,但是面上十分平静,还千方百计躲着他。

更让他生气的是,在饭后他准备坐在飘窗上晒晒太阳看看书的时候,他发现飘窗的羊毛垫子和下面的地毯都被水溅湿了!钟樾盯着空空的鱼缸,内心恨不得立即就把刚才那条小破鱼拎回来做成水煮鱼。

钟樾深呼吸一口,将《汲冢琐语》隔空扔回到书架上,随后右手凌空一拂,一本褐色的线装书落在掌上,封面上的梵文写着:《八十诵律大毗尼藏》。

钟樾并起两指,压着经文走了一遍,那一行字忽然如同嵌入纸页的雕刻一般浮起,发出一层淡淡的金光,又慢慢贴着泛着檀香味的经书落了下去。

下午四点的阳光着实不怎么友好,苏谦贴着街边的yīn影走着,时不时就被楼上滴落的空调水眷顾。汗水贴着鬓角不断往下流,他理了一下贴在额头上可以直接去cosplay三毛的刘海,目光被前方的一家理发店吸引了。

那理发店门口的广告灯箱里,一只五彩缤纷的陀螺正飞速旋转着,搅得人眼花缭乱。更为振聋发聩的是它掉了漆的门楣,“和尚发廊”四个大字放大得撑满了整面牌子,唯恐过路人看不见。

苏谦:“……”

他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猎奇心态走了进去,所幸里面的理发小哥穿的并不是袈裟。但在通过镜面、看到身后衣服上别着“Glass”名牌的板寸cháo男拿着剃刀走过来的时候,苏谦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不剃光头!”

“小兄弟,其实你长得这么帅,什么发型都好看!”

这种言论很像是准备好为了他拙劣的技术提前甩锅,苏谦用看透一切的眼神鄙视了他一下:“给你练练手也无所谓,洗剪chuī20,不能再多了!”

“练手?!”造型师Glass夸张的语气像是遇到了莫大的侮rǔ,“你想要个什么发型,说说,哪样我不是手到擒来?”

“呃……”苏谦词穷了一秒,忽然恢复到正常模式,“行了,刘海短点,清慡点就行,这天气太热了。”

Glass抿着嘴点点头,拨拉了一下苏谦的脑袋,指示小弟先给他洗了头,然后替他剪了一个非常朴实无华的发型。

苏谦左右前后地照着镜子,他原本都做好了惊世骇俗的准备,结果事情这么平淡,他顿时觉得有点没意思——但还是挺帅的——他在心里悄悄评价。

Glass坐在收银台,翘着二郎腿等他付钱:“你一开始就应该相信我的。毕竟我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理发界绝顶大牌,以前跋提王子、阿那律王子他们,都常常来找我理发。”

苏谦夹着一张红色毛爷爷的手僵在半空,脸色乍青乍白,失声道:“优波离尊者?!”

不大的理发店凭空降下无色的光幕,隔绝了闲杂人等的五蕴六识。收银台里面的那张高脚凳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朵莲花的形状,优波离尊者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一边不客气地将一百块钱扔进了钱匣子,一边叹息:“苏泉,好久不见了。”

苏谦眯起眼睛:“你不会是猴……不是,钟樾派来的救兵吧?”

“怎么可能?”优波离翻白眼,“钟樾要揍谁,还需要救兵?”

他说得好有道理。苏谦放下心来,很嚣张地敲他的柜台:“找钱!”

“你不能只想着钱。”优波离说,“我是来救你命的。”

“这么多年不见,你一个佛教徒怎么走上了坑蒙拐骗的道路?”

“我一直没变啊!爱信信,不信滚,我也懒得超度你。”

优波离一指那光幕的外侧,理发店里的人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这里还有两个人的存在,一个秃顶老大爷一边向造型师比划着如何将自己的地中海遮住,一边看着电视机里正播着的本地新闻台。

画面上烈日炎炎,妆都花了一半的女记者站在宛河边的工地上,背后的河渠被挖得面目全非。她激动万分地对着摄像机道:“……目前省考古研究院已经派出了一支专业考古队进驻,正在紧张的工作当中。初步判断,这次从宛河淤泥当中重见天日的,应该是一根巨大的木头,长度超过200米。”

几个镜头从淤泥中央的深坑里扫过,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面前忽然被塞了个话题,那人有点无奈又有点局促地站起身来,向摄像机微笑着点头示意。

一行字幕出现在电视屏幕下方:“省考古研究院中级研究员:施尓琳。”

“目前呢,我们的发掘工作还在进行中,这根木头是什么木料、什么年代被埋在这里,都还未可知。但就已经出土的部分可见,木头上是有人工雕刻花纹的,有可能是这一带的古代大型建筑群遗存,它是曾经的大梁或椽柱。”

苏谦冷哼一声:“睁眼说瞎话。”

优波离点头:“这东西一旦出土,你怕是受不住吧?”

宛河岸边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剧烈,苏谦当然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这股能量特别针对他。要不然光天化日那么多行走的山jīng鬼怪,早就被bī得纷纷现形了。

优波离看着他的脸色,“咦”了一声:“你这个反应……不应该吧?”

苏谦环顾着围绕他们四周的、由灵力结成的光幕:“我觉得钟樾的反应才不应该……他应该上来就想揍我才对啊!可是我从他家走的时候,他看上去特别平静,没拦我不说,一个字都没开口说。”

“你见过钟樾了?不会吧……你还去过他家了?”优波离咋舌,八卦的火焰熊熊燃烧在他号称拥有般若之光的双眼中,“你们……?”

苏谦额角青筋直跳,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我看在你屁股底下那朵白莲花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你是个出家人。”

“说得是。”优波离很遗憾,“这个崇高的身份扼杀了我的好奇心。”

虽然斗嘴斗得欢,苏谦也知道,若是没有优波离这一次的援手,他一个人直面宛河淤泥里挖出来的那东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灵力在爆发的一瞬间是非常恐怖的,但无主的力量只会慢慢逸散到天地之间,然后被各种修行之物吸取。

“谢了。”苏谦在光幕被撤下的一瞬松了口气,神色如常,“下次还来找你剪头发。”

优波离摇头:“下次我就不在这儿了。你要是有事,去找钟樾,他有办法找到我。”

苏谦立即冷漠脸:“没事找你,再见!”

他转身出了店门,晚高峰的街道上川流不息,抢行的车辆和在绿灯最后一秒冲上马路的行人乱成一团。

理发店里那台年数不短的电视上,专题直播还在继续:“……还有另一种可能,由于历史上宛河曾经多次改道,这里距离入海口又不远。在很多年前,或许三角洲的冲积平原尚未形成,这里还是一片汪洋大海,而这根木柱,是一艘大船的桅杆。”

“扯什么犊子。”优波离一甩袖子,那电视屏幕闪了闪,一片雪花点跳跃了几下,旋即彻底黑屏了。佛陀十大弟子之一的尊者面容肃穆,凌空消失在一片chuī风机嗡嗡的声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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