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被师兄和覆云巅的灵shòu们宠大的小师弟,蔺莺时从未见过这般血腥难忍的场面。
他咬咬牙,跳进院子,险些下不住脚。
不大的院子里一片láng藉。这里仿佛是被血洗过了一般,gān涸后显示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将四周、地面的青石砖都给染上了死亡的血腥。
屋中仅有的一些摆设都碎在地上,gān涸的鲜血之间还能见到已经收拾好的包裹,油布敞开,贵重物品散乱。王家的几人则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他们的身上几乎都已经被浓稠的鲜血覆盖。
蔺莺时在心里默默念了一段师兄教的往生经,双掌合十微微鞠躬,随即便有些僵硬地踏进了血泊中,去够那门边的防shòu锁开关。
蔺莺时刚要伸出手指,顿了一下,有些疑惑。
“开关上有血指印?”
他皱了皱眉,便找了没有血印的部分,重重一戳。
“喀拉拉——”
繁复的齿轮发出闷响,大门上的锁打开了。
等在外头的魏宏远先进,杨闻之和高猎户都跟在他身后,同卫队一起踏进了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小院。
一跨门槛,魏宏远便闻到了那堪称铺天盖地的浓厚血腥味。
待他看清院中的惨状后,他惨白着脸向后怒吼:“都别进来!要吐的都去外面!”
他带来的衙役果然有出去的,蔺莺时都能听到他们gān呕的声音。
太守公子苍白着脸,从怀中取出一个烟花,拉掉引绳往空中抛去。
在信号放出去的同时,魏宏远严肃地朝少年点头:“蔺兄弟,多谢你。不过你当下先出来罢。”
看来不用蹲牢了。
蔺莺时点点头。他端着一副严肃的模样,实则脚有点小僵硬。
他将背后的流火取下,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谅谁也看不出少年内心的惊涛骇làng。他将师兄打的长剑握在手心,紧绷的后背微微放松,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安全感。
蔺莺时伸出右手,右脚也不合时宜地动了动脚尖。
......糟糕。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有点同手同脚。
少年立刻收回脚尖,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平静无波地走出院落。
目睹蔺莺时全程小动作的杨闻之打开扇子,遮了微动的目光。
高猎户走在最后,听到魏宏远的训话后上前来,就扒拉在门框上往院里看上一看,便脸色发白。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觳觫着双腿,默默后退,把自己藏在了杨大公子的马车后面。
“哎哟真吓人啊......”高大的猎户搓着自己的手臂,“你们老哥哥我......打了那么多的野shòu,也没见着过......这样的。”
杨闻之自然也是在门外查看了情况的。他合了扇子,一下一下地敲着另一只手的手心,垂目不语。
蔺莺时看了看他:“杨兄想到什么了?”
杨闻之笑了笑:“你杨兄我可没这么神。”
他顿了一会儿道:“我只是在想,为何这般浓的血腥味......我们在外头,除了蔺弟,一个人都没感受到。”
他看着那敞开的大门,喃喃道:“就像......被封印了一般。”
蔺莺时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在脑中搜索着他所知的封印方法。
烟海宫藏着覆云巅历代掌门搜集来的典籍。整座宫殿是中空的,只有无数高耸如云的书架矗立在宫中。每一层书架都有一方悬空的木板,仅容一人坐着。
蔺莺时就在这里从小泡到大。他的意识如灵动的鸟儿,仿佛重新回到了宛若树林一般的烟海宫中,在书架之间跳跃、浏览。
封印......血。
玖佰玖拾陆号书架。
这里的书架上,用血红的朱砂写着:【魔门功法,弟子阅之,慎!慎!慎!】
蔺莺时握紧了流火剑,越过杨闻之,走上前去。
杨闻之停下了手心的敲击,挑了挑眉:“蔺弟,咱们算是发现人,得等着魏太守到来接受问话的。”
蔺莺时向他点点头:“谢谢提醒。我去问问魏公子,可不可以让我也进去一同查看。”
杨闻之戏谑道:“蔺弟不怕了?”
蔺莺时抿了抿唇,攥紧了剑鞘:“......不怕。”
他转身,长马尾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
跟在后头的杨闻之注意到了少年发间银色的奇异发绳。他打开玉骨扇,眯了眯眼,轻声道:“有意思。”
院落里。
魏宏远虽是太守公子,但见过的大风大làng一点不比走南闯北的杨闻之少。他皱着眉,以白布掩鼻,忍着这院中过于浓重的血腥味。
他见那蔺姓小少年进来,身后还跟着自己那不安分的友人,眉间印痕更深:“蔺小兄弟,闻之......你们怎么进来了?快出去,我爹他们也快到了。”
杨闻之摇摇头:“我是陪着蔺弟进来的。”
他偏头,温声道:“蔺弟有话要同宏远说,是不是?”
魏宏远被好友这温温柔柔的腔调吓得起了一身疙瘩。他悄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心想:这杨大,怕不是想哄人去下江南吧!
蔺莺时点头:“魏公子,我可以同你一起查看现场吗?”
魏宏远摇头:“恐怕不行。蔺小兄弟,你先去外面等等?”
蔺莺时想了想,便道:“魏公子,不知你对血腥味一事可有疑惑?”
杨闻之也开口:“之前我和高老哥——就是外头那位,我们都没有闻到这股味道。只有蔺弟闻到了。”
这问题直直戳进了魏宏远的心窝。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好友,便见杨闻之打开折扇,横于胸前。
魏宏远眸光微动:“是有疑惑。说起来,之前蔺小兄弟也是我们当中最先闻到的,不知小兄弟是如何闻到的?”
蔺莺时:“家学渊源。”
哟呵,这还是个大家族的子弟。魏宏远稍稍一惊,片刻也释怀了。这蔺姓的小少年通身气度,应当是中原大门派大家族来历练的。
不过来长城外的北境历练......
魏宏远一瞬间脑中闪现过无数念头,都被他一一掐断。他微微颔首:“不知小兄弟还知道些什么?”
蔺莺时想了想:“我有猜测,不过不确定。”
少年身量偏矮,此时仰着头看着魏宏远:“所以能让我一同查看吗?”
少年脸颊还带有微微的婴儿肥,仰起头看着人的眼神专注而澄澈。魏宏远无端想起了家中幼弟,轻咳一声:“这......得问问家父。”
“何事要问我?”
一道极有威严的声音响起。
魏宏远赶紧回头:“爹!”
来人正是覆云城太守魏邑。他一身笔挺常服,外头仅罩了一件轻薄外衫。显然是休沐日收到急讯,披了件外衣便匆忙赶来了。
魏邑带了两个仵作,他回头吩咐下去,两人便应了,和太守带来的人一同将人先抬回仵作府。
蔺莺时和杨闻之站在墙角,正等着魏宏远在那头和魏邑说道了情况,便见魏邑走过来,温和道:“这位蔺小友,你可有什么见解?可否先说与老夫听听?”
师兄,山下的官好像也没那么差哦。从小听着师兄的【官员qiáng抢民女】睡前故事长大的蔺莺时想道。
他想了想,捡着能说的说了:“我能闻到是家中学习......魏公子和衙役都是习武之人,五感qiáng数倍于旁人,能蒙骗过习武之人的鼻子......应当是封印。”
魏宏远皱了皱眉,和一脸高深莫测的杨闻之对视一眼。
魏邑像是毫无察觉,继续温和道:“蔺小兄弟,你可有猜测?”
蔺莺时摇头:“我必须先查看现场......若真是封印,无论是何种,都会有痕迹留下。”
魏邑沉吟片刻,向着自己儿子招手:“宏远,带着蔺小兄弟去转转。”
魏宏远皱眉:“爹......”
魏邑摆手:“去。你爹在,怕什么。”
他又道:“闻之也去。”
魏宏远挠了挠头,便带着两人去了王家的房中。
房内也有血。不过相比院内那种近乎血洗的可怕模样,房内的血迹倒没有那般渗人。但是房内原有的所有家具都碎成了碎片,甚至墙角有几块青石砖地板都被粉碎。王家当家人是猎户,他的弓和斧头也被尽数折断。
杨闻之轻声道:“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打斗。”
蔺莺时蹲**子,看了看那留下的青石砖灰,有些出神。
“怎么了蔺弟?”
少年垂眸:“猎户的力气有这般大吗......?能将青石砖化作粉末?”
杨闻之合上扇子,轻轻敲击掌心:“蔺弟的意思是?”
蔺莺时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这片染血的空墙壁。这上头有钩子,少年凑近闻了闻:“野shòu的气味......是虎。”
他回头,一双桃花眼专注地看着魏宏远:“魏公子,你们之前有发现虎皮吗?”
杨大公子之前便将他们来此的缘由告知了魏宏远。太守公子紧蹙了眉:“没找到。我让手下人去查城中贸易记录了。若已卖出,必能找到。”
杨闻之环顾房内一片乱象,猜测道:“是不是江湖中人gān的?”
蔺莺时:“不清楚......但那人,一定武功颇高。”
他思索了一会儿,说:“无论是何种功法,能够将这砖震碎......内力是必然深厚的。”
魏宏远点头赞同。他正要带两人去旁边仓库看看,便见方才派出去的属下急匆匆地回来:“公子,公子!我们找不到那虎皮的记录!”
“那虎皮......怕是被凶手带走了。”属下气喘吁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