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谦伸出手背碰了碰颜俞的脸,似乎沾到他的泪水:“这么冷,要生病的。”
其实徐谦的手也冷,但是颜俞依恋那样的温度,他没往上贴,也没躲开,心里却盼着徐谦再过来一点儿。
他这是怎么了?
“俞儿心里想什么?”徐谦蹲累了,gān脆坐到他旁边,拥住了他。
想我们就这样死去,便可以永远不分开了。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的呢?也许是在每一次与徐谦吵闹的时候,也许是在徐谦一边生气他离经叛道却还舍不得罚他的时候,也许是在看见徐谦亲手为自己栽一株梅花的时候,朔风那样冷,而徐谦是他的光。
颜俞沉默许久,最后似是不忍徐谦也在冷风中chuī,小声说:“兄长,我想回去了。”
“好,”徐谦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兄长带你回家。”
徐谦在前,颜俞在后,两人拉着手,被烛光投下修长的身影,安静地回家去了。
新柳抽枝,莺燕再归,正是万物复苏的早chūn时节,齐方瑾布置好了齐宅的一切大小事宜,就要带着三个学生出门游学了,冯凌眼巴巴地看着几个兄长收拾东西准备出去,心里憋闷得很,却又不敢说。
这回出门,少说也要大半年,齐方瑾给冯凌布置了一年要看的书和要习的字,吩咐齐晏平每隔一段时间来检查功课,冯凌垂手站着:“凌儿知道了。”
颜俞眉飞色舞地承诺一定会给他带礼物,冯凌一瞧兄长那得意的模样,并不高兴,反而更委屈了。
颜俞第一次跟着齐方瑾去游学,行李装了一大堆,徐谦见了便发笑,又帮他重新收拾:“你便只管带你的_yi物,剩下的jiāo给兄长。”
四人中带东西最多的还是魏渊,因为途径北魏,必然是要在家中住一段时间的,他有一年多不曾回家,总不能空手而归。
齐宅门外停着的是出游的马车,两匹马拉着长形的车厢,因早chūn天气尚寒,前窗和侧窗用的还是厚车帘防风,此外一律从简。齐方瑾不yu声张,不许其他人来送行,选了个多云的天就出发了。
齐方瑾和颜俞执绥上车,徐谦和魏渊驾车,甫一坐好,便吩咐门口的童子:“发轫吧。”
童子弯yao将车轮下的石块搬开,徐谦轻轻一挥马鞭,两匹马悠悠地走上了安南的街道,往外城门走去。马车轻摇起来,颜俞知道这是出发了,心中激动不已,忍不住要掀开侧窗帘子朝外望。
“俞儿等这一回等久了吧?”齐方瑾问。
颜俞放下帘子,点头:“兄长们都出去过,就俞儿没有!”
“原本想去岁秋日出去的,还可让你看看北魏的冬景,不料帝君出兵,耽搁了。”
“不妨不妨,”能出去就已经让颜俞心满意足了,哪还能介意啥时候呢?“现在去也是一样的,还可看得东晋的chūn色。”
齐方瑾这一次游学路线是由大楚向东入东晋,直上北魏,再转蜀中,最后从西边回到安南。大楚四境除了安南,其他地方盘查并不严,许多游士名人常在各个属国之间游走,以取得些许大放光芒的机会。
这个乱世,机会很多,来得快,去得也快。
因着齐方瑾body不好,徐谦和魏渊御车也不敢快,只由着马车慢悠悠地前行,还尽可能找好走的大路,待得到大楚与东晋接壤之处,已是好几日过去。
马车“轱辘辘”地载着师徒四人jin_ru东晋边界,chūn风已chuī至此处,远处是烟雨朦胧的青山绿水,雾气氤氲,像幅新出的水墨画。而近处却是另一番景象,几个_yi衫褴褛的人拄着拐杖,佝偻着yao,一步步向前挪动,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马车继续前行,徐谦和魏渊见到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从零星几个变成长长的拾荒队伍,散乱地在杂草丛生的旷野中艰难移动。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都没见过真正的难民,光是从前听老师的描述,便觉心中不忍,如今亲眼看到,更是触目惊心。尤其徐谦,一想到颜俞就是在这样的艰难困苦当中活下来的,仿佛有一把钝刀,正来回缓慢切割他的nei脏,那痛苦,沉重持久,也许永不能散去。
颜俞在车中听得些许奇怪的声音,似是无力的脚步,于是掀起车帘,未料双目所至,均是一片灰败,人群中花白凌乱的枯发,青huáng凹陷的脸,色泽暗淡的_yi物,沾灰gān枯的竹枝,以及遍地尚未抽新的植物。最可怕的,是他们无神的双眼,满布着茫然与无知,只在见到马车时散出了少见的惊奇之色。
他虽然已经远离这样的生活很多年,但是这样的神色却永远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只需稍稍一点拨,他就能完完整整地记起。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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