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走过了漫长的三秒。
百扯回了自己的袖子，轻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是我的亲信送我去，不会有人发现。而且我和你都没在人面前露过面，没人会知道见到的是谁！”
“……打住。”百一字一顿道：“虽然我们是双胞胎，但要和相亲对象结婚的是你不是我，我不可能代替你。”
“我，我是不会和他们结婚的，咳……”夏说着咳起嗽来，百连忙揽过她的肩膀，却被夏一下打开：“咳咳，如果，咳咳……如果姐姐你不帮我的话，我也找不到别人了……”
说到这里，夏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又拉过百的袖子：“姐姐……求求你帮我这一次吧。”
时间再次走过了无比漫长的三秒。
百做着剧烈的心理斗争。
代替夏去相亲，实在是太荒谬了。
虽说是双胞姐妹，她和夏要走的路却完全不同。她作为年长的，要继承家业，后落地的夏则要嫁到别家去。
这是神的后代们早就被决定好了的命运，世世代代都是如此，不曾改变。
然而，来到现地，她正是想对抗这由他人决定的命运。更何况夏本就病弱，为什么这么早就要作为工具嫁给别人？
“……我知道了，别哭了。”百试图安慰。
“真的？”夏抬起惹人怜爱的眸子望向百，随即破涕而笑：“谢谢姐姐！”
夏很少道谢，这么一说，百的心就更软了。
“不bào露就好，喝点水吧。”百将蜂蜜水递给夏：“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唔嗯，第一场在今天下午。”
百：“……？”
“嗯！第一场今天下午，第二场明天下午。”夏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笑道：“姐姐和我的身量差不多，衣服穿我的也正好。”
百：“……”
总觉得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见百沉默，夏又咳了起来，百只好连连安慰她，说自己待会儿就去准备。
夏靠在她肩上，用手指绕过她的头发，不断说她如何如何好。
百听着心里甜蜜，同时又叹了口气。这下，她本计划好的周末算是彻底泡汤了——等等等等，或许她可以——
平曜饭店正门，七个身穿银灰西装的人正严阵以待，一辆白色轿车缓缓停下，其中一人连忙上前。
三个身穿黑西装的男性先走了下来，确认状况后拉开了后座车门。
几个银西装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生怕错过这生中难得见到神女真容的机会。
可惜，让你们失望了。
百抬手将帽子往下压了压，口罩、墨镜和帽子，遮盖住全身的浅紫长裙，全副武装。
一个银西装迎上前来：“夏小姐，这边请。”
要处理事情的等级不同，平家人穿的灰衣也不同。
百扫了眼灰西装的颜色，便知这场相亲是位于第三等级：有一定重要性，但并不紧急。
不过，相亲对象出乎她意料，或许她不该答应得那么快……
算了，来都来了，待会儿一次性搞定两场，早点回去。
观光电梯很快升上顶层，走出电梯，一条宽敞的长廊出现在眼前，在长廊尽头的门前，银灰西装停下了脚步。
“我带他们去休息，会面结束后您出来便是。”
百挽了一下手包的绳子：“嗯，多谢。”
银灰西装明显怔了一下，神女竟会道谢。
眼前，门被从里打开，百走了进去，大门在她身后缓缓阖上。
大厅的设计简洁明快，一位着灰衣的平家人迎上前来，一块同色的布垂下，遮住了平家人的面庞。这块布仅是一种礼仪，并不会遮蔽平家人视线。
厅内被环视的玻璃窗包围，景色甚好，窗外下方是一汪巨大的圆形湖泊，或许这就是饭店取名为“曜”的原因。
百跟着平家侍者往厅内走去。饭店顶楼明显被包场，一眼望去空dàngdàng，唯有一人安静地坐着。
这个人就是……
百透过墨镜打量着对方，黑发男人坐在靠窗位置，正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很是优雅。
不过，百随即注意到桌上的红酒杯，就喝上了？
就像是听到她的腹诽，男人转过头来同她对上了视线。
百着实惊了一下，却并不是为他的反应。
——男人右边脸颊上有一道疤，从颧骨位置往上一直延长，直到被耳旁的碎发遮住。
这道疤痕并未破坏他的容貌，反倒在他优雅俊美的外表之上增添了几分淡然。
他为什么没有用法术去除伤痕？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可不能让夏和这样的人度过余生啊。
平家侍者替百拉开椅子，她坐下了，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久等。”
“你准时到的，我先点了杯酒，不介意？”男人不紧不慢道。
“没关系。”百摇摇头：“我喝柠檬水就好。”
话一出口，对方似乎愣了一瞬。
平家侍者已端上来一杯饮品，是玉露。
玉露相当于人的白开水，百不喜欢这种味道，却被迫当水喝，她真的不想再碰了。
见平家侍者要拿走玉露，百摇头道：“不用了。”
她不着痕迹地将杯子往旁边挪了挪，取下手包，放在桌边：“初次见面，我是夏，要怎么称呼你？”
男人打量着她：“姜应炘。”
听到这三字，百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契约规定神家不能从事换取金钱的活动，因此需要供奉者。长久以来，姜姓都是最大的供奉家族之一。
也就是说，坐在面前的这个人是她家的超级大金主。
长老会安排这场相亲，显然也是为了稳固和姜家的关系。
她的族人大多认为被人供奉是理所当然的事，但金钱上的不自主性就是导致他们被束缚的根源。
百刚准备开口，便注意到姜应炘的视线。
她戴着墨镜就是为了避免视线接触，这个男人却好像直接穿过墨镜，同她对视着。
这让百有些不大愉快。
百抚过装着玉露的杯子，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的脸是怎么伤到的？”
姜应炘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她没听说过有关他伤口的事？
“被刀划的，火烧过的刀刃。”
百心头一跳，呼吸都滞了一瞬。她有些怕火，甚至到了尽量避免使用火系法术的程度。
“治不好？”她问道。
“凤凰的火。”
百又是一惊。
凤凰转生时的火是唯一能用的部分，凤凰数量不多，五百年才转生一次。他是惹到了哪个骄奢yín逸的人，会用凤火来对付他？
“一只凤的落羽碾成粉末，在凤火中燃烧四十九日后会余下灰烬。就是再难祛除的疤痕，抹上这种灰烬七日内必然会愈合。”
她就差再问一句，姜家怎么可能没有这种药膏。
就算契约清单上没有，身为姜家的继承人，只要姜应炘要，她家也必定会给。
“看来这道疤碍了你的眼。”
“谁都喜欢完美，鲜少见人伤而不治。”百用手指卷起一缕头发：“你对自己真狠。”
她话音落下，却瞥见姜应炘勾起了一抹笑。
刚想看得更清楚些，侍者端来了茶点，遮挡住了姜应炘的身影。
只听他说：“这是我的天命。”
百愣了一下：“你觉得自己被赋予了命？”
“不是被赋予。”姜应炘示意侍者拿了两块糕点放到盘中：“我决定我自己的要走的道路，我的命。”
他的意思是选择铸就了天命，认为自己能掌握一切是人类固有的傲慢。
“只有人才会想掌握命运。”百不禁想打压他一番。
“人类的寿命有限，所以才更清楚时间的可贵，想尽办法让时间得到最大化的利用。不像长生者làng费时间，还要人代代供养。”
姜应炘慢条斯理地切着糕点：“说白了，没了人类的信和供，长生者什么都做不到，他们在很久以前已经成为神人了。”
脑中嗡的一下，接着便听“喀啦”一声，百手旁的玻璃杯应声而碎，又在瞬间恢复完好。
同人沾上关系意味着落入污秽中，因而神人是长老们最不喜欢的称呼。
她虽不在意，但这个人放着她的面嘲讽长生者，就相当于给了她一耳光。
——和那些老头们一样，抱着偏见，傲慢又愚蠢。
姜应炘扫过杯子，朝她看来，面无表情道：“是我说过了，请谅解。”
这不是在道歉的语气，百不想再和他争辩些什么，可姜应炘倒像是打开了话匣。
“我是独子，但不对自己狠下心，留不到最后。”他将话题绕了回去：“你有一个姐姐。成为【最高神】也是她的命？你丝毫不想取而代之？”
这问题充满了攻击性。
百的手依旧蜷成拳状：“和人不同，我们始终尊重长幼有序，不会出现叔侄反目、兄弟相杀，为钱权争个你死我活。不是你的始终不是，是的自然会来。”
“所以才能过着安逸的生活，整日为一些琐事吵吵闹闹，不关心他人死活。”
冷静！不能再和他针锋相对了，否则她一定会想用法术封住这人的嘴。
“我去补个妆。”百说着拿起手包，起身离开了座位。
姜应炘将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搁在桌上，侧头看向女人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