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翟佑出来之前，猫已经在摩拳擦掌，碧色的眼睛在暗处幽幽发光。

翟佑一开口，趁他的注意力在小混混身上，千覃不着痕迹地往后看一眼，碧色的光如瞬间熄灭的烛火，刹那间无影无踪。

千覃眼里包着泪，像一个受尽惊吓的普通妇人。

“谢谢大……大人……”

她柔下语气，带着哭腔。

翟佑挑眉看她。

她穿着绿边的白色短衬，纤细的手腕带着一个手镯，凭翟佑的眼力，可以立刻看出手镯质地不纯，很廉价，但生生被白皙如玉的手腕衬出几分光泽。

下身是宽大的绿色裙子，整个人像睡莲，抖着水珠，清新脱俗，她迅速望了翟佑一眼，便立刻低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微颤，不胜娇羞。

但她绾上妇人发髻，低头的时候便露出白嫩的脖颈，无比娇弱顺从。

翟佑正色道：“夫人没事吧？”

军中纪律森严，他唤夫人也只是见她气度不凡，似是养尊处优，抛却镯子不谈，以为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内人，客气而已。

叫完之后又觉得谁家夫人会不带任何仆从出来，心里存疑。

“没……没事。”她缓缓摇头。

马车内的杨慎听到对话，便问：“小佑，事情处理完了？”

翟佑看着趴在小角落里灰溜溜的两个小混混，手里擒着一个，朗声道：“都处理完了，人抓住了。”

“嗯。”杨慎又吩咐马车夫去叫一个在街上巡逻维持秩序的护卫来。想了想，又叫千覃上了马车。

他行路，仗着自己武艺高qiáng，素来带的人少。

是以马车外观朴素，路过小混混面前，也引不起他们的注意，辨认不得里面坐的是赫赫有名的将军。

这次入朝，杨慎也就带了一个马车夫而已。翟佑本有自己的府邸，可自己独自乘马车入朝，但两人是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过的，黏的很，也就顺路一起坐车了。

马车夫很快叫来一队人。

那护卫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大人物，纷纷下跪行礼：“杨将军。”

“不必。”他声音低沉稳重，“小佑。”

翟佑应了声，把手中那混混丢在他们面前，一指窝在角落里还起不来的两个，朗声道：“这三人为非作歹，调戏良家妇女，幸被将军发现，派我及时解救。”

那支护卫队冷汗涟涟，在他们管辖范围内出了这等事，还是被将军和副将发现的，受点刑罚是小事，丢官卸职都有可能。

却又听翟副将接着说：“你们好好处理这件事，带人走吧。”

“属下定不负翟大人所托。”

护卫队心下一喜，忙领命离去，顺便挥开了旁边不知不觉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群。

翟佑上了马车，只不过没有进来，而是在外面痞痞地坐起来，一腿盘着，dàng着另一条腿，好个逍遥自在。

自始至终，千覃都待在马车里，没让别人瞧见她的容颜。

“夫人见谅，为防别人编造污蔑你，毁你清誉，惹你丈夫猜忌，才出此下策。”

“民妇知晓，有劳大人操心于我。”

这个时代，对女性苛刻，难为杨慎一个行兵打仗的大将军，还能处事这般细腻体贴。

“家住何处？我可送你。”

千覃回答了成衣铺的位置，便闭嘴不言，姿态优雅端庄地坐在他身边。

男人穿着军装，带着军帽，哪怕坐着，也可以看出身姿挺拔，气势如虹。可是在气势上却压不倒千覃半分。

车偶尔会颠簸，但他仍不动如山。

两只黑色的护腕中，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指甲修剪整齐，轻轻搭在膝盖上。

千覃偷瞄了一眼他的脸，剑眉星目，峰鼻薄唇，五官坚毅。

刚看一眼，便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带着森冷的探究和警告。不是刻意对她，只是一贯如此。

被当场逮住了。

千覃忙收回视线，试图缓解气氛：“再过不远就是民妇做事的地方了。”

做事？虽说京都素来对女性不苛刻，可允女子行商做工。

但遇上这种事，寻常妇人难道不是急于回家寻求丈夫安慰吗？

似是了然他惊讶的事，千覃解释道：“民妇并非京都人，而是来自随城清北县。家中相公六年前已失踪，我知他要来京都谋官，便携幼子来京都看看会不会有他的消息。所做事之所，亦是定居之家。”

她谈起这些事来，眉目淡淡，似是根本没有把这些苦难放在心里。

只是在抱着希望，找某种答案。

韧。

杨慎心里难得起了欣赏之意。

却见那妇人抬起眼，杏眼明亮，唇红齿白。

“不知将军可知京都都衙，能否一管民妇之事？”

她的意思，不是管辖范围，而是管辖公正。

杨慎知道她的意图，认真思索，便道：“可。”

如此，千覃便放心了。

“押司贯来不会长袖善舞，只一根筋走到底，查明是非。你尽可大胆前去。”

得了杨慎的保证，千覃心里更踏实了，总归邵安不会一手遮天。倘若有一天到了鱼死网破的局面，不会太难看。

马车在成衣铺停下，等车稳当之后，千覃再度对杨慎道谢，提裙跳下马车，又对单膝曲着的翟佑福身。

翟佑眼角带笑，挥挥手让她快进去。

然后一踢马屁股，马车就风风火火地往前冲。

隐隐约约，千覃感到车帘被掀开，翟佑哎哟一声的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