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管大海早早便起chuáng,准备进宫。
正要出门时,却听“吱呀”一声,只见管清闲打开房门出来,顶着一双熊猫眼,直走到他面前。
管大海立时板起脸:“怎么,想好了?”
管清闲扫了一眼,没看见四周有什么杀伤性武器,于是点头坚定道:
“想好了。”
“这就对了。”管大海紧绷的脸皮稍稍舒缓,“等进了宫,每个月的月钱都有三两银子。你花一半,留一半,后半辈子都不用愁……”
“我不会进宫。”
管清闲打断管大海的说教,眼见对方chuī胡子瞪眼又要发怒,他忙道:
“爹,您在宫里那么多年,肯定知道,在宫里当差,脑袋都别在裤腰上,说不准哪天就没了!您真忍心让儿子进宫提心吊胆地挣那玩命的钱?”
就算没看过那么多杂七乱八的宫斗剧,管清闲也知道,宫里可不是他这样的平头百姓能混得开的地方。
虽说管清闲看过身处的这本书,但也只是大概知道这个世界的构造和主角的性格以及过往经历。就像他刚醒来时并不知道原身还有个溺爱儿子的母亲林氏那样,若是进了宫,一不小心得罪了某个书里没提到的隐藏BOSS,到时候恐怕就真如他之前听到的那般——
刀斧手就位,亡命牌落地,斩!
想到这,管清闲顿觉无论如何都要远离宫里的一切人事物,眼见管大海沉默下来,他忙乘胜追击:
“宫里给的银子是多,但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个贵人,您儿子的命可就没了!您看您年纪也大了,还是早早辞了御膳房的活计,出宫来找个营生……”
管清闲劝罢,抬眼却见管大海深深看他一眼,语气轻蔑:
“辞了活计,你养你老子?”
管清闲瞬间卡了壳。
管大海见状冷哼一声,起身离了家。
半晌,林氏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管清闲坐在饭桌边托着腮,一脸困顿,她立时心疼起来,拉着他的手便说:
“儿啊,昨晚上没睡好吧?起这么早gān嘛,快去,再睡会儿。”
管清闲看了眼外头渐渐升起的太阳,摇摇头,径自走到院子中央。
管家的房子不算大,唯有一个小院,三间瓦房。
昨个儿清早管清闲醒了走出门,是看见了林氏在院里打水的,现下他只上手摸索片刻,就顺利地摇着手杆把水桶送到井下。
满满一桶水挺沉,管清闲大病初愈,正是没力气的时候,于是绷紧了浑身肌肉来转动手杆,眼看水桶升上井沿,他心里一松正想抓住,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随即一股大力猛冲过来,直把管清闲撞了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管清闲身子一斜,手杆脱手,装满井水的木桶骨碌碌坠到井下,发出巨大的响声。
“……”
这下好了,前功尽弃。
管清闲无奈地看向抱住他腰死不撒手的林氏:“娘,您这是gān什么?”
林氏硬拉着管清闲走到正屋台阶上,依旧心有余悸,她卷起袖子叮嘱管清闲道:
“儿啊,你可小心着,别绊到井里去!想用水,娘帮你提。”
……原身究竟是什么神奇巨婴?
管清闲一脸黑线,眼见瘦小的林氏要往井旁冲,他忙把人拦住,撒泼耍赖地缠着她要她站在原地别动,奈何林氏无论如何都不肯听。母子俩从堂前拉扯到院下,管清闲一手挡着林氏不让她乱帮忙,一手摇着手杆,顿时更吃力了。
好不容易提了水洗漱好,管清闲进厨房端了碗稀粥,一回头就见林氏生火开灶又要准备小炒,登时一个头两个大,一口气把粥喝了个gān净就往外跑。
一方面,林氏沉甸甸的母爱简直太让人喘不过气了,另一方面,管清闲还不想放弃自救。
虽说方才没能劝说成功,他昨晚也是仔细考虑了一夜的。
管大海为什么想让他进宫?无非是期望自己的儿子有个好的前程罢了。
前程,钱程嘛!
有了钱,他后半辈子都能在家享清闲,又何必进宫提着脑袋过活?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准还能让管大海也从御膳房一线退下来——毕竟他现在也算是管大海的儿子,万一他没进宫,可毒害贵妃的事情依旧发生,管大海或许也会被牵连送命。
一想到这,管清闲顿时觉得任重道远,毕竟真正的安全,就是他们父子俩都和宫里撇清关系。
但看管大海刚才的态度,显然不肯轻易离开御膳房。既然劝说不成,那就只能换个方式,让他自己产生离开御膳房的想法!
打定主意,管清闲又来到桥边闲逛。
此时天色尚早,街边只有一些卖青菜的小贩。又过了一刻钟,一对中年夫妻推着车来到桥头,支起大锅,烧开热水,煮上一锅馄饨。
管清闲蹲在馄饨摊旁,看着河边桥上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桥边的小摊也从馄饨摊扩展到了茶水、点心、首饰、布料等摊位。
一个上午过去,光是隔壁的馄饨摊就赚了不止五百文钱。
这样看来,京城的经济发展还是很蓬勃的嘛!
管清闲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往馄饨摊的锅子里瞥了一眼。
虽说馄饨个大皮薄,但不管是馅料还是汤水都不见半点油腥,清汤寡水,令人毫无食欲。
既然要做,那就做个大的!
管清闲循着记忆来到粮油铺子,一拍前台,气势满满:
“伙计,油怎么卖?”
伙计殷勤地笑:“一罐猪油一两银子。”
“……一两?”
“一两。”
管清闲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踌躇半晌,慢慢收回拍在柜台上的手,在小伙计疑惑的眼神中,慢慢挪动脚步,退出粮油铺子。
站在路旁,管清闲抬头长叹一声。
目光所及,只见碧空如洗,飞鸟成群,和记忆中前世被各种废气污染的灰蒙蒙的天空有着天壤之别。
享受这样好的环境的代价就是——管清闲摇身一变成了个穷光蛋,身上没有一文钱。
原身是个万事不操心的性子,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面粉jī蛋香葱这些常见物件都不算贵,独独猪油要一两银子一罐。
这笔钱对前世工作稳定的管清闲来说不算多,可方才经伙计提醒他才想起,现在的他本只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还是个穷得一批且坐吃山空的纨绔!
别说一两银子,半吊钱都是巨款。
想卖个小吃发家的心思瞬间落空,管清闲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林氏正在家中洒扫,见管清闲出门不到一个时辰又回了家,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管清闲走到他房间去,问道:
“儿啊,可是在外头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来,和娘说说。”
“没。”
管清闲坐在chuáng边恹恹答了声,突地掌心一凉,他低头一看,只见约莫十几枚铜钱安安静静躺在他手心里,表面泛着油光。
钱!
管清闲顿时jīng神振奋,他看向林氏,后者慈爱地笑着,道:
“这两天你都没在外头耍,肯定憋坏了,拿这点儿钱去买些好吃的吧。”
“娘!您真是我亲娘!”
管清闲感动得热泪盈眶,同时脑子里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一两银子等于一吊钱等于一千文,那么十文钱就能买差不多一勺猪油膏,呃……或者,两斤面粉,两颗jī蛋,几把小葱?
昂贵的物价如同一盆冷水当头而下,把激动的管清闲浇了个透心凉。
他看看手里沉甸甸的铜钱,不由叹了口气,又把钱塞回林氏手中。
“这钱还是您拿着家用吧,我不用。”
林氏倏地一惊,顾不得接儿子手里的铜板,扯着他衣袖焦急地问:
“儿啊,你快说,是不是在外头闯下什么祸事了?还是得罪了什么人?你快说出来,娘去找你爹想法子!”
“您在说什么?”管清闲满头雾水。
林氏却不听,眼泪唰地滚落下来,哭得泣不成声。
管清闲哪见过这阵仗,忙拉着林氏给她擦泪,后者却把他的手一推,捶着胸口撕心裂肺道: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怎么娘给你钱……你都不要了哇!”
管清闲:“……”
时隔一个时辰,再次领教了神奇巨婴宝宝的厉害。
林氏的呜咽声听得管清闲浑身jī皮疙瘩都出来了,他只好扯着嗓子压过林氏的声音,几乎用吼的解释道:
“娘!您误会了!我就是想做点小生意!但是本钱不够啊!”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林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林氏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正当管清闲怀疑她是不是再度受了刺激的时候,只听林氏迟疑地问:
“真的?”
管清闲斩钉截铁道:“真的!”
林氏破涕为笑,擦着泪珠笑道:“哎哟,我儿真上进!”
管清闲无言以对,只好讪讪地笑。
林氏又追问道:“你不是说本钱不够?差了多少?”
管清闲眨眨眼,试探着答道:“呃……五两?”
林氏望着管清闲,眼中闪动着慈爱的光芒:
“儿啊,等着,娘拿给你!”
说完,林氏转身出了房间,不多时又攥着一个小布包折返回来。
见状,管清闲心里的希望再次燃起,他坐直了身子满心期待。
林氏关紧了房门才过来,母子俩坐在chuáng沿,头对着头,一层一层打开布包,待到最后一层布掀开,赫然是五块碎银。
银子!
管清闲眼中jīng光乍现,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用这五两银子翻本赚得满盆满钵,从而说动管大海辞职,一家人远离宫墙,安享晚年的场景。
等等!
作为一个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人,他怎么能止步于此?
不说斩头露角一跃成为大安朝首富,至少也得靠着jīng明的头脑赚上大钱,置办家产,这样后半辈子才能躺在摇椅上晒太阳chuī小风安享清闲!
一想到美好的生活就从今天开始,管清闲不由飘飘然。
忽然头顶一暖,他恋恋不舍地将黏在银锭上的目光移开,见林氏一手正抚着他的头顶。
林氏温柔地注视着管清闲,喃喃道:
“我儿啊,可算是长大了……”
管清闲浑身一僵,突然不忍再看林氏感动的神色,他往前挪了挪,手臂一伸便把瘦小的林氏抱在怀里,感受到对方的不知所措,管清闲默默地想:
从今以后,他就是管清闲,管大海和林氏的亲儿子。
“你这孩子,这是gān什么呢,娘还得去做午饭呢!”
林氏埋怨道,却难掩语气中的雀跃。
管清闲松开她,又把那五两银子收到怀里,临走前嘱咐林氏道:
“娘,您中午做您自己的饭就成,今儿我不在家吃饭。”
说完,管清闲怀揣五两银子出门,直奔粮油铺子。
作者有话要说:
粮油铺的活计:我们的猪油膏不贵不贵,只要一个收藏(比手势(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