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就这样在楚王宫被当成重点人物细心照料起来,项王有令,无论如何务必用最好的药材医治,确保万无一失。转眼好几天过去,经过太医们的悉心治疗,天明的情况总算有所好转,现在已经偶尔能下床走动了。此举把太医们唬得惊叹连连,直赞他天生骨骼惊奇,恢复能力超出凡人。
天明天生就是好动呆不住的人,要他乖乖躺在床上养伤那简直是要他的命,哪怕明知一动就全身发疼,还是坚持想要出门透气,把负责照看他的婢女侍卫吓得手足无措,一个两个围着他忙得晕头转向,偏偏此时大王忙于朝政,无法脱身,谁都不敢对他怎么样,真真是让人劝也劝不得,骂也骂不得,左右为难。
其实天明也很郁闷,正主迟迟不肯现身,而这里的人一口一句“公子”的唤他,问他们却什么都不肯说,只说大王有令,命他好好休息养伤即可。
大王大王,莫不是项少羽那个混蛋?
他有一百个问题要问,比如他什么时候成为大王的?自己又为何会在这里?这个新建的王宫又是怎么回事?
天明努力回想,只记得最后是少羽救了他,在他昏迷的期间也模模糊糊听到一些对话,听声音分明是那家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出来与他见面。
这里的人是对他很恭敬没错,但是不要以为他没有注意到,那些宫奴有时会用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眼神看他,表面上对他既惊且惧,实则带一点耐人寻味的讥讽在里面。
上次他还听到有人悄悄议论,这里是项王的寝宫,迄今为止,从来没有女人入住过,这一次却偏偏专门为他腾出了一间房间,吃穿用度无不照着至高等级,真是让人又羡又妒。
他不知道少羽到底在搞什么鬼,事实上从他们分开的那一年起,他就愈发不了解他了,少羽,他所在意的少羽,变得更加沉稳冷静,外人无法靠近他。
“公子,该喝药了。”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美丽女孩轻轻唤他,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浓黑药汁,莲步珊珊,很快由远及近。
“哎~又是这个。”天明一听要喝药就皱着鼻子苦了一张脸,一副痛不y_u生的样子。
那种可怕的东西他已经喝了好几天了,一天两次,喝得他都想吐了,以至于现在一听喝药这两个字就条件反sh_e的觉得反胃。
明明这样孩子气的表现原本由一个男子来做有些不合时宜,但天明表现的如此自然,再加上他脸上线条原本就柔和,有一丝稚气未脱的俊
逸,就是偶尔搞怪也是很可爱的,自然把宫女给逗乐了,只见她将瓷碗放在圆桌上,掩嘴轻笑道:“公子,别皱着眉头了,这药是得按时喝的,大王有令……”
“好啦,好啦,你别跟我提他,一提我就头疼,你先把药放在这里吧,我等一会儿喝就是了。”天明摆摆手,一颗心早就飘到了外面。此时外面yin沉沉的一片,寒风呼啸,即使是王宫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也抵挡不住冬天的萧索冷清,但不管如何,他还是想出去。
这些年,他一个人走南闯北,自由惯了,实在受不了这种类似囚禁,被人监视的滋味。
唉,果然又是这样呢。
宫女摇摇头,见他又站在窗边吹冷风,便大着胆子向前拉住他,好声好气的:“这里风大,您站在这儿万一又感染了风寒,大王定是要责怪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您就行行好,也注意一下身体,就当是为我们好?”
天明向来容易心软,被人这样轻轻柔柔的劝上一劝,哪还有心思发脾气啊,立马乖乖投降。
好说歹说,又是指天发誓,又是拍着x_io_ng膛保证会乖乖喝药,才把那好心的宫女哄出去,天明长长的松一口气,左看又看,见四下无人,这才鬼鬼祟祟的打开窗,把桌上的药汁端起来一举倒了出去。
刚才他已先检查过了,这个地方没有人站岗,是不会被发现的,嘿嘿……
“你在做什么。”天明还没有笑完,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自身后突然响起,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把碗也给摔了。
这个声音,不会错的!
天明迅速转过头!
果然,这几日不知被他念叨了几次的项少羽正站在自己眼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严格来讲,这是天明分别几年后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见他。
棕发,蓝眼,紫衣,额间熠熠生辉的宝石显出尊贵无比的近宗亲王身份。
那张俊美得教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脸庞已裉去了青涩稚气,轮廓的线条内敛锐利。剑眉斜飞入鬓,双眼狭长,鼻梁挺而高,嘴唇凉薄如剑,将yin柔与帅气结合得勘称完美。浑身透出一种经过岁月打磨后的沉静,连俊美都带上了一丝肃杀之气,冠绝天下。
在天明瞪大眼睛打量他的时候,少羽也在仔细观察天明。
五官普通,是走在大街上容易被忽略的类型,气质良好,透着一股爽朗利索的干净,身形高挑纤瘦,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再加上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怎么看都像是稚气未脱,蓝白相间的长衫倒将他衬得清秀不少,是个让人第一眼望过去很舒服的人。
只是少羽不明白,他为什么用这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藏了千言万语,千种愁绪无法言说。
这种不加掩饰的眼神,他也曾在一个人身上看过。
少羽觉得自己简直快疯了,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想起天明,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人眉目间和天明有几分相像,不仅是容貌,给他的整个感觉都像极了。
他花了两年时间才从天明的死亡yin影中走出来。
他也怕,怕自己执念太深最终魔障。只能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去面对现实。
这条命,是天明拼死换回来的,他不得不好好活下去。
天明还处于震惊状态中,少羽抢上前来一把扣住他的手,冷冷说道:“这是第几次了?”
空空如也,一滴药汁也不剩的白瓷碗还拿在手中,天明人脏并获,无法抵赖,只得结结巴巴道:“第一次,绝对是第一次,不骗你。”
天明还在暗自纠结,想着少羽接下来都不知道要怎么给他灌药,吓得脸色苍白,却不知少羽的心思根本没有在这上面。
他绝对没有听错,这个声音也根本与他一模一样,虽然那次在战场上只远远听他
说过一句,但他绝对不会听错!
“你到底是谁!”少羽倏然厉声质问,眼眶y_u裂,犹如地狱修罗,表情凶狠的让天明吓了好大一跳。
他挣了挣,似图挣脱少羽的束缚。
没想到如此一来更加激怒了少羽,他猛一用力,天旋地转间,天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扣住双手抵在墙边,后脑重重撞上去,手里的东西也终于摔个粉碎,少羽面目狰狞,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他生吞活剥。
没有人知道他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天明一死,他的世界也随之土崩瓦解,那颗看似坚毅的心早已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每一天,每一刻,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何时。
他是那么在乎他,可是他死了。
所有人都说他死了,那么好的人,在两年前就死了。
这意味着,他再也看不到那张熟悉的笑脸,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从此不会有人整天在耳边说个没完,不用会有人给他制造麻烦,闹得他哭笑不得,也不会有人大言不惭的说: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喜怒哀乐,从此与他无关。
少羽双目赤红,几乎失去理智。
他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结果环顾四周,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蹒跚前进。永无尽头。
所有人都道他意气风发,坐拥天下,只有他自己知道承受着的孤独和折磨有多深,有多可怕。
他还这么年轻,一想到之后的日子都要这样过下去,就觉得无法呼吸。
不可否认,天明被他可怕的样子吓到了,对方的双手紧如铁圈,紧紧将他禁固住,单是他高大的身体就给他强大的压迫感了,他不知所措:“少羽,你干什么,放开我!”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少羽更是死死盯着他,恨不得将他从里到外看透,声音发颤,咬着切齿的从嘴角迸出来:“你果然认识我……”
天明从未见过少羽如此失态的模样,想了想,这才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他怎么忘了,此刻自己顶着一张陌生人的脸,少羽根本不认识他。
早在一年前,当天明在江湖上闯出名气后,麻烦也随之到来。
剑圣唯一传人的名号实在太过响亮,有多少人伺机窥视着,就等着杀之而后快,或为名,或为利。
有一回天明实在被那些三天两天跳出来说要与他比试的人缠的没有办法,专门去学了易容术。
也亏他头脑聪明,学习这些旁门左道倒是有些天份,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把一代宗师都给比了下去,无人能出其左右。
就比如现在覆在脸上的面具,是用特殊材料制成,薄薄的一层,稳妥的贴在脸上,甚至隐约可见底下细细的血管,足够以假乱真,连yin阳家的人都被唬弄过去了。
可是少羽也没有认出他。
天明低垂下眼眸,有些失落,但很快就释然了。
说不定对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呢。
这样也好,反正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如今跟自己地位悬殊的项少羽。
那年告白的时候就想过,要么成功,要么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逃避了几年,今天再次对着少羽探究的双眼,竟没有勇气去直视。
“堂堂项王,我怎么会不认识。”
“你说谎!”少羽捏住他的下巴,迫使天明不得不面对
自己:“告诉我,你的名字。”
“都说了我不认识你,我也没有名字,你不要再问了!”
“没有名字?那你就是不肯告诉我了?”少羽冷冷说着,声音毫无起伏,但熟悉他的天明知道他已经生气了:“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坦白。”
“你要干嘛?”
“你说呢?”少羽勾唇一笑,天明莫名的觉得后背直冒寒气。
这样的少羽,太陌生,太可怕了。
他盯着他的眼,一个字一个字轻轻说道:“天明,你以后就叫天明。”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天明打了个哆嗦,愣愣的说不话来。
因为他从少羽的赤红的眼中看到了隐藏的疯狂,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那么绝望的,执着的,刻骨铭心的,令他仿佛被束住四肢一般,僵硬的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