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鬓云微度
这一晚他们入睡得早。点上那一只雪白的岭南香球,夜中只有一点荧荧的火光,悬在chuáng顶上,纤薄的香气缓慢地侵入人的梦景。奉冰一上了chuáng,便很自然地向裴耽身上依偎过去,一边又伸长手臂去将青铜灯的灯盖yinJ上,“哐当”,金属的脆响在夜中听来悦耳极了,犹如相互撞击的浮冰。
裴耽任由奉冰动作,看着他抬高的身躯,月白_yi袖晃了晃,领口里露出的微红肌肤转瞬隐没,像月亮沉进了云海。奉冰睡觉时怕冷,依偎他却又不愿压着他的手臂——左手臂也不行,结果沉入梦乡之后,身子却越滑越下,直将自己蜷了起来,裴耽不得不掀开锦被,将他从那闷热又安稳的地方捞出来,再放回裴耽自己的怀抱中。
裴耽睁着眼,再望向那一颗静静暗燃的象牙香球。那是他们久别重逢之际,奉冰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夜色shen浓,将菩萨也变作了模糊的黑脸。
他没能睡着,到了夜半,更头疼起来。
自己也许是回到了五岁以前。年纪小,个头矮,连裴家坊门边的石狮子,都仿佛有着能压垮他的威严。他跟着西席先生学书,学得昏昏yu睡,一不留神望见了候在门外的M_亲,便大叫一声,将书卷一扔,扑过去要跟着M_亲走。M_亲懊恼极了,说早知如此,我便不当来瞧你,不读书怎么行呢?
是A,不读书怎么行呢?
后来他连M_亲也没有了,陪伴他的只剩下一位老仆和满屋的书。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树下,他曾经问吴伯:什么样的人最厉害?
吴伯哑然。裴耽学着家中大人的模样,双手背在后面摇头晃脑,脸上未gān涸的泪迹令他像个邯郸学步的大花猫,突然他又道:我明白了,先生让我考状元,是状元郎最厉害,对不对?
五岁以前,他顽皮胡闹,但人人都夸他是神童;五岁以后,他将自己关起来读书,却没有人再称赞他。每到朝廷开chūn闱,太原府的举子们结伴入京,他也会跟着看热闹的队伍去瞧,听着乡里街坊对今年的人才们品头论足,直到堂兄们来抓他,说,你且等等吧,如今你连贡院的桌子都爬不上去!
接着便是毫无顾忌的哄笑。他们都说裴将军的这位孤独的小儿,才多大点儿,已想功名利禄想得疯了。
他默默地跟着堂兄们往回走。西席先生离开了,但他还有很多课业,来不及再看热闹。待回到书斋,铺开宣纸,他再度握笔,右手却忽然发起抖来。
心中蓦然震恐,好像预料到一切花团锦簇背后的结局。shen浓的墨,一点两点在纸上迅速地洇开。他什么字都写不出来,那愈来愈大、愈来愈shen的墨点宛如张着血盆大口的dòng,他要怎样才能_Fill_它?哪怕只是画上一把shen冬的梅花**可那一支láng毫笔再不听他的话了,它执拗地逸出命定的轨道,任他被吞噬掉。
他曾经会写许多种不同的书体。在秘书省奉命抄书,要用端正的小楷;为皇室书碑刻印,要用堂皇的大篆;在官场上逢迎jiāo欢,要用风流而时兴的狂草飞白。他曾经寄托了那么多希望在这只手上,如今却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功名利禄,没有厉害的状元郎,也没有**没有**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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