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傅和谨回神,很快便转移了注意,扬鞭一甩,“荣枯,看我们谁先到达对面山坡下的老栗树!谁输了可要受罚的!”
马已经一溜烟地跑远。
荣枯赶着自己的马崽追了过去,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一日先生放假,两个孩子也趁机玩了个尽兴,直待日落西山,二人才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唉……”
傅和谨趴在荣枯的肩头长吁短叹,“明天又要念书了。”
荣枯静静地听着孩子的抱怨。
比起旧都曼城的官宦之子,傅和谨难得没有他们的纨绔作风,念书和练武都相当认真。但,毕竟是少年心xi_ng,夫子管得严,有时候难免会不郁。
荣枯是有些庆幸的。
前世的他,尤为羡慕寻常人家孩子能够上学堂。后来他被收容,也只能习得几个字,并未真正地获得教育。
这里大户人家的孩子很早就读书了。他一开始作伴读,学习尤为吃力。夫子是个严厉的人,打罚的次数可谓不少。
“其实我更愿意把时间花在练武上,”傅和谨在他耳边说,“将来要做个和蒋伯伯一样的大将军。”
荣枯笑着附和了句,“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傅和谨闻言极为高兴,立马来了兴致,“荣枯你那么聪明,要不以后我做将军,你做军师,我们一起杀尽罗刹鬼!”
荣枯并未回答。
傅和谨也没在意,只是一个劲儿地和他说起了蒋将军的战绩。
真是很雄伟的志向。荣枯认真地听,想起自己在冷宫里时,渴望着长大后能够走遍这异世的山水。
……自然,这多半是奢望。
他也没多少难受,那些美丽的想法,能够实现自然是好的;实现不了,于他其实也没关系。
“少爷到家了。”
一回到傅府,傅和谨便被下人叫到傅老爷那去了。荣枯招呼了声,就先回去了下榻的院落。
新的傅府是前朝某个王爷的宅邸,景致清幽,布局别致。在前后院之间还有一片不小的湖泊。
每每路过湖岸,荣枯都不自觉地放缓步伐。
秋日荷落,原本葱葱郁郁的湖面,尽是枯黄凋零的枝干,只是这落日时分,西边的红霞倒映在水间,光影明明暗暗地交错,为残败的荷平添了几分风情。
荣枯不知觉地站在湖边,看着水中央出了神。
姣好的唇,无意识地扬起一个弯弧,忽然感觉到身后隐约有人的气息,他微觉奇怪地回过头看了去。
黑衣男子静默地站在丈余外,身形挺拔,双手负在背后。男人微抿着唇,目光落在荣枯身上,英俊的面容上看不出是怎样的神情。
荣枯眯了眯眼,飞速地打量完,便对上了男人高深莫测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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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北来远客
天尽头,残阳化作一抹鎏金。
“在看什么?”对视了半晌后,黑衣男人忽然开口问道。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进耳中,让荣枯有片刻地愣神,他遂反应过来,温声回答:“看景。”
男人听了,又沉默起来,目光却有几分肆意地打量着荣枯。
忽视掉那抹隐约的压迫感,荣枯神情自若地任由对方评估般的视线扫过自身,冲对方礼貌地微笑后,回过头继续看向湖水中央。
“残枝败荷,有何好看。”
男人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似是不赞同的言语里,不带一丝情绪。
荣枯微微一怔,没察觉男人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侧。他微偏头看去,对方的面容沉静而冷漠。
这个男人……
只是随便地站在那里,便有一种强烈的无法漠视的气势。他在说话时,明明是清冷的语调,却总透着一股令人压迫的威严。
他,该是一个长居高位之人。
荣枯如
是下了判断,他对朝中的官员并不了解,所遇到的人中,地位最高的便是傅老爷。可就是严厉寡言的傅老爷,与这人一比,也会生生地被压低了姿态。
荣枯很快便停止思考男人的身份和来历。
这里是傅府,什么样来头的人都有可能出入来往。这不是他需要关心的。
“荷叶虽是残败,”荣枯轻声说道,“你不觉得这晚霞和水面交相辉映的场景,看起来特别像是一幅画吗?”
男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良久没有出声。
“这位……”荣枯斟酌了下称呼,唤道,“先生,”语气微带几分歉意,“容我先行离开,书房里的活,我还没做完。”
不管男人是什么身份,他都不敢多加接触。
荣枯再怎么不理朝事,也知傅府并非表面那般单纯。他想安静地活着,便只好远离人和事的是非。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说辞,复又问道,“在傅府里做什么?”
“荣枯,是小少爷的伴读。”
荣枯的目光微微下移,不再看进对方的眼,只是安分地落在鼻唇间。男人的鼻子很英挺,嘴唇则很薄,透着一股无情的意味。
后来两人没有再交谈过。
荣枯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湖岸。
走出很久,荣枯总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不紧不慢地迫着自己的心神。直待步上回廊,他走过拐角处,用眼角余光瞥了湖泊的方向。
男人似乎一直保持着负手站立的姿势,正背对着自己望向水面。
夜色微落,男人的一袭黑袍,似与天地溶为一体。
黑衣男子只在荣枯的思绪中停留了片刻,就被他轻飘飘地抛出了脑海,正如过往无数的记忆,再也无法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的痕迹。
偶然出府游玩之后,生活依然不急不缓地继续着。
夫子还是严厉,但看向荣枯的眼神,渐渐透着些许的赏识。于是对着傅和谨,越发地不留情面。
傅和谨似真似假地朝荣枯抱怨起来。
若是可以,荣枯并不想引起别人的特别关注,毕竟他的出身非同一般。
只是在傅府里,所有人都拿他当成主子般对待,他无法改变,只好顺其自然。何况重活一世,他也不想过于束缚自己的内心。
无论将来是好是坏,他淡然应之便罢。
◆荣◆枯◆华◆年◆
那日偶遇的男人,他除了当晚对傅和谨提了一次,便再没有去关注。
傅府这几日的气氛似乎有些紧张,下人们一言一行更加小心翼翼。
“……也不知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傅和谨有些不耐地推开书本,坐到荣枯身边看着他抄写,“父亲一直陪着他到处走动,忙得都找不着人。连着几日,我都没给父亲请安了。”
荣枯执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便缓缓化开在白纸上。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或许这些天傅府的变化,与那天自己遇到的男人有关。
心里头划过一丝异样,荣枯干脆地放下毛笔,故意叹了口气,“少爷,这张字帖毁了,我还得重头写过。”
傅和谨哇哇叫开,亲昵地抱着他的肩头,“好荣枯,我在和你说天呢!你不要老是读书,都快成书呆子了!